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存亡之际。
每个人都被激出了凶性。
江面上水花滔天,血色四溅。
没有了领头的人,余下的黑衣人很快都被杀尽,众人立即朝着不远处的码头游去。
正好顺流,他们不太费力就上了岸。
只剩下游在最后的李希言。
“李少使。”
一只白净但有力的手就在自己面前,只有咫尺之遥。
可是……
太累了。
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得一干二净。
李希言甚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江水滔滔,不停地把人往前冲。
迷蒙之中,她本能地想要张开口呼吸,却让江水找到可乘之机,涌入口中。
残存的意识让她紧紧闭上了嘴巴。
可是一阵借着一阵的眩晕让人无法思考,只能一点点沉下去。
鼻子也被水灌入。
奇特的痛感让李希言意识稍稍恢复些许,她开始用力挣扎,试图浮出水面。
眼前的景象扭曲而虚幻,像是梦魇一般拉着人往下。
忽然,一股温热从背后环绕过来。
“别挣扎。”
声音在水声中很是模糊。
可是,李希言就无端端地能够确定——是容朗。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生生忍住了挣扎的冲动。
“别怕……”
他的声音在发抖……应该是很害怕吧?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呢……
到最后,她无暇再去想,意识一点点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大清早,叙永县的来福客栈就被人撞开了大门。
还在打着哈欠拨算盘的老板吓了一大跳,揉了揉眼睛。
只见一个高大清俊的男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女子眉头生了一颗红痣,很是惹眼。
俩人浑身都是湿的,还滴着水。
来者正是幸存的容朗和李希言。
“这是,这是……”老板急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容朗喘了口气:“我们在船上遇见贼人了,船翻了,我姐姐晕了过去……”
“造孽!”老板一听这话,立即领着人往楼上走,“搞快!我这儿还有个空房。”
“多谢。”
容朗跟着老板两步并做一步就上了二楼。
老板掏出钥匙打开门。
“我让我夫人来给你姐姐换身衣裳,你也快去换一身。等会儿洗个热水澡,都入冬了,千万别发热了。那就不好了……”
他说完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扭过头问道:“小哥,你没换洗衣裳吧?我那儿还有件没穿的,你先将就一下?”
对方的热心让人心头一暖。
容朗郑重拱手道:“劳烦您了。”
“没事儿!没事儿!”老板摆摆手,颇有几分洒脱,“出门在外,谁不遇到点事儿嘛!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来!”
趁着老板离开,容朗先行取下了李希言腰间的蹀躞带和挂着的物件,又掏出自己怀里一个油纸包,放在一边的柜子里藏好。
他刚做完这一切,老板就带着自家夫人和换洗衣物进来了。
容朗施了一礼:“家姐就劳烦夫人了。”
老板的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结果也是个急性子,点了点头就坐到了床边。
“你们先出去吧。”
“来来来!小哥!”老板扯着他往外走,“你先去我房里换衣裳,这儿有我夫人呢。”
容朗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接过衣物跟着老板离开了。
老板的房间就在一楼柜台后面。
房间里已经放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
“这衣裳我穿着大了不少,你穿着应该正合适,还是新的。”老板指着热水桶,“里面放了些驱寒的药材,你多泡会儿再出来,别急啊。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儿喊一声。”
容朗再次道了一声谢。
“小哥看着就是个读书的,真是客气!”老板笑着跨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容朗心里记挂着昏迷未醒的李希言,略洗了洗就换了衣裳走了出来。
绕过柜台。
老板正在算账,听见动静,回头一笑。
“怎么不多洗一会儿?”
“我……”容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老板豁达一笑:“记挂你姐姐?”
“嗯……姐姐她……我实在不放心。”
老板神色恍惚了一瞬,轻叹一口气。
“你是个好弟弟,不像……”他忽然止住了话头,把手里的钱往柜子里一塞,“走吧,我们去看看,我夫人做事最麻利了,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二人走上二楼,站在放门口。
老板敲了敲门,语调十分温柔,甚至带着点谄媚。
“夫人?收拾好了吗?”
屋里很快传来暴烈的回应:“等到!催啥子嘛催!”
老板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凶什么嘛……我就问问……”
心情沉重的容朗心中一松。
这两口子还挺有趣的。
过了片刻,房门突然被打开。
老板的夫人走了出来,拿着换下的衣物,对着容朗说道:“你姐姐没事儿,就是……等会儿让大夫来瞧瞧就好,也没呛着水。吃点药就能行。”
她侧开身:“快去守着吧,我去帮你们叫大夫。”
容朗摸出一锭银子。
“多谢二位。”
老板娘也不推辞接过银子。
“那我先去找大夫了。老三,你去整点吃食!”
老板连连点头:“好好好!”
夫妻二人相伴着离开。
容朗这才走进房间关上门。
床上的人没有平日里的生气,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呼吸声都很小。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一点点握住她的手。
好凉……
“姐姐……”他颤抖的唇轻轻吻上她的冰凉的指尖,“不要有事……不要再留我一个人……”
叮当。
瓷器的碰撞声清脆得如同晨间的鸟啼声。
李希言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影。
是容朗。
即使那人穿着一身近乎粗糙的青布衣裳,她也一眼认了出来。
是他。
心中的坚冰融化了一个角落。
“姐姐!”容朗拿着药碗,眼睛一亮,一脸惊喜,“你醒啦!”
