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维大松一口气。
当时案发的时候,他想着杨家不好得罪,本着求稳的心,把尸体现场都仔仔细细验了一遍。
此时他很是自信。
“薛夫人以及四名孩童都是被刺死的,身上除了锐器伤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死亡时间是八月十五晚上近子时的时候。现场……确实有些诡异,书房门窗是从里面被锁住的。”
“杨利贞可有嫌疑?”
“下官最开始也是这样推测的。可是……这杨利贞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自己孩子都杀了吧?他年纪一大把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就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自己儿子的死的。而且他和他夫人感情一直不错,家里就一个妾室。”
李希言趁机问道:“他家的情况到底如何?”
“杨家家里也不复杂。他和薛夫人感情很好,因为薛夫人连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他才纳了现在这个妾。这个妾室嘛……也没听说他家妻妾相争。”
“这个妾室是什么来历?”
“好像原来是他家婢女。”
“案发那晚,杨家可有什么异常?”
“下官盘问过了。薛夫人心善,八月十五那日放了仆人回家去和家人团圆,家里只有几个家生子照顾。那些仆人说那晚用完晚饭分食完月饼,几个主子就各自回了屋,杨利贞说还有事就去了书房。薛夫人发话,让他们休息,不需要伺候,那些仆人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晚,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李希言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苟维讪讪地开口:“这话说出来不大好听。”
李希言不喜欢卖关子的人,冷着脸把他盯着。
苟维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急忙说道:“那……下官就直言了。这世上没有鬼怪但是却有人心。这人呐,自己惹祸上身,也别怪得了报应。”
“他确实得罪了不少人。”李希言眼神一定,“苟县令有何人选?”
苟维搓了搓手。
“今年年初的时候,县衙里抓了一对儿偷情的男女,下官按规矩是判了徒刑一年半。没想到杨长史跑来把那个女人给打死了。这下可好!那女子的丈夫本来就没想着要人命,得知后抱着孩子直接就闹到了县衙里……”
想到这里,他面露愤恨:“杨长史看情况不对自己跑了,留着下官一个人顶在前面……”
“那事情如何处理的?”
“虽然这事儿不是下官所为,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压着。下官就做主免了他十年的课役,自己掏了二十两银子算是安葬费。”
“他接受了?”
“接受了啊。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他没闹可是还有其他人闹啊!”
“谁?”
“那个女子的娘家人啊。那家人要的可不是钱,要的是个公道。”苟维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膀,“下官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能给他们公道。”
难不成他区区一个县令还能把长史给锁拿下狱了?
他又不是绣衣使,品级低权力大。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子的娘家人干的?”
苟维没有否认:“很有可能。”
“他就没有得罪其他人吗?这样的事情他做的不少。”
“没有,当时刺史在呢,有人管着他,他没那么放肆,下官能确定的就这么一个。”
基本的情况已经问清楚了,其余的线索只能在死者身上寻找。
“薛夫人他们的遗体在何处?”
苟维揣测道:“下官把验尸格目给您拿来?”
“遗体在何处?”
苟维觉得有些奇怪。
想要自己验吗?可这一堆人也没带仵作啊?
李希言见他不搭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带路。”
“啊?”苟维这才回过神,也不敢多问,手足无措地让开一条路,“您请。”
验尸房。
仵作坐在门口撑着脑袋打盹儿,口水像是瀑布一样,都淌到了地上。
苟维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他就是平时太放纵!
李希言朝着他挑了挑眉,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苟维只能假装没看到,使劲儿咳了咳。
正打盹儿的仵作被吓得差点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站稳,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下就愣住了。
“老……老爷?”
苟维一脸麻木:“上官要查看杨家人的尸体。”
仵作有些迟疑。
“那尸体……不是验了吗?”
李希言向前了一步:“怎么?验了就不能再验了?”
睡得脑子都蒙了的仵作这才发现这位上官竟然是个女子,一时之间都呆在了原地。
苟维很是心累。
都是些什么手下?
“快带路,别废话。”
仵作偷偷觑了李希言一眼。
“那尸体挺吓人的。”
看着再吓人,这不也是个姑娘家么……
李希言:“有多吓人?烂了?”
“也不是,就是被砍了好多刀,鄙人还没清理完,看着血肉模糊的。”
苟维看出了仵作的想法。
活阎王还会怕这些?
他上前扯了一下仵作。
“快带路!”
