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玉烟
    八月十五,夜。

    “去嘛去嘛!”

    瑞王扯着李希言的袖子甩来甩去。

    李希言放下手里的书,语气颇为无奈。

    “自己去。”

    瑞王蹭到旁边坐下。

    “李~夫子~中秋节诶,这样的团圆佳节,你都不出去散散心吗~”

    “吵闹。”

    “那叫热闹!”瑞王双手比划着,“我可听人说了,无锡这边的吃食可不错了,有什么海棠糕梅花糕蟹壳黄松糕……”

    他一口气报出许多菜名儿。

    李希言垂下头,喉咙微动。

    瑞王双手合十,一脸祈求:“您想想,我一个人去多危险啊!您能放心吗?之前刺杀我的那些人可还没抓完呢。”

    “也是。”李希言放下书,理了理衣裳,“走吧。”

    “诶!您穿这样出去?”

    李希言低头,她今日穿的还是官服。

    有什么问题?

    “李夫子,您老人家穿这身衣服出去,就不怕吓着别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没人敢挤我们。”

    李希言也不喜欢引起别人注意,点头道:“我换一身,你在外头等着。”

    “你穿件红的呗。”

    李希言把人直接推了出去。

    就不穿红的!

    容朗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白青色大袖衣,上面洋洋洒洒绣着白玉兰,配饰只以白玉为主,显得清雅无比。

    “小叔叔!”瑞王小跑着下来,附在他耳边,“再等等啊。”

    容朗回首看了一眼驿站门内。

    “不急。”

    “我觉得你说的有理,李夫子确实应该去透透气。不然……她每天闷在房间里就尽想着怎么折腾我。”

    容朗直言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别人李少使一天到晚都是忙的,哪里有空把你放心上。”

    要想也是想我!

    瑞王对他话中的深意毫无所觉,双手摊开。

    “但愿如此哦。”

    容朗转过身,面对着大门。

    确实。

    看了就招人烦。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容朗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紧紧盯着正对大门的楼梯。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又一下,规律而稳定。

    他的心也随着这频率跳动起来。

    李希言身着一身飘逸的蟹壳青衣裳,衣裳没有任何装饰,行动之间,裙摆却似水波一般漾开。

    容朗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

    “哎呀,你总算下来了,好慢哦!”瑞王一下冲到了二人之间,扯着李希言袖子。

    李希言扯回自己的袖子:“一刻钟也慢?每日上学似拉磨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瑞王被骂习惯了,一点儿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注意到她的衣袖。

    “你好不容易穿个女装怎么还把袖子束起来?”

    “免得不方便打你。”李希言绕过他,对容朗打了声招呼,“王爷也在。”

    “嗯……在……”容朗眼神飘忽。

    瑞王又把脑袋伸过来:“苗青他们呢?”

    “他们今早就去了。”

    “那么早!”瑞王冲了出去,“快走快走!”

    他走得快,恰巧留下了二人。

    夏热初退,秋风凉爽,明月高悬。

    路边的叫卖声,人群的嘈杂声,都只让人觉得热闹。

    容朗闲话道:“苗青他们怎么去那么早?”

    “看歌舞。”

    “歌舞?中秋灯会还有歌舞。”

    “听说是本地青楼的花魁表演,很有名气。”

    “李少使要去看吗?”

    李希言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背影。

    “不去能行吗?”

    臭小子那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闹着要去?

    “确实……不行。”

    距离灯会愈发近了,前面的天色已经被照得有些发白。

    一望无际的太湖上已经零零星星飘着几盏河灯。

    “卖糖葫芦了!”

    “卖糖人儿!”

    两家相邻的摊子像是较劲儿似的喊着。

    容朗停下脚步。

    李希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王爷还喜欢小孩的吃食?

    “李少使在这儿等一等。”容朗向着摊子走去。

    李希言看他那么高大一个人挤在一群小孩儿里挑着糖葫芦糖人儿,嘴角不由翘起一点点。

    皇室子弟还有这样单纯心性的?

    容朗一手拿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手拿着两个兔子形状的糖人,胳膊上还吊着几包糕点。

    “来,李少使。”他走过来,伸出手,将糖葫芦和糖人儿直接塞到她手里。

    下意识要拒绝的李希言没法再开口。

    “多谢王爷。”

    “别这样客气啊。”容朗向前倾身,小声道,“你现在这样叫我被别人听见不太好吧?”

    “容郎君。”李希言的声音还是很板正。

    “李娘子~”三个字在容朗嘴里绕了三个弯。

    听上去好像很奇怪?

    可具体哪里奇怪,李希言也说不出口。

    她随口咬下糖人,碎裂的糖渣在嘴里化成甜。

    “好吃吗?”容朗扭头,眼里满是笑意。

    对着这样一张脸,饶是李希言也没法煞风景。

    “不错。”

    “这家的糖和京城西市涂家的味道很相似呢。”容朗状似无意提起了涂家,余光一直仔仔细细地瞄着李希言的神情。

    她原来给自己带的糖都是涂家买的。

    “王……容郎君知道涂家?”

