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送手炉
    若说别人没有察觉姜冉的异常,文昀只瞧了一眼,便发觉了少女忽然变动的情绪。

    他缓缓行至少女身侧,用折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头。

    姜冉侧目看向男子,琥珀色的双眸微微一转,拉起男子的手腕往旁侧走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朝众人安抚般地笑了笑。

    “请族长夫人稍候,我与仙君商议一番。”

    见状,瑶宇站起身来就要跟上,却被雀云喊住。

    “方才急于净浊渊于幼子之时,还未曾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他停住脚步,本想随意客套几句,却不想金牧和雀云双双行礼,饶是眼眸低垂,也不难看出两人的真挚。

    如此一来,也不好再敷衍,只好轻轻托起金牧的手,又朝两人回礼。

    等忙活完这些虚礼,金牧拍了拍瑶宇的肩膀,待他坐下道:“公子大义,此等重恩我金鸟族铭记于心。早前听闻蚌族之事,若公子有任何需要,尽管提来,我金牧定刀山火海,助公子如愿。”

    “族长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一切都是仙君与姜姑娘的功劳。”瑶宇不敢居功,谦虚接过雀云递来的茶水和果子,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屏风后两道模糊的身影之上。

    文昀把少女拉到屏风之后,又禀退候着的众人,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岂止是线索!”憋了半晌的姜冉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我离开东海那日,在小渔村外捡了只奄奄一息的鹦鹉,长得跟那铜镜中的金原大差不差,不过我第二日一早便同你离开了,现在不知道它状况如何,也生怕弄错了让他们白高兴一场。文昀,要是我们现在回一趟小渔村,是不是太耽误事了?”

    “确实耽误。如今,净浊渊封印才是重中之重。”文昀顿了顿,转念一想继续道:“不如,让瑶宇回去看一下?”

    “不行。”姜冉摇摇头一口否决道:“他没去过小渔村,也没见过那鹦鹉,让他去不妥当。”

    文昀捻动指尖,沉吟了片刻,“我记得初次去寻你之时,泽尘也在场,他在冥界也有些时日了,不管借没借到寻影灯也该有个结果了,不如叫他去接上鹦鹉,再北上与我们汇合。”

    “这倒是可以!”姜冉一亮,才到极寒之地就遇上这么多事,玉佩下落也还没有线索,若是再多个人手,应当能加快些进度。

    等忙完这一切,也好安心去忙自己的事。

    有时候,姜冉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自私。

    文昀那登徒子就能做得出用捉鬼之事骗她北上。

    若这世间真有九尾狐存在,在仙族应随意一打听便能找到下落,届时,她就算跑了文昀又该奈她如何?

    可每每动了这个念头,她就会想到净浊渊外泄的浊气和石洞中十几枚蚌壳。

    她告诫过自己无数遍,她越界了。

    然而,她感受过浊气的滋味,一想到世间万千生灵都会被浊气侵蚀,便再也下不了一走了之的决心。

    罢了,姜冉又一次说服了自己,到了仙族也没少干越界的事了,多这一桩也没什么区别,况且都是行善积德的善事。

    若有天谴,早该降了。

    刚给泽尘传完信,文昀便瞧见少女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想什么这么出神,还不快去解释一下?”

    “哎哟—”姜冉惊呼一声,揉了揉脑袋,一瞧见文昀那张脸就好似看到了金光闪闪的金锭子。

    “把说好的金锭给我,你骗我北上的事就一笔勾销,否则—”

    ”否则姑娘当如何?”文昀饶有兴致地看着即将跑跳如雷的少女。

    否则,等我抱上九尾狐大腿,第一个就拿你这登徒子开刀!

    八字没一撇的话,姜冉没说出口,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绕过屏风回到正厅。

    *

    姜冉怕让金牧和雀云白高兴一场,没说自己捡到鹦鹉之事,只说差了人去寻,要等一两天才能有消息。

    有人愿意帮着寻夫妇二人已经很感激了,看夜色已深,急忙招呼三人在族中歇下。

    姜冉和瑶宇被安排在凌云阁与凌风阁,这两个小院虽位置稍偏远一些,却胜在安静雅致,两座小院仅一墙之隔。

    文昀在仙界中地位颇高,住处自然不能随意安排,金鸟族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入挨着主殿的青鸾阁,还安排了一众侍从。

    只是他性子清冷,饶是幻月谷内修行的灵狐无数,平日里也就泽尘一名侍童,被姜冉掳走以后,他索性独来独往。

    看着庭院中乌泱泱跪了一片的人,他挥了挥手,将人都遣散了出去。

    同样不习惯人伺候的还有姜冉。

    凌云阁内炭火烧得很旺,整个屋子映得一片温暖。姜冉静静坐在一侧,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添了几分柔美,她正垂眸看着桌案上的几个药罐。

    这些都是雀云送来的,她察觉到姜冉手臂上的伤口,也知晓这伤是自己那不长眼的夫君所致,心生愧疚,寻了不少仙界上好灵药,还贴心地找了两个侍女照顾她起居。

    姜冉从没被人伺候过,自然觉得别扭,便打发走两位侍女,自己处理伤口。

    血虽已止住,可干涸的血迹将伤口与锦帕粘在了一起,即便她很小心地将帕子取下,也依旧免不了撕裂到伤口。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刚刚凝住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姑娘,奴婢来替您包扎吧。”一名侍女放下手中盛满热水的木桶,走到少女身侧,去拿桌上的止血散。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姜冉抢先一步拿起药瓶,往伤口上一通乱撒,随后抓起纱布将伤口包得严严实实。

