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打道回府
    眼前的少女穿着月白云肩夹袄,虽不合时宜,在奉天也显得有些过时了。但周蕴文看在眼里,只看到她哭得红红的鼻头。一个可爱的小红鼻子。

    杜杳月见他醒了还是止不住哭,有些幼稚地反驳道,“周蕴文,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么可怜呢?”

    “你可怜我?”周蕴文歪头看她,忽然笑了,“这辈子还没有人可怜过我,如今临死被你可怜了,我也算不白活......”

    “我不会让你死的。”杳月却一把抓住他准备离开她脸颊的手,她定定地望着他,“周蕴文,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清澈洞明,周蕴文不觉陷进她黑漆漆的眼眸里。许久,他又笑起来,伸手想要拍她的脑袋,却又估计手上有血,收了手。

    杳月也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当即脸上浮起红晕赶忙松开手,两个人都有些讪讪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周蕴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喃喃道,“不过我是罪有应得。我杀了人,如今人家要我偿命,这是应该的。”

    “不是,”杳月着急,随即脱口而出,“你不是这样的人。”

    周蕴文愣住,“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周蕴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杳月说不清,甚至他从一开始都对她不好,对她最坏。但杳月始终记得,今年法岭大雪,簌簌落雪之下她隔着花窗,偶然窥见的那一颗迟迟不肯低垂的头颅。

    但这话自然不能跟他说,杳月移开目光,“我就是知道......啊,别人都说,你杀得是亲日叛徒......还有,还有我不能欠你什么。你是因为我才上钩暴露行踪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该救你。”

    “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必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想法。”周蕴文望着少女认真的神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进而掩去自己眼角眉梢那一抹浅浅的喜色。

    不知为什么,明明他都要死了,可在发现她在可怜他时他竟然内心再次可怜地雀跃起来,他为自己感到有些开心。他从不是父母心爱的孩子,亦跟旁人没有什么必要的牵扯。

    从前他洒脱地把这叫做来去无牵挂。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站,他才终于正式直面内心缺失的一部分,也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有关的温暖。而这温暖来自于一个他曾爽快离开的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他对她不起。

    周蕴文实在是个蠢货,也实在不值得她为他付出这样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叠好的纸来,奈何受刑后这纸皱皱巴巴的,很是难看。他将纸递给杳月,脸上有些尴尬,也终于给他增添了不少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才有的生气。

    “这是离婚协议,我自己还有律师都在上面签过字了......”

    “所以只差我了?”杳月接话很快,她看起来平静了不少。

    “我的确是个不该结婚的人。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为了尽快脱身,松口答应父亲。我耽误了你一时,就不能再耽误你一世了。更何况,我如今的情况,你还是尽早签字为好。”

    周蕴文望着那张沾了血的离婚协议,赧然一笑,“我本来想另写一份给你,但看样子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你放心,这张纸同样具有法律效益。”

    法律是什么?杳月发觉自己连听懂他说话都做不到,他们之间的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明明不识字,可还是借着幽微的月光将这份离婚协议看了个仔仔细细,最后还指着那三个落笔潇洒俊逸的字问,“这是你的名字吗?”

    周蕴文点头。她伸出手指摸索过他的名字时,周蕴文不知为何咽了口口水。

    “你准备的真充分。”杳月伸手挥挥手,将它装入怀中,“周先生如此好意,我怎好拂去。”

    她站起来,俯身看着他,“周蕴文,你有你的标准,我也有我的。婚是要离的,但我刚才说的话仍旧作数。我会想办法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也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

    周蕴文见她如此坚持,心想找个事给她做估计能转移转移注意力,当即道,“我已伏法,估计这两日我爹就能出狱了,到时候还请你多帮忙。”

    杳月点头,“这你放心。”

    周蕴文正想再说什么,而时间已到。杳月被卫兵请出了门。监狱外,杨益生照旧靠在车身上抽烟,见她出来时揉眼睛便问怎么了。

    杳月顶着一双核桃眼,“风迷了眼睛。”

    杨益生也不多问,转到另一侧帮忙打开门,做出“请”状。杳月正要上车,却见路灯下除了飞蛾,还有个狗狗祟祟的影子。

    “小春?”

    杳月惊喜,连忙跑到路那边去,“你怎么来了?”

    小春道,“我还是担心你一个人,所以下了班路过这,就来等等看。”

    杳月心中顿时温暖,挽住小春说,“真好,你来了我就不怕了。走,咱们坐车回去。”

    反正有人非要送,不坐白不坐。

    小春刚跟杨益生见过,怯生生地跟他行个礼,两人前后脚地上了后座。

    车子再次停在夹金巷门口。杳月跟着小春要走,却又被杨益生拉住。

    “就一句。”杨益生对她们两个解释,罢了又垂首望着杳月,“我只问你一句话。”

    杳月冲小春点点头,小春便先行上楼。

    “行了,说吧,你想问什么?”杳月的语气冷漠。

    杨益生却没生气。

    “杳月,你喜欢他?”他语气里有某种诱惑,“或许,我能帮你.......”

