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出现在心里的,是微妙的戒备。
吴遥很难不去警惕一个阴沉神秘手段粗暴的男人,她下意识从负面的方向去解析容黎的一举一动。
据说一个人对他人做出的评价,会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面对翡怜的问题,她很难正面回答,因为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不安中,高估了容黎的威胁性。如果直白地说出来,是否会让他们察觉到这些情绪?
与此同时,发现自己的想法被重视后,她又莫名出现了一点欣喜。
她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是摇头笑道:“我还是不懂,翡怜,麻烦你说得清楚点。
“就算你们家少主把藏书阁里的书全看完了、还知道剥皮和酿酒的各种技巧,但这些东西只是‘知识’,不是观点,他的态度才能决定他是什么样的人,容黎是怎么看待你们这些魔修的?”
不出所料,每个魔宫宫主都有自己独特的癫法,其余的魔修的作风也都有狠辣的一面,他们比修真者更极端,也更缺乏同理心……
如果容黎认可了剥皮者和那些漠视人命的魔修,不在乎他们将来是否作恶,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魔界里唯一一个同情心点满的魔修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当然是个和谐的大家庭,每个魔修都是朝夕相处的家人,虽然没问过少主的意思,不过他和我想的应该差不多。”
他脸上带着一丝骄傲:“毕竟少主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
魔气化形,难道不是“嗖”地一下就长大了?
吴遥努力把脑子里那个穿盔甲的小婴儿的景象甩出去。
天上的银光从各种缝隙中渗入这座宫殿,她望向四周唯一一个银光照不到的角落,试图从空气里把那只魔主拽出来。
翡怜大惊失色,连忙制止:“不要动手动脚,少主不喜欢……”
凡人的手在空气中摸索了半天,毫发无损。
“哦,他已经离开了。”壮汉松了口气。
可恶,跑那么快,吴遥悻悻收手。
澜樟宫宫主却还是一脸不放心地嘱咐道:“下次别这样了,少主他有点……有点需要解决的小毛病,所以不喜欢接触。
“我被砍一刀,把手接回去就行,但是你可能会死,所以得小心一点。”
会死……那不更好?
让天道把账算到大气运者身上,自己则愉快走人,是她的最终目标。
翡怜絮絮叨叨了半天,某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抓住重点,假装凝重地应下。
澜樟宫宫主另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帮吴遥搬完书就得走了。
听说鬼界最近热闹得很,红裳鬼王设下了一重古怪的障碍,要想突破那层火墙,必须奏出感情丰富、能够打动人心的乐声。
壮汉被迫捻起手指磕磕绊绊地弹琴,还得督促属下一起练习。
“……太难了,我们日夜练习,还是比不上那些有天赋的修士。”他唏嘘不已。
“已经有几十个人跨过了火墙,我们却还被拦在外面。小清风本来说好了要等我们的,结果看见她师妹后刷地一下就冲过去了。”
吴遥劝他们转换思路,如果只要情感丰富就能通过,比起弹琴,去吹唢呐更适合他们。
翡怜却说这招不行,他换过好几次乐器,包括唢呐,每次练习的时候都能看见用那些乐器的修士被拦在火墙外,乐声明明很动听,但就是一直进不去。
看来看去,只有古琴的成功率最高。
“每次都有举着相同乐器的人出现在你面前?”
吴遥顿了顿,忽然语气诡异地开口:“那些人里,是不是吹唢呐的气势最足、乐声最动听?”
“好像是。”壮汉回忆了一会,疑惑地说,“你是怎么猜到的?太聪明了吧。”
这很难解释清楚,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吹唢呐的还有个擅长二胡的师姐,以及一个会打鼓的师妹。
不是冤家不聚头,倒霉蛋翡怜遇到她二师兄了。
上次在鬼域里被魔修们绑了一回,二师兄心里估计都记着呢,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报复回来。
隐去有人从中作梗的事,她提点了翡怜几句,让他们大胆地用那些适合自己的乐器。
“你们得快点找回外置大脑……我的意思是,跨过火墙后,第一时间去和任清风汇合吧。”
吴遥踮起脚拍了拍壮汉的肩膀,夹带私货地叮嘱:“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席玉拿到破虚印,你劝任清风先把私人恩怨放一放,没事少去骚扰她师妹。”
说完,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于是补充了一句:“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都能把自己塞回魔界了,有办法再带点东西回来吗?”
