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钦差之死
    苟维懵了一下。

    她已经知道肖平的事情了?可是她不是冲着赈灾的事情来的吗?

    “尸体在哪儿?”

    苟维很快稳住心神。

    “确实在府衙,但是不在这儿,下官这就让人把尸体拉过来?”

    看上去底气还算足。

    李希言点头:“去吧。”

    苟维拉住仵作告辞,验尸房内只剩下二人。

    容朗不明所以。

    “肖平?是谁?”

    李希言这才把肖平的死告知给他。

    “说的是自缢而死,但是你等会儿还是要仔细查验一二。”

    “我明白。”容朗见她愁眉紧锁,宽慰道,“缢死还是被勒死是很容易查验出来的。”

    “若真是勒死,他们会这么干脆把尸体给我们看吗?”

    李希言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

    苟维很快就让人抬来了肖平的尸体。

    仵作掀开白布。

    “这个我也验过。确实是自缢身亡的。”

    尸体的脸上满是抓痕。

    “这是怎么回事?”李希言指着尸体上的痕迹责问。

    苟维面露尴尬:“这伤是……是……”

    李希言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这人怎么这么爱卖关子!

    她脸色一黑,苟维说话立马变得利索了起来。

    “李少使或许还不知道肖平是为何自杀的吧?”

    李希言冷着脸不说话,手已经摸上了刀柄。

    苟维向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

    “肖郎中酒醉后对一婢女意图不轨,不慎被其所伤。之后因为惧怕婢女举报,他就上吊自杀了。”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李希言脸色和缓了些,手也从刀柄上放了下来。

    “核实过?哪家的婢女?”

    “核实过,受害人正是下官府中的婢女。那日宴饮的时候,肖郎中酒醉后被扶去客院休息,在此期间,他意图奸污给他送醒酒汤的婢女,婢女拼命反抗后逃出,向下官告状。下官也不瞒着您,当时下官本来是想着息事宁人,到底是京城来的官儿,得罪不起。那婢女也没有真被如何……没想到,肖郎中自己想不开,回去之后就上了吊。或许是他害怕事情败露毁掉他的名声吧。”

    李希言觉得有些好笑:“肖平家中只有一位老妻。”

    这种人去奸污婢女,可能吗?

    “李少使,您怀疑我?!”苟维大惊失色,“我就是再疯也不敢去杀钦差啊!这……这……”

    他摆着手,有些语无伦次:“这……不然……我嫌疑最大啊。”

    李希言没有回答,将视线投向容朗。

    “情况如何?”

    容朗正在死者的手上查验,他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才回答道:“颈部的沟索是生前伤,八字不交,确实是自缢身亡的。”

    “好,这事情也就算了。苟县令。”李希言转头看向他,“这件事情到底涉及到朝廷颜面,你莫要声张,具体情况本官会向陛下禀明。”

    “下官明白。”苟维满脸堆笑,“这事情一直捂着的,没几个人知道。”

    “你还算懂事。”李希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情也算了结了。明日一早,你带本官去新修的堤坝看一看,本官也好写折子给陛下回报。”

    “应该的应该的。”苟维一口应下,毫不犹豫,“下官明早就在堤坝处恭候李少使。”

    李希言回头看了一眼尸体。

    “很好。那本官就先回驿站了。”

    容朗也已经收拾好,跟上了她。

    苟维拱着手深深一拜:“下官恭送王爷,恭送李少使。”

    李希言忽然顿住脚步。

    “杨家杀人案的卷宗别忘了。”

    她说完就走,潇洒得很。

    站在原地的苟维却变了眼神。

    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两头抓?

    “县令?”仵作的声音有些飘,“您刚刚叫谁王爷啊……”

    苟维瞥了他一眼。

    “和你验尸那个。”

    仵作喃喃道:“王爷还会验尸啊……”

    一回到驿站,李希言就钻进了屋里。

    杨家人被杀的案子不简单。

    肖平也不会就这样死了。

    还有堤坝。

    他们对她早有防备。

    思绪一团乱麻,酸痛从脖颈后蔓延上头部。

    她敲了敲头。

    “该怎么办呢……”

    笃笃——

    “李少使,是我。”

    容朗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沾染了水汽一般,湿润润的,带着几分缱绻。

    李希言手下一拂,手边的纸张尽数飘散,落在地上。

    她急忙捡起放好才应声。

    “请进。”

    容朗手上提着食盒,缓缓走来,将食盒往桌上一放。

    “李少使,一起用饭?”

    他应该是去沐浴过,头发还半干着,换的衣裳也是很家常的样式。

    如同那晚,纯白微透的纱袍,衣领还是微微敞开着。

    秋风从窗户外袭来,带着能够透过衣裳的凉意。

    不冷吗?

    李希言视线转开。

    这么不正经的人怎么会是小和尚。

    肯定是她想多了。

    “不必了。”

    容朗就知道她要拒绝,学着自己侄子厚脸皮的样子,一屁股赖在了凳子上。

    “我还说和李少使边吃边说今日验尸的收获呢~”

    李希言一下就听懂了,坐了下来。

    容朗满足了,乐呵呵地摆上了几盘小菜和粥。

    粥是奶白色的花生粥,用打碎的花生加上粳米熬煮而成,看上去就很浓郁,花生的香气更是引人垂涎。

    小菜清爽,闻着就有一股酸酸的醋味。

    两相搭配,定然是浓郁而清爽。

    容朗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

    看得这样认真,是喜欢的意思。

    “李少使。”他将粥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明日还要去河堤巡察,不吃些东西怎么能行?”

