唐溪还在漫无目的地探查环境。这些碎片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被盗的作品，只是不知为何被破坏成现在这样，杂乱无章地堆放于此。
小缘1号塞给她的东西躺在口袋里，是一片薄薄的芯片，得等她拿到手机之后才能转译。
调色盘另一端的天空格外深沉昏暗，即便足够明亮，依旧透露出死气沉沉的味道，像一头沉睡的猛兽。
“咔嚓。”
唐溪精神紧绷，警惕地向声源望去，将匕首的锋芒藏进袖口，向前走去。
这种地方很难生存，除了NPC和玩家，绝无可能出现第三种“活物”。
一步，两步，鞋底沾满粘稠的颜料，留下长长的，富有节奏的脚印。唐溪吞咽着口水，呼吸克制有力。
“咔嚓。”
脚步一顿，唐溪看清藏匿在深处的东西。
僵硬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矮凳上，双手灵巧地上下翻动，碎片逐渐完整，摊开，越来越大。
她顺着那双手向画面中心望去，一模一样的西装男围坐成一圈，油腻光滑的画布构成诡异图案。
“喂！那边的！”强硬的男声叫住她，“就是你，那个长头发女人，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不干活？”
心脏在胸腔跳跃，唐溪迅速板起脸转头，语气毫无起伏：“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人穿着熨帖的西服套装站在角落。
那一幕落在竺山眼里，竟然像是未加冕的女王面见臣子，没有任何动作，偏偏让人升起臣服的冲动。
竺山太阳穴狠狠一跳，大步上前抓住唐溪手腕：“我没见过你。”
女人看着他，眼神依旧无悲无喜。
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NPC？竺山心中升起疑惑，手掌松开，保险起见带着人离开。
唐溪头顶那行代表玩家的ID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她板着脸跟在男人身后，活像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
“喵~”
尹珍宝眉心簇在一起，抬眼看向自称“轩恪”的古怪男人。
那人怀里一直鼓鼓囊囊的，偏偏怎么也不肯承认怀里有只猫，明明她都看见那条黄白相间的尾巴了。
两道脚步声靠近，尹珍宝只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心跳声如雷鸣般震动。
许茫生没有骗自己，小缘姐真的来了。
“看我捡到了什么东西。”
竺山掀起刘海，阴沉的视线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直到他们都看向自己，这才吐出下一句。
“一个干净漂亮的女NPC，多稀罕啊，小杨，你见过她吗？”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男孩连忙摇头，满脸讨好地回答：“竺山哥，我没你见多识广，没见过这种NPC。”
“你们又要干什么？”
尹珍宝嫌弃地拍拍手上的灰尘，婉转的声线落在男人耳中像是在撒娇，
“那些男人小孩还不够你们玩的，开始祸害买家了吗？”
唐溪握紧匕首，观察眼前这四名玩家的同时，默默记住尹珍宝故意透露的关键信息。
艺术展览的关键人员到齐，一面是创作者和展览，另一面是买家和不知名的工厂。
竺山没有回答，从鼻腔里喷出一道低促的冷哼，斜着身子靠在旁边的画框上，大手扬起：
“既然如此，就请这位买家小姐挑画吧。
我们这里有整个市场最便宜的作品，只需要付出极小的代价，甚至免费，就能令人满意的专业定制作品。”
唐溪暗自和不远处的尹珍宝对视一眼，良久，她才饶有兴味地开口：“我不要那些没有价值的便宜货，把你们最贵的作品拿出来。”
说着，几人的身份在唐溪脑海中逐一对号入座。
竺山极有可能是另一名主播，小杨看起来是一名普通玩家；而轩恪作为天赐良缘的三位男主之一，不知为何也出现在游戏当中，暂时没有人认出他。
眼前的光线逐渐昏暗，竺山饶有兴味地盯着唐溪，突然笑出声来：
“想不到来了个懂行的。不过，您要的作品得等到明天的艺术展上才能看到。”
唐溪皱眉，“难道不是后天？”
“啊，看来您也听说了。”竺山指尖把玩着一把蝴蝶刀，银白色的光斑在脸颊上闪动，“抱歉，我记性不太好，是后天。”
所有玩家眼前同时陷入黑暗，视线如同被一张巨大的黑布遮盖，透不进任何一丝光亮。
唐溪警觉地退出几百米远，整个人的身影藏匿其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猫叫声打破沉寂，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大橘，安静。”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兵戈相接的清脆摩擦声。唐溪站在原地没动，泛着紫光的斧头挡在身侧，映出少女清澈的双眸。
“竺山，”尹珍宝的话从牙缝里挤出，“你到底想不想完成任务？”
那人闷笑一声，轻甩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你们装的很好，天衣无缝。可是，公主揣揣兜，你太紧张了。”
竺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膜，“你们俩认识，她是从另一边来的。”
这些人就是盗窃者！
唐溪浑身一颤，手心迅速变出一把锋利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竺山脖子上，“被你猜到了。”
直播间已经炸开了窝，潮水般向前奔涌的数据和信息传向各个屏幕。
“这简直是最强主播和最强玩家的战争！”
“双强组我磕！”
“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唐溪的初始技能太逆天了，可竺山的权限足够多。”