    京城东西两大集市,东市的客人大多是住在城东的达官贵人,西市则是普通百姓常去的地方。

    身为皇子的他,怎么会知道西市卖糖人儿的涂家?

    “很奇怪吗?”容朗疯狂暗示,“我幼时有个好友常给我带涂家的糖人。”

    “哦。”

    李希言反应很平淡。

    “她还常给我带涂家隔壁的糖葫芦,明明自己只有一根,还骗我说她吃过了。”

    容朗说完,侧过身,直直看着她。

    李希言被他看得眼皮子都跳了两下,好一会儿挤出一句:“你那位好友还挺会吃。”

    西市最好吃的糖葫芦和糖人儿就是这两家了。

    “呵!”容朗皮笑肉不笑,“她哪里都好,就是记性特别差!很笨很笨,还没良心……”

    身边骤然一空。

    容朗慌乱地四处张望。

    只见李希言已经追上了前面的瑞王,提溜着他的领子,不知道在骂他什么。

    哼!

    容朗大步走过去,一掌拍到了瑞王头上。

    “又惹她生气?”

    瑞王无辜,瑞王委屈。

    “我没有!”

    他好好的走在前面,先是女阎罗莫名其妙跑来说他走没走相,又是自己的小叔叔跑来拍他脑袋。

    冤枉死了!

    李希言顿时心虚。

    “咳,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放缓了语气,往前一指,“苗青他们就在前面,等会儿和他们一起去看歌舞吧。”

    瑞王这才吸了吸鼻子作罢,又欢欢喜喜地往前走。

    不远处,绣衣司的人也瞧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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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着手让他们过来。

    三人加快了脚步。

    苗青喜滋滋向前跑了几步。

    “今儿运气真不错,听说今日表演歌舞的是玉烟。”

    李希言皱眉:“玉烟?”

    “哦,是他们这里很厉害的一个舞伎,平日里见一面都难,今日不知为什么能请到她。”

    瑞王很是兴奋:“我还没见过外头的人跳舞呢!”

    太湖边上,台子已经搭好。

    因为是临时的台子,搭建得并不奢华,只是面积大些,木台被漆上了红漆,台面上铺着一大面绣着吉祥纹样的地毯。

    台前还放着不少桌椅。

    苗青在指了指前面的一个位置。

    “卫川老早就订好了位置,我们先去坐吧,马上就要开始了!”

    卫川的位置选得很好,正中间第三排,不近不远,正正好能把台上的美景尽收眼底。

    “小郎君,你还没见过这外头的歌舞吧?今儿让你开开眼界!”卫川扬了扬眉。

    “这外头的有哪些不一样啊?”

    卫川颇为老道:“家里的嘛,限制多,穿着舞步编排都有忌讳,外面呢就没有这些规矩了。听说今晚啊,这玉烟姑娘要扮演的就是嫦娥仙子……”

    咚咚。

    两声圆润的琵琶声如玉珠滚盘。

    卫川立即停下了话头。

    “要开始了,你看了就知道了。”

    现场安静下来后,琵琶声逐渐变快,又加进来几阵笛声……

    乐曲渐渐显出曲调。

    身着白衣的“嫦娥仙子”也攀着一根绸带飞上了台。

    厉害!

    李希言这才认真去看。

    这个舞伎功夫不错啊。

    等看清了人脸,她挑了挑眉。

    狐狸眼瓜子脸。

    是刘屹身边那个女子。

    “好漂亮!”瑞王拉着卫川,“真的很像仙女啊。”

    李希言对于舞蹈乐器一窍不通。

    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发着呆放空自己。

    她身边的容朗也没看,一直专心致志地剥着瓜子。

    卫川不满:“你们俩咋回事儿啊!我花了钱的,你们看都不看?”

    “看不懂。”二人异口同声。

    瑞王小声道:“小叔叔五音不全呢!”

    卫川想笑又不敢,憋得脸都红了。

    还是关风和直接笑了出来:“少使也这样,有什么好笑的!”

    被无辜牵连的李希言:“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别笑。”

    容朗不甚在意这一点。

    “没法子的事,我天生不懂这些。”他玩笑道,“平日里哼都不敢哼几声,怕别人以为是谁家的羊走丢了。”

    众人一下被他逗笑了。

    就连李希言也笑了一下。

    这个长乐王也忒实诚。

    卫川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这样看,还是少使要好一点,动静还是人的动静。”

    李希言板脸:“再说,现在就唱给你们听。”

    关风和拱手:“别别别!大王饶命!”

    “去你的。”

    歌舞渐歇,一行人准备离开。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拦住了几人。

    “李少使!请等一等!”

    刚刚还在台上风光无限的“嫦娥仙子”,此时却慌慌张张地提着衣裙跑了过来,仪态全无,满脸哀求。

    李希言转身顿住脚步:“玉烟?有何事?”

    玉烟还喘着粗气:“李少使,请借一步说话。”

    四周人还是不少,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