澜樟宫宫主支支吾吾地摇头,穿梭封印的能力很特殊,他没有泄露任何信息,只是一直说做不到。
那算了,想点别的办法打发时间。
魔界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没有鸟兽鸣叫,没有花草树木,大部分魔修又都是变态。
吴遥找不到可以干的事情,借着黯淡的银光看了一会书后眼睛酸痛,便躺下睡了。
油墨特有的芳香包围了身体,柔软的书床沾染上温度,像一个令人安心的温柔乡。
迷迷糊糊间,书香勾得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新印刷的试卷一沓沓落下来,从前桌的手上传到自己手里。
油墨还没有干透,上面的数学题是崭新的,做完题,右手小拇指几乎会黑一半。她没在意,拿起笔不假思索地写下去。
然而,刚写了一个解字,试卷上忽然变出一大堆格子,突兀的“解”字落在了语文卷的作文上。
吴遥茫然地环视四周,周围的人都在埋头苦写,脸色严肃得可怕,突然意识到这是高考的考场,她赶紧抓起橡皮,擦掉那个“解”字。
用的力道太重,试卷被擦破了,心跳猛地一停,她急得满头大汗,但脱口而出的“换试卷”只说到一半,交卷的铃声就响了。
一个激灵,两只惊恐的眼睛猛地睁开,吴遥连滚带爬地离开带来噩梦的书床,掉到地上。
我毕业了……已经毕业了……
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呼吸才平缓下来,吴遥紧紧闭上眼睛。
每一次做这种梦,她都会打从心底觉得害怕。
即使平安走过了悬崖,但正是因此,“幸运儿”才会更加担心,万一当初真的掉下去了,怎么办?
世事无常,谁敢保证运气会一直眷顾自己?
视野忽然一暗,玄色的盔甲挡住了银白的光辉,高大的男人默默弯下腰,一只眼熟的铁球出现在吴遥面前。
她愣神许久,迟疑地接过那只储存着坤渊魔气的铁球,它却安静地化作一圈墨色手镯,轻轻环在腕上。
“你的心,跳得很快。”素来寡言的魔界少主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着痕迹的目光扫过那张罕见出现脆弱与茫然的脸。
“吵到你了?”一声叹息缓缓从凡人的唇边溢出,“……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一些早就过去了的事。”
那些事离现在的自己太远了,却还是能击碎那层自信的外壳。
魔从未见过梦境,也没有体验过心脏在胸膛中跳动的感觉,他以稀薄的经验去猜测:她的心是否是因某个存在而跳?
“你梦见炼天宗的上神了?”
沉重的滋味令年轻的魔主有些不知所措,从他口中滚落的询问便尤其地直白。
还陷在惊悸里的吴遥没有察觉到异样,抿唇道:“不是,和席玉没关系。”
至于噩梦的内容,说了他也不会懂。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已经厌恶了每次倾诉烦恼时得到的“你这点事不算什么,某某才叫惨”,久而久之,什么都懒得说了。
余光瞥见那身盔甲微小地移动了一步,吴遥恍然清醒,脱口而出:“你要走了?”
这是一句废话,不等容黎作出回答,她又追问:“你每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总是来去匆匆?好像多在这里待一分钟,我就会爆炸一样。”
她看不到覆着面具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这不妨碍吴遥语带怨气地开口。
她是想做些在危险边缘试探的事,但这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他就和防贼一样,每天都想着跑路。
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魔界少主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再次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吴遥满头雾水,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对魔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能被轻松解决……应该?
实在搞不清那只魔的想法,接下来不会一直要和魔界之主玩捉迷藏吧?她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
这里的地板是冷的,鬼域的地也捂不热,她不情不愿地躺回书堆里。
脑袋枕在书上的那个瞬间,“高考”和“魔界之主”这两个完全无关的词撞到了一起。
“……”
澜樟宫宫主说他家少主没见过外界,吴遥也发现,容黎显然对那些未知的东西有强烈的探究欲,经常问些常识性的问题。
还处在对学习感兴趣的阶段啊,那家伙,上几年学就老实了。
[……喵?]
突然收到宿主问候的橘猫不明所以地竖起耳朵,听完了一个“宏伟”的计划。
[所以,宿主你打算通过常识教学,把那位魔界之主吸引过来,然后借机骚扰人家?骚扰不成,就用残酷的学习击溃他的精神,让他陷入痛苦后炸学校杀老师?]
仗着吴遥暂时打不到它,系统毫不客气地吐槽,犀利的语言令某人瞬间恼羞成怒。
“什么‘骚扰’?这都是为了任务。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所以不想回去了?”
[……不舒服!]橘猫忽然大叫,[我没有每天都吃飞鱼,也没有被供奉成‘猫猫大王’!本系统最近一直在忍辱负重,非常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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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后一定要记得补偿我!]
