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惨不忍睹
    苟维大松一口气。

    当时案发的时候,他想着杨家不好得罪,本着求稳的心,把尸体现场都仔仔细细验了一遍。

    此时他很是自信。

    “薛夫人以及四名孩童都是被刺死的,身上除了锐器伤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死亡时间是八月十五晚上近子时的时候。现场……确实有些诡异,书房门窗是从里面被锁住的。”

    “杨利贞可有嫌疑?”

    “下官最开始也是这样推测的。可是……这杨利贞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自己孩子都杀了吧?他年纪一大把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就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自己儿子的死的。而且他和他夫人感情一直不错,家里就一个妾室。”

    李希言趁机问道:“他家的情况到底如何?”

    “杨家家里也不复杂。他和薛夫人感情很好,因为薛夫人连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他才纳了现在这个妾。这个妾室嘛……也没听说他家妻妾相争。”

    “这个妾室是什么来历?”

    “好像原来是他家婢女。”

    “案发那晚,杨家可有什么异常?”

    “下官盘问过了。薛夫人心善,八月十五那日放了仆人回家去和家人团圆,家里只有几个家生子照顾。那些仆人说那晚用完晚饭分食完月饼,几个主子就各自回了屋,杨利贞说还有事就去了书房。薛夫人发话,让他们休息,不需要伺候,那些仆人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晚,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李希言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苟维讪讪地开口:“这话说出来不大好听。”

    李希言不喜欢卖关子的人,冷着脸把他盯着。

    苟维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急忙说道:“那……下官就直言了。这世上没有鬼怪但是却有人心。这人呐,自己惹祸上身,也别怪得了报应。”

    “他确实得罪了不少人。”李希言眼神一定,“苟县令有何人选?”

    苟维搓了搓手。

    “今年年初的时候,县衙里抓了一对儿偷情的男女,下官按规矩是判了徒刑一年半。没想到杨长史跑来把那个女人给打死了。这下可好!那女子的丈夫本来就没想着要人命,得知后抱着孩子直接就闹到了县衙里……”

    想到这里,他面露愤恨:“杨长史看情况不对自己跑了,留着下官一个人顶在前面……”

    “那事情如何处理的?”

    “虽然这事儿不是下官所为,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压着。下官就做主免了他十年的课役,自己掏了二十两银子算是安葬费。”

    “他接受了?”

    “接受了啊。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他没闹可是还有其他人闹啊!”

    “谁?”

    “那个女子的娘家人啊。那家人要的可不是钱,要的是个公道。”苟维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膀,“下官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能给他们公道。”

    难不成他区区一个县令还能把长史给锁拿下狱了?

    他又不是绣衣使,品级低权力大。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子的娘家人干的?”

    苟维没有否认:“很有可能。”

    “他就没有得罪其他人吗?这样的事情他做的不少。”

    “没有,当时刺史在呢,有人管着他,他没那么放肆,下官能确定的就这么一个。”

    基本的情况已经问清楚了,其余的线索只能在死者身上寻找。

    “薛夫人他们的遗体在何处?”

    苟维揣测道:“下官把验尸格目给您拿来?”

    “遗体在何处?”

    苟维觉得有些奇怪。

    想要自己验吗?可这一堆人也没带仵作啊?

    李希言见他不搭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带路。”

    “啊?”苟维这才回过神,也不敢多问,手足无措地让开一条路,“您请。”

    验尸房。

    仵作坐在门口撑着脑袋打盹儿,口水像是瀑布一样,都淌到了地上。

    苟维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他就是平时太放纵!

    李希言朝着他挑了挑眉,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苟维只能假装没看到,使劲儿咳了咳。

    正打盹儿的仵作被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站稳,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下就愣住了。

    “老……老爷?”

    苟维一脸麻木:“上官要查看杨家人的尸体。”

    仵作有些迟疑。

    “那尸体……不是验了吗?”

    李希言向前了一步:“怎么?验了就不能再验了?”

    睡得脑子都蒙了的仵作这才发现这位上官竟然是个女子,一时之间都呆在了原地。

    苟维很是心累。

    都是些什么手下?

    “快带路,别废话。”

    仵作偷偷觑了李希言一眼。

    “那尸体挺吓人的。”

    看着再吓人,这不也是个姑娘家么……

    李希言:“有多吓人?烂了?”

    “也不是,就是被砍了好多刀,鄙人还没清理完,看着血肉模糊的。”

    苟维看出了仵作的想法。

    活阎王还会怕这些?

    他上前扯了一下仵作。

    “快带路!”

