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县城不比中心府城繁华。
但在其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亦是店铺林立。
各种招幌在风中摆动,骡拉的车和轿子交错而过,粘上的泥土又被带到石板路,留下道道黑印。
“卖茶糕喽——烤红薯。”
这是挑贩在吆喝,扁担两头挂着东西,肩膀一颠便能走街串巷。
“素心蜡梅、金钟梅——随便挑拣嘞!”
卖花女郎娇声娇气,扑闪着大眼睛,语调软糯糯的。
但桂枝儿看了也只一笑而过。
素心蜡梅的花瓣是纯黄色,花芯莹白,乃较为名贵的品种。金钟梅则是开口向下,似“金钟吊挂”。
卖花女郎手里,不过是梅山山麓随意采摘的花罢了。
卖花女郎停在一间绸缎铺面前。
她娇俏地冲店内喊了一嗓子:“新娘子,买花不嘞?”
那铺子是两层楼格局,楼檐下挂着描绘店名的木质长牌子,牌子下头还垂着一缕彩锻布条儿。
楼上则是宽大的绿油栏杆,廊上挂着几件成衣样品。
正是张家绸缎铺。
“几个钱一株啊?”一个温温婉婉的女声应答道。
卖花女郎见有生意,兴致高昂地进了店,片刻后,手中的腊梅少了一半,又满意离去。
桂枝儿瞅准时机,踏入了店铺。
迎面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一张鹅蛋脸,双眉细而长,同时兼具时下推崇的樱桃小口。
想来这就是张家新入门的媳妇了。
她正将腊梅逐一插入瓶中,伸出纤指摆弄,恰似一朵淡雅的出水芙蓉。
“老板,我想在年底前赶制一件棉袄。”桂枝儿打招呼。
“客官您坐,我拿花样给您挑一挑。”新娘子明显还不甚熟悉流程,取了皮尺又想起来问,“您是要量体现裁,还是用成衣改呢?”
“现裁要几日?”桂枝儿问道。
“制式不繁杂的套装至多要五日。”真正的老板张大山掀开帘子,从裁缝间走了出来。
新娘子的脸庞一瞬间染上红晕,害羞地将主场让给了自己的丈夫。
两人看起来新婚尔燕,不似作假。
“要一件大襟窄袖的棉袄,颜色就定这个纯素浅蓝的吧。”桂枝儿一眼就相中了面料丝滑的绸子。
她上手捏了捏柔韧度,补充问道:“内里夹层有什么填法?”
“咱家铺子填的都是蚕丝质地的绵絮,这种充绒既轻薄又保暖。”张大山竖起了大拇指,“不是我自夸,绝对是县里第一等的。”
“那就再搭一件银灰的披风,要带毛领的。”桂枝儿笑道,“老板算个价吧。”
“好嘞,您稍等。”接了笔大单,夫妻两人都很高兴。
年前家家户户裁新衣,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量尺寸就由新娘子操作,张大山在一旁指挥。
桂枝儿趁机搭话:“适才听卖花女郎喊新娘子,你们这是……”
“头初七才办的礼。”张大山美滋滋地回答,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大幅度上扬。
新娘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羞涩不已。
“喜结良缘,二位百年好合。”桂枝儿看在眼里,被撒了一波糖,周边氛围都甜蜜了。
不过她也没忘正事,继续问道:“我从中心府城来,咱街坊四邻,初六初八也有办喜事的,都说是算的吉日。”
“我们生意人也算的。”
张大山点了点头:“避开生肖年岁冲煞,初七的卦运恰好纳财,迎娶个财神娘子!”
“莫听他胡说。”新娘子被逗笑了。
“原来还有这讲究,招财进宝。”桂枝儿哭笑不得。
虽然没有完全洗脱嫌疑,但眼下看,张大山一家幸福美满,铺子也红火,当真没有铤而走险犯案的动机。
桂枝儿付了定金,转头就去校场找栾霜柏借马。
“咴儿咴儿。”白驹雪影不满地扬了扬蹄子,甩了个大喷嚏,想摆脱桂枝儿。
“雪影听话,喂你吃仙灵草。”桂枝儿拍了拍马儿的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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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用老套路贿赂它。
“你一个人上路,能行吗?”栾霜柏刚训练完,胸脯喘着粗气,肌肉更加紧实。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离得远远的。
怕万一有汗味,桂姑娘会不喜欢。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桂枝儿向身后努了努嘴,“喏,知府大人派的跟班还在监视呢。”
身着驼色棉袍的侍从,不远不近地跟着。
若不注意,还发现不了。
“小将军夫人,你还请咱吃好吃的吗?”四行什长眼睛尖,冒着挨揍的风险远远喊了一嗓子。
“哈哈哈等我回来。”桂枝儿利落地翻身上马,“谁比武好就请谁。”
“嗷嗷嗷。”偷偷围观的众人一哄而散,自觉去加练了。
“哎,我真没这么说过。”栾霜柏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解释的话转为喃喃自语。
桂枝儿携带绿头牌子出城,取道西北。
白驹从最初的不情愿变成撒开蹄子狂奔,可见在校场憋狠了,没有放纵的机会。
“咴儿咴儿。”它欢快得就差打滚了。
此行目的地是龙沙镇,据说那里的沙漠呈金黄色,白天高温可如蒸笼,夜晚又冷如冰窖。
是一个并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方。
也是嫌疑人沙井田的故乡。
桂枝儿的行进速度很快,她并不用马缰刻意拴着白驹,即使屁股已经被颠得酸麻。
“快跑两步,争取今晚能到十二堡借宿。”
桂枝儿畅快地吹着冷风。
再回头,驼色棉袍侍从早就被她甩掉,不见踪影。
“向主上汇报,桂小娘子借了栾将军的马出城,卑职无能,没跟住。”
春和景明客栈,收到指令的店小二写好纸条,走向后院。
少顷,一只白色羽鸽振翅高飞。
它的腿部绑了一根不起眼的信管,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下糟了,也不知道桂小娘子去哪儿,还回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