    李希言接过:“多谢王爷。”

    “你先吃着,我慢慢说啊。”容朗搅着碗里的粥。

    李希言舀起一勺,慢慢喝下,眼神还一直在他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首先……”容朗放下勺子,“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肖平。”

    李希言咽下嘴里的粥:“你怎么看出来的?”

    容朗盯着她停下动作的手,示意她继续吃。

    李希言继续动筷,他才继续说道:“肖平可是个文人,右手中指怎么会没有茧子?我可没听说他是左利手。不仅如此,那尸体的身上还有很多红色的小疙瘩与水泡,那是长期身上有跳蚤的人才会有的。肖平……会那么不爱干净?”

    “他是右利手,也很爱干净。”李希言放下碗,“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尸体?和肖平长得确实像。”

    “李少使记人脸向来厉害,我还以为你当时就认出来了呢。”

    “人死后,外貌本来就会有些变化,更何况尸体脸还被抓花了,我一时哪里认得出来。”

    “李少使明明知道我当时有所隐瞒,为何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容朗定定地看着她。

    “因为直觉。”李希言埋着头搅着碗里的粥。

    “哦?是么?”容朗对她掩饰慌乱的动作满不在乎,甚至还笑了出来,“李少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杨家的案子也不简单,说不定就和这次赈灾的事情有关。”

    “等卷宗来了再说。”

    二人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饭。

    容朗赖着不走。

    “等卷宗送来了,我和李少使看完了再回去。”

    自己还要仰仗他验尸。

    李希言只能忍下。

    她起身在桌边摸出棋奁。

    “那王爷陪我来几局?”

    赢你解气!

    “好啊!”容朗没有察觉她的心思,美滋滋地坐到了她的对面,“来吧!”

    对方的笑容着实过于明媚。

    李希言摸着棋奁,顿觉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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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输赢啊?

    二人下了两局。

    李希言大获全胜,心里那股憋闷的气一下就散出去了。

    “少使。”苗青在敲门,“苟县令把卷宗送来了。”

    “拿进来吧。”李希言放下棋子。

    苗青拿着卷宗走了进来,隐秘地瞥了一眼容朗。

    登堂入室的速度未免太快。

    确实比那两个厉害些。

    李希言拿起卷宗。

    卷宗上的墨迹很新,字迹非常整齐。

    苟维是临时又誊写了一次吧?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要去堤坝,让方淳悄悄跟着。”

    苗青明白,慢腾腾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特意颇有深意看了容朗一眼。

    容朗发觉了,却一点儿都不在乎。

    可见,瑞王的厚脸皮其实是随了谁。

    “怎么样?”容朗借机凑过去,坐在她身边。

    李希言把卷宗放到二人之间。

    卷宗上关于那日的情况写的很详细。

    八月十六早上卯时正。

    莲姨娘醒来后准备去正房请安顺便去看看自己养在正房那里的儿子。

    她一去,正房的婢女这才发现薛夫人和府里的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以为薛夫人带着孩子去了书房找杨利贞,就都过去了。

    然而,他们敲了好久的门,书房都没有动静。

    管事心中生疑,就让人把门撞了开来。

    案发当晚,府里的人手极少。

    除去府上的主子们,只有管事和孩子的奶娘和几个仆人在。

    也因此,杨利贞的书房那晚没有人看守。

    书房以及死者的卧室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容朗看完沉默了良久。

    “怎么越看越像是杨利贞做的……”

    府里的人都中了迷药这一点不说,书房的门窗从里面锁住的,凶手怎么能够逃出来呢?

    李希言却很坚定一点。

    “动手杀人的绝对不是杨利贞。”

    “为何?”容朗提醒,“难道你还相信他真的和薛夫人感情很好?”

    真的感情好就不会纳妾了。

    子嗣不过只是说辞。

    杨家那么多亲戚,没儿子过继一个不也一样吗?

    “我又不傻。不是薛夫人,而是孩子。”李希言面露不屑,“杨利贞性格极其古板保守,他的小儿就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舍得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呢?”

    “你也觉得苟维说得有理?可是杨利贞说的神神鬼鬼那些话也算是什么?”

    “或许是凶手给他下了什么致幻的药物。”

    二人都是不相信鬼神能杀人的。

    就算要杀人,死的也该是杨利贞。

    而不是无辜的薛夫人和孩子。

    只有人……

    “按照苟维的说法,这案子更说得通些。凶手杀死杨利贞的妻儿不仅能够让他更痛苦,还能够毁掉他最重视的名声。”

    只有人才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那……我们要去查那个被他打死的妇人?”

    “先让他们悄悄去盯着,万一凶手就是那个妇人的亲友……就怕打草惊蛇。”

    容朗提议道:“我觉得还得盯着杨家吧?说不定那人早就混进了杨家,不然他怎么下的药?”

    “是。”李希言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重要的一点她怎么忘了。

    “头疼?”容朗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按住她眉头的红痣沿着眉弓揉到太阳穴。

    李希言不禁眯起了眼。

    好舒服。

    理智回笼。

    二人顿时清醒。

    容朗讪讪收回手。

    “攒竹穴……按这里很有用……”

    “王爷该休息了。”李希言端坐着,视线投射在还未完结的棋局上,“明日巡察河堤堤坝,要带上瑞王殿下。”

    容朗乖乖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明日我会看好他的。李少使……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