“啊啊啊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竺山这种人还不如早点被淘汰，看着就恶心。”
直播间正无死角地放映着竺山那张贪婪且疯狂的脸，油腻光滑的发丝贴上额头，灰绿色的画面让人变作来自地域的恶鬼。
权限不仅可以通过完美通关获得，也可以抢夺其他玩家的。
只不过受限于玩家守则，极少有玩家选择这种方式，因为一旦在游戏中主动杀人，所有NPC和机制的针对是致命的。
“让我猜猜，你是怎么过来的。”
竺山不断朝唐溪逼近，全然将脖子上的长刀当做摆设。
看不清任何东西，唐溪只能凭借听觉和手中的震动感受那人的运动轨迹，手掌握紧刀柄转动着，稳稳地搭在温热的脖颈上，不断用力。
“是空间类初始技能，还是道具？又或者，”竺山顿了顿，喉咙发出兴奋的怪笑，“你有权限？”
呼吸声不断起伏，在场五名玩家都没有说话，简直像是他一个人唱的独角戏。
一抹光亮从脚底升起，唐溪动了。
长刀在她手中变成短剑，刀锋和躯体拉开距离的同时，那道有力的身躯逼近，单手握拳，悍然砸向竺山鼻端。
手掌还未触碰到任何温热，唐溪眼前一花，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名叫做小杨的玩家面前。
她迅速找回重心，单手撑地起身，用力勒住他的脖子。
“一条命，换一条消息。”
竺山站在盈盈的白光之中盯着他们。唐溪这才意识到，昨天夜里脚下升起的光源竟源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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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而他们所处的调色盘，正是透明的玻璃质地。
“你以为我会在乎他的命？”竺山说，“杀吧，给他个痛快。”
唐溪手掌松开一寸，感受到小杨不断颤抖的躯体，知道竺山没有骗人。她卸掉小杨的两条胳膊，随即松开手。
在竺山眼里，玩家和数据毫无区别。
尹珍宝突然高声喊道：“小缘姐，那是不是太岁他们？”
赤手空拳的竺山朝脚下望去，脸上难得升起一抹慌乱。就在此时，紫色的斧头破空飞到他面前，擦着鼻尖击中身后的碎片堆。
竺山擦掉血痕，“你的小聪明倒是不少。”
“可惜，还不够聪明。”
空间开始震动，玩家们被晃得摇摇欲坠，小杨没能掌握重心，率先摔倒在地。
唐溪在脑海中使用游戏权限，发现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此处的地形。
机械音不断重复：“警告：该权限无法被覆盖！警告：该权限无法……”
眼前再次闪动，唐溪这次提前反应过来，侧身避开竺山鬼魅一般的身影，那张阴沉苍白的脸擦着她的胳膊略过。
“新人，权限是不能被覆盖的，你不知道吗？”
唐溪没有回应，因为他们脚下的光源再次熄灭，她重新失去能见度。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境已经全然改变。
竺山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他拥有不可预估的游戏权限数据，足够缜密狠毒的心思。
可仅仅是棘手而已。
女人嘲讽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抬手之间，游戏场上的规则发生改变。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人整齐划一地朝此处走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使用权限改变NPC行径，限制玩家竺山的行动。]
[权限作用目标为玩家，需扣除所有成就点：是/否。]
成败在此一举。
唐溪自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没有猎杀玩家的意图，也不可能在直播间内做出这种事。
[是。]
[权限使用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竺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西装男架起胳膊，身影闪动，又被另一边的西装男堵住去路。男人消瘦却并不矮小的身躯被层层困住，长发下的眼神依旧阴森明亮。
“这样是没用的。”
他发出古怪的笑声，身边的空间变得扭曲，脚下升起光束。所有玩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就连衣服和发丝也缓缓挪动。
尹珍宝抬手把斧头砸向地面，勉强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拽住从头到尾一直在看戏的轩恪。后者挑眉，没有拒绝。
“这样根本没用，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你是不是很在乎别人的命啊？”
竺山在密密麻麻的西装男之中抬起一条胳膊，单手朝天，攥紧。
尹珍宝尖叫一声脱手，被那只保养的很好的大手紧紧拉住。再抬眼，是轩恪，橘猫从他衣领中探出脑袋，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在乎，是因为我有良知。”唐溪手心自然而然出现一把主厨刀，走向奋力挣扎的竺山。
“如果你没有良知，还动了我的人，”冰凉的手掌握住那只高举的手，骨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也可以不在乎。”
竺山依旧在笑，他的身下趟满被地形挤压的扭曲人形，所有的NPC挂着同样的初始脸，抽搐着阻拦他的行动。
主厨刀插进竺山手腕，鲜红的颜色蜿蜒而下。唐溪抬着步子上前，踩在西装男的肩头和身躯之上向下看去，瞳孔一缩。
竺山另一只手里，拎着熟悉的，中年男子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