    “我呸!”

    然而他的鱼饵还没落水就被杳月尽数挡回。她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句话,当即五官皱成一团,嫌弃道,“你如果要问的就是这么恶心的话,那我走了。”

    “回答我!”

    手肘被人架住,身后那人的语气染上怒意。杳月只好扭过头来,望着杨益生,坚定道,“好,你非要知道是吧?行,那你听好了,本小姐好话不说二遍——”

    “我,杜杳月,生平最恨的人,就是周蕴文!”

    话音一落,杨益生的手就松开了。杳月也不管他,兀自上了楼去,徒留他自己在原地失魂落魄。

    是恨吗?

    杨益生心里有个声音在庆幸,幸好她恨他,不然他还得掺进去一脚,无论如何不能让周蕴文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杳月上楼来时,小春已经躺在床上了,“诶呀,今天真是累死我了。你不知道那烟架子多沉!”

    杳月感谢她今晚专门护送,上前帮她按摩,舒服得小春口中夸赞不绝。两个小女生坐在床上说话,杳月忽然问,“小春,我以后跟你一起买报好不好?”

    小春一骨碌爬起来,“你家落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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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杳月嘴巴鼓鼓的,“那倒没有。”

    “那你没事找罪受干嘛。”小春认真道,“挣钱很累很难的。钱难挣,屎难吃,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这段时间我是看出来了,你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过段时间回了家,何必出来受这份罪?”

    杳月眼睛眨巴眨巴,斟酌字词道,“不过.......我之后估计是沾不上他们的光了。”

    “啊?是不是你男人死了,你公婆就要赶你走?”小春当即咂舌,但这种事屡见不鲜,她立马就接受了,当即转换了口风,“你公婆要真这么不是人,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是外姓人。这样,你日后要是还来奉天,就来夹金巷找我。我别的本事没有,你跟着我买烟,也总可以的。”

    “谢谢你,小春。”杳月赶紧地握住她的手,“我这趟来,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你。”

    “你走前多给我些房租钱比什么都强!”小春笑嘻嘻地躺回床上,“太晚了!困死我了,睡觉睡觉!”

    *

    奉天警局的办事效率倒是很快。隔日就有人来通知杳月去接周大老爷出狱。

    这次进的却不是臭气熏天的牢房,而是一个简单但相对干净整洁的房间。

    杳月进屋时,却看见杨益生正坐在一旁和床上的周大老爷说话。

    杨益生摆出谦逊姿态,他笑着冲周大老爷道,“参谋长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疟疾转好,不如由小侄作陪,您在奉天将养两天,等身子大好了再回去也不迟啊。”

    周大老爷人看着瘦了一圈,但精神头倒不错,可奉天却不想待了只想赶紧回家去,当即哈哈一笑,“益生你军务繁忙,我身子骨不错,这点小病不在话下。如今出了这遭事,家里人都记挂着,我们还是早早回去为好。”

    杳月在一旁听着,困惑抬起头来:走?那周蕴文怎么办?难道周蕴文的事也安排好了?

    杳月也说叫的车子已经等候在门外了,周大老爷点头起身要走。

    自杳月进门后,他就没有看过杳月一眼,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不满她抛头露面。

    杨益生倒是在身后看着她,转而对周大老爷夸道,“参谋长,您这回可是选了个好儿媳。周少奶奶为了您,可没少折腾。”

    周大老爷淡笑,“我周家也是没人了,竟然叫个脸生的小媳妇跑出来。也是让益生你见笑啦。”

    杨益生爽朗一笑打圆场,“怎么会,如今世道不似从前,不说北平上海,咱们奉天城内女子做工但也不在少数呀。”

    周大老爷从鼻子里挤出一丝冷笑,唾下一句,“败德辱行,简直是世风日下,全他娘的乱了套了。”

    不知道他在骂谁。

    杳月缩缩脖子,跟在后面。

    周大老爷这回真是被吓毁了。

    尽管仍旧嘴硬不承认,但是一出了监狱,跨了火盆,拿柳条拍了三四遍身体后,立马坐车要回家。

    杳月有些惊讶,“我还没去取我的行李,也还没跟小春说呢。”

    周大老爷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让停车,“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罢了还是在路边喊了一个小报童,给了他点钱让他帮忙去夹金巷传话,看样子就算结束了。

    杳月恍惚了,车窗外的白桦树模糊向后。

    她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公爹,咱们这就回法岭了,那蕴文呢?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