负重能感觉到,忍辱恐怕未必。系统的生活变舒服了,那就说明席玉最近没空折腾它。
“他在养伤?”
[是吧,我不知道,最近席玉仙尊没回炼天宗,嘿嘿。]
那他估计是去凡界了,那片可以镇压魔气的寒潭还在木屋后的山上,藤蔓泡水里很正常。
左右破虚印还在鬼王手里,魔界封印一时半会无法打开,吴遥没有往深里想,继续给自己作心理建设。
那什么,流氓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当上的,一个合格的流氓绝不能在调戏别人的时候,自己先尴尬脸红……
计划实行的第一步就遭到了严重的阻拦,一道浅黑色的屏障隔开了东西两殿,无论往哪边走都没有门。
没办法,她开始大喊,用比心跳声大很多的嗓音呼唤容黎的名字。
穿着盔甲的魔没出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魔修倒是突然从地板下蹿出来了。
“我的天呐!别叫了!”“你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决斗?”
吴遥记得,这对双胞胎叫“怨”与“憎”,是专门镇守魔宫的护卫,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们只负责打扫卫生。
她没理会这两个怪人,四处张望,始终没发现第四个人影,却忽然笑道:“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出现见我,容黎。”
双胞胎发出吵闹的声音:“大不敬!竟然对少主用命令的语气!”“你不怕死吗?还是疯了?”
下一秒,他俩哑火了,因为身覆玄甲的魔真的出现在不远处,一言不发,且什么都没做。
而那个无礼的凡人不仅不感到惶恐,还跑到少主面前,直接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怨与憎在等一道黑色的刀光,然而胆大包天的凡人没有失去她的手,魔界之主只是简短地问:“有事?”
他忠诚的两个护卫不约而同地捂住脸:“苍天啊!是幻觉!”“少主真的是你吗?为什么偏偏不砍她?”
两人看见了玄黑面甲的正脸,然后被魔气迅速地拎走了。
清除了旁观者,容黎却反过来让她松开手,吴遥偏不放。
她愣是一边耍流氓一边摆出正经的表情,忽悠某个阅历颇浅的年轻魔主,说自己突发善心,决定告诉他很多关于外界的知识。
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一点常识都没有,岂不是会出乱子?
这个理由很充分,魔界少主只考虑了一会,便答应下来。
唯一的条件是,他想多拉几个人听课。
“没问题,就算有很多人,我也能克服羞耻去、去上课。”
于是,简易的教室里坐满了一排特殊的“学生”:满脸不屑,表示根本不相信凡人的智慧的葛珠,以及他手底下的三个平时就得学习的魔修;
试图把所有课程都改成酿酒,然后被赶出教室罚站,正把脸贴在窗户上,眼巴巴地往教室里看的九丹;
不知为何又回来了的翡怜,以及残忍拒绝壮汉热情拥抱的魔界之主……
容黎这次的拒绝其实不怎么残忍,只是将翡怜直接推开,并砸塌了三张桌子而已。
怨与憎在旁边一惊一乍地尖叫:“少主转性了!我也要试试!”“万一你被砍了怎么办?殿里的地难道要我一个人扫吗?”
他俩的声音分贝都非常高,吵得要死,所以很快也被吴遥请了出去,窗外组再添两位成员。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心累地叹气。
虽然早就知道魔界没几个正常人,但真的面对他们,还是会让吴遥觉得头疼。
她最初准备的书是一些根据回忆编写的修真界常识,以及古诗词。
本来想循序渐进,但葛珠只是粗略地翻了一遍,便表示:“就这?呵。”
他过目不忘,且倒背如流,还挑衅老师,不管吴遥对诗词作出什么解读,他都在底下抬杠。
是可忍孰不可忍,吴遥很快就决定给他好好上一课。
[等一下!宿主,你要搞的不是教学play吗?怎么会歪到高数上啊?]突然收到宿主求助信息的系统一脸懵逼。
“你别管,快动用你的爬虫技术,给我找最难的题,编最难的试卷,我要让他们做到哭!”
[那任务……]
吴遥敷衍地回答:“下课再说,你放心,我没忘。”
拿起那本不知从哪儿来的书,高傲的魔修只是翻了一遍,便道:“公式?古怪的名词,但我已经会背了,下一个。”
一身玄黑盔甲的男人在旁边陷入沉思,他已经沉默了很久,可能是在后悔把葛珠拉过来,也可能是后悔叫回了翡怜。
一个内卷严重,另一个持续骚扰同学,都不行。
很快,他又迎来了一个更大的挑战。
一张写满各种符号的纸落在面前的桌上,坚持让所有魔叫她“老师”的人冷冷一笑:
“公式都会背了?那就开始做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