仵作也不敢违抗自己的上官,悄悄叹了口气,往里间走去。
验尸房内味道虽然怪异,但是好在光线还算充足,尸体也被白布盖着,没那么阴森。
仵作走到靠窗的地方才停下。
“这五具尸体,就是薛夫人和杨家的四个孩子。”
他犹豫了一会才揭开一具尸体上的白布。
“嘶……”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露出来的尸体是薛夫人。
惨白惨白的。
尸体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却还是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不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太多了。
薛夫人的面庞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李希言是见过她的,如今却不大敢肯定这具尸体就是记忆中那个温和大气的女子。
仵作面露不忍:“我们粗略数过,光是薛夫人身上都有六十多刀。”
“那这几个孩子呢?”
“还是别看了吧,孩子更……”仵作也是有孩子的人,看一次难受一次。
李希言不管他的话,直接掀开。
尸体没有清理完血迹,上面的刀痕皮肉外翻,刀痕密集的地方血肉烂成一团。
透过伤口,依稀能够辨别出尸体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李希言眼睛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这是他家大女儿?”
“是……”
这个孩子她也是见过的。
只有匆匆一面。
那时候六娘来找她,怀里就抱着这个孩子。
她说是她表姑母的大女儿。
这孩子当时还小,长得像个圆圆的汤圆似的。
现在……
“都先出去吧。”容朗忽然说道,“仵作留下,给我打个下手。”
苟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给您……打下手?”
仵作不知道容朗的身份倒没有什么惊讶的。
绣衣使们飞速离开了。
都是面硬心软的人,看见小孩儿的尸体,心里都受不了。
只有李希言还留着。
“苟县令,你可以出去。”
苟维很嫌弃验尸房污秽不吉利,巴不得离开。
换做往日,他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只是此时,二人都留在原地,他怎么敢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掉?
他挺着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下官责无旁贷!”
李希言知道他在装样也不拆穿。对着容朗说道:“验吧。”
容朗视线游离了一瞬,把“你也出去”这四个字咽了下去。
他本来是怕她撑不住,想支走她的啊!
“好。”
从薛夫人验起。
容朗率先检查了尸体的表面。
皮肤灰白,口唇暗红,指甲是淡蓝色。
确实符合失血过多致死的情况,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这样想着,先行检查了死者的要害。
颈部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胸口腹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
颈部上的是致命伤。
容朗在纸上细细记下每一处伤痕的分布。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挡在最前面,迅速验完剩余的几具尸体。
李希言接过验尸格目看了一眼。
“要剖尸。”
“没错。”容朗也有此意。
苟维不赞同:“杨长史那里……”
“杨长史与薛夫人鹣鲽情深,怎么会为了世俗之见放弃寻找凶手的可能呢?”
苟维觉得李希言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杨利贞这人最喜欢标榜自己是个君子,这种人不看重名声?
但是,既然这两位做主,他也不多说了。
“您说的是。”
容朗拿起刀,犹豫了一二,还是决定先剖开薛夫人查验。
仵作见他的动作有些好奇:“您是要剖开她的胃查验吗?可是死者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啊。”
容朗解释道:“不是因为中毒。而是我怀疑他们被下了迷药。”
“迷药?”
“你看,五名死者的致命伤都在咽喉处。即使凶手再厉害,割喉也不会立即致死。也就是说,在凶手往死者身上砍杀的时候,死者应该是清醒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死者身上应该会留下抵抗性伤痕。可是死者的双手并没有这样的伤痕。这说明死者在被砍杀时应该处于昏迷的状态。”
仵作问道:“抵抗性伤痕?这是啥?”
容朗抬起头,突然朝着仵作一掌打去。
仵作下意识用右手格挡住他的攻势。
容朗笑着收回手:“喏。人在受到攻击的时候都会这样抵挡,手臂上自然会留下伤痕。”
“还真是。”仵作笑得淳朴极了,摸着自己的胳膊,“你们绣衣司的官儿就是厉害。”
容朗没有否认,手下动作不停。
这个仵作人倒是勤快,帮着忙前忙后递东西,李希言站在一边儿干看着。
苟维埋着脑袋,看着自己脚尖儿。
李希言瞟了一眼他。
真是让人瞧不上。
再怕也要看着啊,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办的案子?得好好查查。
苟维背心一凉。
他摸了摸自己后脖颈。
入秋了,今天穿薄了。
这边忙着的二人缝合了尸体。
容朗面露沉重:“薛夫人的胃内确实有迷药。其他四具尸体不用检验,多半也是一样的。”
李希言赞同。
管事说过,那晚留在府上的仆人也是一晚上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很有可能杨家人都被喂食了迷药。
苟维试探着问道:“李少使真要查这案子?”
李希言斜睨了他一眼。
苟维清了清嗓子:“这案子很蹊跷……下官把卷宗给您?”
“嗯……”李希言扯了扯嘴角,“不急,刚好今日到了你这县衙,顺便把另外一件事情办了。”
“什……什么事?”
李希言转过身,面对苟维背着手。
“肖平的尸体也在你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