姐姐?!
“咳咳咳!”李希言被骇得直咳嗽。
这是什么称呼!
容朗不明所以,连忙给她拍着背。
“别着急,别着急。”
她是着急吗!
李希言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容朗拿起药碗:“先喝药。”
“喝药?”
“大夫给你开的,说你……”容朗红着耳朵,“本就不舒服,又落了水,所以要补一补,是补药不苦的。”
李希言也察觉了身下的异样。
真倒霉,非在这个时候来月事!
见她紧紧皱着眉头,容朗以为她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道:“是客栈老板的夫人给你换的衣物,我没有……”
李希言有些莫名,瞟了他一眼。
“我知道。”
“那你……”容朗忽然发觉了什么,一脸正色,“月事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我知道。”李希言才不会为了这种正常的事情而莫名其妙的羞耻。
“那你?”
李希言视线飘忽,透着几分心虚。
“我不用喝药。”
容朗忍住笑。
明明就是不爱喝药。
“真的不苦,都是补药。”
李希言一脸正经:“是药三分毒,我没有事,喝药只会对身体不好。”
“真的吗?”容朗端着药微微垂下头,声音委屈,嗫嚅道,“唉……可惜我守着火炉子守了一个时辰……”
沉默持续了片刻。
李希言松了口。
“拿来吧。”
“诡计”得逞的容朗立马端起碗拿起勺子:“那我来喂……”
李希言伸出手拿走碗,一口灌下。
容朗愣住了,直到被喝得干干净净的药碗放回他手中的时候才回过神。
难道后续不应该是让他喂吗!
他怀着悲愤的心情,沉重地放下药碗,任劳任怨地拿出帕子给她。
正准备拿袖子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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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的李希言一愣,旋即接过,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多谢。”
容朗闷闷地“嗯”了一声,又掏出一包金丝蜜枣打开给她。
“老板给的,说是清溪县产的,是蜀地的特产。”
李希言拿起一颗。
口感柔韧,又甜又润,枣香浓郁。
真好吃。
见她吃得开心,容朗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失落也消失了,看着她傻笑。
渣爹还是挺好的,至少有渣爹他才是皇子,能够给姐姐买好吃的,能够帮她,能够……
“咳!”李希言刻意地咳嗽声让正浮想联翩容朗惊醒。
这人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傻?
“王……”
容朗打断:“人多口杂,别这样叫我。”
“那任郎君?”
“我现在是你弟弟。”
李希言合上眼:“阿弟。”
陛下恕罪!
容朗乐呵呵应声:“诶!”
李希言表情扭曲。
皇室的子弟是不是都奇奇怪怪的?
陛下烦心的时候爱绣花,瑞王离宫出走闯江湖,眼前这个爱当和尚就不说了,还喜欢让别人叫自己弟弟?!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容朗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把她的蹀躞带拿出来交给她。
“这里是叙永县的一个客栈,叫做来福客栈。老板叫做冯康安,他夫人姓罗,都是古道热肠之人。那日你昏迷了,我抱着你到了此处暂歇,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忙前忙后。”
李希言摆弄着蹀躞带上的随身物品。
“我昏迷了多久?”
“一日。今日十月初五。”
“有看见破云吗?”
“破云?它确实跟来了……但是我怎么叫它,它都没有反应。”
李希言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
“别逞强。”容朗扶住她。
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
李希言借着力,走到窗口。
窗户打开,正是夜幕降临之时。
外面一片漆黑,不远处有几棵树。
按照破云的习性,一定会在树上躲着。
她唤了一声。
“破云,过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利箭一般射过来,落在窗棂上。
李希言细细打量着破云。
毛色没有那么亮了,但是没有外伤。
容朗也早有猜想:“你是怀疑有人给破云下了毒?”
“是。不然那日破云不会没有预警。”
“不仅仅只是破云。你可还记得,那日,船上的船工也没有动静。”
“不知道情况如何……”李希言抚着破云的头,“你还好吗?”
破云把嘴大张开。
“吃了肉就好了?”李希言点了点它的鸟嘴,“那就是没事。”
“我去买些肉来?”容朗很想讨好这只深得李希言宠爱的老鹰,“破云爱吃什么肉?”
“羊肉。”
破云兴奋地展了展翅膀。
对对对!知她者,小李也!
“好,我明日就去买。”容朗大着胆子凑近了些,“给破云好好补一补。”
李希言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客气地开始指使人。
“明日顺便把信送出去。”她从袋子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他,“关姐他们应该还在泸州,正巧我们要在叙永上船,让他们在泸州查一查当地的事务就赶过来和我们汇合。”
容朗接过令牌:“你就不怕他们出事?那些黑衣人……”
“泸州都督不是吃素的。他们只要上了岸就安全了。”李希言顿了顿,“算了。若是我明日能起身,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你顺便出去透透气。”容朗一点儿也不相信卧床养病这种论调。
闷在屋子里,没病都能憋出病来。
“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食?”
李希言收回手,示意破云飞回去。
“麻烦你了。”
容朗眉眼一弯:“你我之间,没有麻烦二字。”
李希言垂下眼,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她没有问,为什么他们二人之间没有“麻烦”二字,就像她没有问为什么已经上了岸的他,却和她一起飘到了叙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