    仵作也不敢违抗自己的上官,悄悄叹了口气,往里间走去。

    验尸房内味道虽然怪异,但是好在光线还算充足,尸体也被白布盖着,没那么阴森。

    仵作走到靠窗的地方才停下。

    “这五具尸体,就是薛夫人和杨家的四个孩子。”

    他犹豫了一会才揭开一具尸体上的白布。

    “嘶……”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露出来的尸体是薛夫人。

    惨白惨白的。

    尸体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却还是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不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太多了。

    薛夫人的面庞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李希言是见过她的,如今却不大敢肯定这具尸体就是记忆中那个温和大气的女子。

    仵作面露不忍:“我们粗略数过,光是薛夫人身上都有六十多刀。”

    “那这几个孩子呢?”

    “还是别看了吧,孩子更……”仵作也是有孩子的人,看一次难受一次。

    李希言不管他的话,直接掀开。

    尸体没有清理完血迹,上面的刀痕皮肉外翻,刀痕密集的地方血肉烂成一团。

    透过伤口,依稀能够辨别出尸体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李希言眼睛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这是他家大女儿?”

    “是……”

    这个孩子她也是见过的。

    只有匆匆一面。

    那时候六娘来找她,怀里就抱着这个孩子。

    她说是她表姑母的大女儿。

    这孩子当时还小,长得像个圆圆的汤圆似的。

    现在……

    “都先出去吧。”容朗忽然说道,“仵作留下,给我打个下手。”

    苟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给您……打下手?”

    仵作不知道容朗的身份倒没有什么惊讶的。

    绣衣使们飞速离开了。

    都是面硬心软的人,看见小孩儿的尸体,心里都受不了。

    只有李希言还留着。

    “苟县令,你可以出去。”

    苟维很嫌弃验尸房污秽不吉利,巴不得离开。

    换做往日,他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只是此时,二人都留在原地,他怎么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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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

    他挺着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下官责无旁贷!”

    李希言知道他在装样也不拆穿。对着容朗说道:“验吧。”

    容朗视线游离了一瞬,把“你也出去”这四个字咽了下去。

    他本来是怕她撑不住,想支走她的啊!

    “好。”

    从薛夫人验起。

    容朗率先检查了尸体的表面。

    皮肤灰白,口唇暗红,指甲是淡蓝色。

    确实符合失血过多致死的情况,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这样想着,先行检查了死者的要害。

    颈部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胸口腹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

    颈部上的是致命伤。

    容朗在纸上细细记下每一处伤痕的分布。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挡在最前面,迅速验完剩余的几具尸体。

    李希言接过验尸格目看了一眼。

    “要剖尸。”

    “没错。”容朗也有此意。

    苟维不赞同:“杨长史那里……”

    “杨长史与薛夫人鹣鲽情深,怎么会为了世俗之见放弃寻找凶手的可能呢?”

    苟维觉得李希言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杨利贞这人最喜欢标榜自己是个君子,这种人不看重名声?

    但是,既然这两位做主,他也不多说了。

    “您说的是。”

    容朗拿起刀,犹豫了一二,还是决定先剖开薛夫人查验。

    仵作见他的动作有些好奇:“您是要剖开她的胃查验吗?可是死者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啊。”

    容朗解释道:“不是因为中毒。而是我怀疑他们被下了迷药。”

    “迷药?”

    “你看,五名死者的致命伤都在咽喉处。即使凶手再厉害,割喉也不会立即致死。也就是说,在凶手往死者身上砍杀的时候,死者应该是清醒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死者身上应该会留下抵抗性伤痕。可是死者的双手并没有这样的伤痕。这说明死者在被砍杀时应该处于昏迷的状态。”

    仵作问道:“抵抗性伤痕?这是啥?”

    容朗抬起头,突然朝着仵作一掌打去。

    仵作下意识用右手格挡住他的攻势。

    容朗笑着收回手:“喏。人在受到攻击的时候都会这样抵挡,手臂上自然会留下伤痕。”

    “还真是。”仵作笑得淳朴极了,摸着自己的胳膊,“你们绣衣司的官儿就是厉害。”

    容朗没有否认,手下动作不停。

    这个仵作人倒是勤快,帮着忙前忙后递东西,李希言站在一边儿干看着。

    苟维埋着脑袋,看着自己脚尖儿。

    李希言瞟了一眼他。

    真是让人瞧不上。

    再怕也要看着啊,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办的案子?得好好查查。

    苟维背心一凉。

    他摸了摸自己后脖颈。

    入秋了,今天穿薄了。

    这边忙着的二人缝合了尸体。

    容朗面露沉重:“薛夫人的胃内确实有迷药。其他四具尸体不用检验,多半也是一样的。”

    李希言赞同。

    管事说过,那晚留在府上的仆人也是一晚上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很有可能杨家人都被喂食了迷药。

    苟维试探着问道:“李少使真要查这案子?”

    李希言斜睨了他一眼。

    苟维清了清嗓子:“这案子很蹊跷……下官把卷宗给您?”

    “嗯……”李希言扯了扯嘴角,“不急,刚好今日到了你这县衙,顺便把另外一件事情办了。”

    “什……什么事?”

    李希言转过身,面对苟维背着手。

    “肖平的尸体也在你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