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虞冽似是神游去了别处，瞅准了机会想要后撤躲开，可脚下才微转了半分，颈上的剑刃便又贴进了一分。
冰冷的剑身反射出灰暗的日光，晃得他心头一颤。
他几乎能清楚地听见表层的皮肉被剑刃划开的声音。
“逆贼虞冽！你这是要弑君谋反！”皇帝的声音略带颤抖，仍在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之姿。
虞冽手举长剑，目光扫过周围不敢上前的皇城卫，一步一步将皇帝逼入了殿内。
待殿门合上，他朗声笑道：“陛下怕是忘了，我们虞家不是早就反了么？”
“你怎么没有死在临州？”
皇帝恨恨地盯着他，“卢延逯难道也被你收买了？抑或苏氏和离后又同你勾结在一处，原本就是你们下的一步棋，就是为了让我以为你们之间有怨，好让你钻了空子。”
“那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凌玦抱着花狸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顺滑的皮毛，“卢延逯可没这脑子，他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帮你养老婆孩子了。”
“那是...”皇帝有了一丝猜测，却又立刻被自己否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凌玦淡然反问：“什么不可能？是王家与虞家素有旧怨，在朝中更是争斗未绝，所以绝不可能联合在一起蒙骗于你？”
皇帝张了张嘴，这苏氏确实将他的推断都尽数说出了口，可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朝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也就虞王两家，此番虞家若是被除，他们王家不是正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稳坐朝中第一世家的宝座么。
在这个时候却联合虞家一起谋反，王家是疯了不成？
皇帝口中不住地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虞冽颔首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王愆那厮贼眉鼠眼，一看就满肚子坏水，就算他嘴上答应了，我还怕他背后捅我一刀呢。”
凌玦斜了他一眼。
虞冽立刻接着道：“但是事情又不能只看表面，谁能想到，王家一旦认真起来，办起事来确实还挺妥当的。”
“认清现实吧，”凌玦对着皇帝扬了扬下巴，“虞王两家手上的兵权加在一起，若是对你发难，你这皇帝还真就当不下去了，当年谁扶你上去的，现在谁就能把你拉下来。”
“但是...为什么？”皇帝没有想通其中关窍，依然在低声喃喃。
“你说呢？”凌玦轻哂，“王家又不是傻子，若是你决心对虞家下手，那下一个不就是他们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谁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坐以待毙呢。”
皇帝闭了闭眼，片刻猛地睁开，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焰光。
“不，你们不能就这样夺下朕的皇位！荣德毕竟是皇室公主，皇家基业被外人侵占，她不会坐视不管，孙吉手中的兵士不在少数，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凌玦撑着下巴，略有些遗憾道：“唔，原本确实是这样的，但不幸的是，你把她亲手推出去了。”
皇帝惊诧地瞪眼：“什么?”
凌玦道：“你这些日子满心满眼的都是新接回来的太子，对她本就不怎么上心，她虽心有不满，但还算保有一丝父女亲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怀疑她有异心，这换谁能忍得了啊。”
皇帝激动的连连咳了几声，出口的话语破碎不：“明明...咳咳...明明是你告诉朕，太子血脉一事是她透露给你的！”
“我可没说啊，”凌玦无辜摇头，“明明是你自己猜的。”
皇帝气急：“那还不是你刻意引导！”
凌玦轻笑了声，“是你自己本就怀疑她有异心，怎么还能怪别人刻意引导，巧妇可难为无米之炊啊。”
“都是你！”
皇帝忽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目光似是有些癫意，对着虞家姐弟桀桀笑了声。
“还没看出来吗，你们这群蠢货，全都被她蒙骗了！她从一开始就把我们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们全都是她的傀儡！”
“这老东西怕是真的疯了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虞珧皱眉。
虞冽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头略侧过一个角度，若有所思地看向凌玦。
凌玦错开视线，拍了拍手，“行了，答疑解惑到此为止，开始干正事吧。”
皇帝冷笑，“呵，你们要杀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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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虞冽即便坐上了皇位，永远都是天下人皆知的乱臣贼子。”
“谁说我要坐上皇位，”虞冽将长剑回撤，利落地收入剑鞘之中，随即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我这国公当得好好的，何苦给自己找个苦差事。”
皇帝向前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扑倒在了桌案上，接着疑惑回首。
“不想坐皇位，你谋什么反？”
虞冽从怀中抽出一张布帛，在身侧抖了抖展开，随即摊在了在皇帝面前。
“反正你还有口气，先签了吧。”
皇帝定睛一看，那布帛上所书的，却是一份传位诏书，而皇位的继承人，竟然是——
“不……为什么？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让我把皇位传给太子？”
虞冽将笔递到他手边，“我不是都说了，我对这皇位没兴趣，王家也没兴趣。”
皇帝的双眼突然睁大：“朕明白了，你们就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要这么说倒也没错，”虞冽点点头，“所以天子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我姐姐是太后，我还是国公就行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湛王……”
“他们倒是乐意，但王家能答应吗？”
凌玦亦来到案边，用目光指了指那诏书，“你若是现在签了呢，你那宝贝太子还能顺利继位，你若是不愿意呢，他们再找个别的孩子也不是不行。”
皇帝一窒，静默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抓起了笔。
签完传位诏书后，他的呼吸声宛如风箱一般呼啸，在凌玦身侧嘶哑低语。
“朕都知道了，你在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就透露自知皇家血脉旁落，却又对消息的来源含糊其辞，就是为了让我心生怀疑。
“而后你在宫外先是与虞家的人搭上线，又和容德暗中往来，就是为了迷惑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我对虞家生出怀疑，只得提前对虞冽动手，逼得他出手逼我退位，我对容德生出怀疑，逼得她出逃离京，让我在京中孤立无援，这一切都正好中了你的计策。
“可朕不明白的是，你究竟是谁的人？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