    处理完伤口,她又看了眼在餐桌旁布菜的侍女,讪讪一笑,决定将人都打发出去,道:“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可以,不用伺候。”

    两名侍女从未见过此不拘小节的姑娘,她们相互看了看,心下不解却也不好忤逆,朝少女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外人一走,姜冉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屋内灯火阑珊,满桌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满桌小菜竟都是人间的吃食。

    一旁的屏风后,木桶内盛满了热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花瓣,淡淡的花香在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出来。

    姜冉站在餐桌与屏风之间,双眸在满桌美食与热气腾腾的木桶间来回流转。

    自收到有关命格的书信以来,她几乎就没好好休息过。

    仙族事务越揽越多,自己那短寿的命数却是一点都没改变。

    也不知如今这般做到底是对是错。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本还有些惆怅的姜冉一屁股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事已至此,只能朝前看了!

    饱餐沐浴后的姜冉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缩在厚厚的锦被之中,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屋内烛光逐一熄灭,只留下炭火透着淡淡的火光,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窗台下洒下一片银辉。

    窗外寒风瑟瑟,屋内暖意融融。

    就在姜冉即将进入梦乡之际,小院门口传来一阵抠门之声,她警觉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不悦。

    谁呀,大半夜不睡觉来串门?!

    叩门声不断,她烦躁地翻身起来,随手抓了件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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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系上,开门大声吼了一句,“谁呀?”

    “姜姑娘,是我,你可睡下了?”

    瑶宇温润的嗓音如春雨拂过,瞬间熄灭了她心中的怒火。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姜冉懒得打伞,只是披了件狐裘,便走了出去。

    打开院门,瑶宇正站在风雪之中,他亦未撑伞,雪花落在他披散的长发之上,几缕发丝随风扬起,为本就俊美的面容又添了几分飘逸。

    他静静望着推门而出的姜冉,目光中带着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情。

    从前见到的她总是穿着窄袖长袍,高高束起的长发尽显英气。

    而现在,她拆了发髻,一头乌发散在身后,不缀任何珠钗,宽大的狐裘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娇小温柔。

    姜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吸吸鼻子避开了他的视线,“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嘛?”

    少女的话让瑶宇瞬间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赶忙收回视线,从袖袋中取出什么东西,用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并分辨不出。

    “我听说凡人怕冷,冬日里常常揣手炉取暖,这个手炉中有我的灵力,能一直发热,这样姑娘就不会手冷了。”

    姜冉接过手炉,轻轻掀开裹在外侧的帕子,原本小巧的手炉外侧裹上了一块碧色的锦布,边缘上甚至还细心地缀上了一圈珍珠。

    掌传来的温热直达心田,但姜冉心中却觉得有些怪怪的,本是个手炉倒也无大碍,可他竟然亲手缝了外套,如此一来,多少有些过于亲密了。

    就像男女定情时相互赠送香囊一般。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同他说清楚。

    “瑶宇,你应当解我性子,不管是谁遇了难,我若是知晓,绝无放任不管的道理。我救蚌族是因为恰好在龙宫碰上了此事,所以,你不要因此有心理负担,我不需要你报恩,也不用你为了我多做些什么,只要你和族人好好活着,也就不枉我救你们一场了。”

    “姜姑娘心善,救人不求回报,但瑶宇不能不懂事。今夜是瑶宇唐突了,没考虑到姑娘连日奔波,需要好生歇息,打搅姑娘了。”说罢,瑶宇朝着少女弯腰一礼。

    低头的瞬间,姜冉瞧见他头顶与肩头都落满了白雪,抱拳的双手也已冻得通红。

    罢了,总归也不急于一时,今夜格外寒冷,还是早些散了回屋休息吧。

    “行了,你别动不动就行礼,像我欺负你似的,今夜下雪实在太冷了,你先回去吧。”

    姜冉朝瑶宇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谁知她在挥手之时,挑起了披风上系于胸前的绸带。

    一阵寒风吹过,又将那绸带扬了起来,不偏不倚地勾住了瑶宇交握着的手指。

    夜色正浓,小院周围灯光昏暗,还未等瑶宇反应过来,他已带着绸带站直了身体。

    只听见一道细微绸带摩擦的声音响起,披风胸前所系的结骤然散开,披风顺着少女的肩头缓缓滑落。

    姜冉察觉到异常,急忙伸手想要去抓,光滑的披风从掌心划过,落到了地上,而披风的丝带还缠绕在瑶宇的指尖。

    仅穿一身单薄的寝衣站在雪地中,寒风呼呼地往寝衣之中灌去,吹得那本就薄如蝉翼的衣袍猎猎作响,隐隐露着她纤细的肩膀与精致的锁骨。

    “姜冉,你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文昀不悦的嗓音一同落下的是一件厚重的披风。

    披风上还带着男子残余的体温,雪松清香充斥了鼻腔。

    可姜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回过头瞥了眼文昀冷冷的目光,不知为何,一股心虚感油然而生。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