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无人应答。
杳月求助似地向周大哥看去,而大哥咳嗽一声往窗外看去。她又困惑的看向二哥,二哥在专心致志开车,“未曾察觉”到后视镜里少女炙热的目光。
杳月急了,同时这气氛令她愤怒,她又道,“公爹,周蕴文还在牢里呢,他要怎么办呢?”
周大老爷终于动了,虽然眉宇间似有隐痛,但仍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杳月自己,“老三媳妇,你年纪还小。刚开始是难熬些,但日后从族中给你过继个孩子就好了。”
“什么意思?!”杳月愣愣地望着周大老爷,一脸错愕,“您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吗?”
“诶呀!”周大老爷忽然很生气,一下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她,“你这个小姑娘家的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他语气不善,倒像是她害死了周蕴文似的。杳月一整天都没得他一个好脸色,此刻又被吼了,眼眶忍不住就哄了,抿嘴咬牙看向窗外。
周大老爷过了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过分,终于勉为其难跟她解释,“老三这次犯的事不是我能保的了他的。如今我和老大老二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已经是大帅看在旧情的份上开恩了!”
杳月盯着门把手,不理他。
周大老爷回头看她一眼,心道她也算个好女人,对老三也有情,随即道,“三日后,老三行刑,你对着北边给他烧点纸,也算对得起你们的夫妻缘分了。”
太可怜了。
周蕴文太可怜了。
杳月的眼泪大滴大滴砸在门把手上,眼前闪过的都是周蕴文窝在监狱里的情形……还有他那只带血的手擦过她脸颊时的温度。
他是个活生生的二十岁青年,正处在一生中最应灿烂盛放的时刻,可如今却要匆匆死去。而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不肯为他奔走不说,甚至因为恐惧竟然连收尸不肯。
杳月本打算问问周大老爷还有没有法子能将周蕴文救出来,如今再看却也是没这个必要了。
一只手搭在门把手的开关上,握紧又松开。
杳月紧紧盯着周大老爷伪善的后脑勺,真的很想问他真的有想过要救周蕴文吗?哪怕只有一刻。
但杳月没有开口。她干嘛要替一个将死之人去得罪她日后最有话语权的长辈?
再说了,她恨周蕴文。周蕴文如今落入这步田地才是她乐见其成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搭在门上的手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掩回袖中。
车子一直驶出奉天城,周大老爷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人心情好了些,感官就变得敏锐了,周大老爷拍拍肚皮表示饿了。随即开始忆当年,首先忆的就是城郊的那家羊汤馆。
周大老爷一开口,其他人哪有不从的,当即吆喝着要去喝羊汤。等到了地方,周大老爷却不让杳月下车,说是直接让小二把吃食送到车上。
杳月点点头,没说什么。
周家男人们这段时间的日子真不好过,肚子里缺油水,一见羊汤美酒便忍不住了。一顿家常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算满足。饭后几个人满面酡红地走向车子,却见车子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杳月的影子。
“老三媳妇呢?”周大老爷睁开醉眼,有些生气,“女人果然不能出门,瞧瞧,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呆不住,还要跑出去野!”
周大哥道,“爹,三弟妹不能跑了吧?”
周大老爷冷哼一声,“跑?这都出城多少里了,她身无分文,能跑到哪去?”
*
傍晚五六点,正是回家吃饭的时候。恰逢一阵急雨,商铺门口占满了躲雨的人,一脸焦急。大街上,到处都是头顶东西奔回家中的行人,
而此刻,城门口,杳月终于拖着一双宛如灌了铅的腿走回了奉天城。
她瞧着实在有些狼狈,原本收拾整洁的发型散了架,三两游丝搭在鬓角额前,原本随着她的喘息起伏着,但因这场雨都尽数贴在了额前。
最惨的还不是这些,是她脚上那双绣花鞋,中看不中用。她从车上下来没走几里远,鞋底就被磨破了,害的杳月走一步滑一步,最后直接甩了一跤滚到旁边的田埂下。
路上行人匆匆,可杳月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悄悄看她笑话,只好把夹袄的下摆使劲拽拽,祈求别被人
看到她两膝上那对对称的泥印。
简直是没苦硬吃,杳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可偷偷从车上溜走时,杳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可怜的孤独的周蕴文。
一个人怎么能可怜成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就要死了,他爹还馋的要喝羊汤。想起这个杳月就替周蕴文抱不平。
她小时候出水痘,因为浑身钻心的痒苦恼吃不下饭,急得杜父也跟着嘴上长泡吃不下睡不着。杳月真不敢想,若是她身陷囹圄,杜父杜母得急成什么样!
如果她不知道周蕴文的处境,那她大可以什么都不做。甚至,哪怕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也可以学着车里那些亲人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起码她会轻松很多。
可她明明已经知道了。
*
深夜九点,杳月终于走到了监狱门口。
被雨淋湿的衣服都走干了,杳月当了快20年的大家闺秀,第一次有了想挽起袖子不管不顾骂娘的心情。
“我要见周蕴文。”
她对门口的卫兵如是说。
也是凑巧,正好之前领路的卫兵小张也在门口,见来人是杨团长的人,也没为难她,随即带她进去了。
又回到熟悉的起点,呆呆地站在牢房前。
不过这回周蕴文倒没有昏迷,正抱着一只破碗享用他的晚饭。
见到杳月,他十分惊讶,想要整理一下衣服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却发现手里还端着碗筷,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
杳月累死了,她今天下午走的路简直比她之前十几年走的路都多,当即不管不顾,直接一屁股在栅栏外坐了下来。
周蕴文望着她,“您这架势,难不成是文的不行要来武的了?”
杳月歪头看他,“你这人真是心里不装事哈,都要死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蕴文作受伤状,“我刚忘了。”
“我爹和大哥他们……“周蕴文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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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杳月一听,心里就来气,刚想跟他说不要再考虑他爹的事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真相实在太残忍,只好道,“你别担心,公爹说……会……会想法子救你的。”
这话说出来,杳月自己都没底气。她简直要疯了,不,准确来说,她在下车那一刻就已经疯了,只是现在才确诊而已。
她简直分不清她究竟该怎么做才算安慰,直白地告诉他已被家庭抛弃是伤害,可现在傻乎乎地给他编织谎言,难道不也是伤害吗?
周蕴文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觉笑了,“杜杳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委实不擅长撒谎。”
她就不该来!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责任感。
杳月撅着嘴不理他。
“其实,你能来看我一遭,我就挺开心的了。”周蕴文望着杳月,目光温柔,“真的,我挺感动。”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感动才来的。”杳月撇嘴,像是生怕他误会,连忙道,“说到底,你被抓直接原因还是在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如今该做的都做了,还是这么个结果,希望你到了那边,也别怪我。”
周蕴文笑了,“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难道你不信?”杳月很惊讶。
周蕴文摇了摇头,终于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仰望着那扇高高在上的小窗,“人死就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根本没什么天堂地府。不过,我倒是相信另外一句话……”
杳月好奇地看他,正对上他淡然含笑的眼眸。
“什么?”
“肉身陨灭,精神永存。”
杳月望着他,半天没说话。
牢房内一片寂静,只听到雨打窗沿的劈里啪啦声。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周蕴文竟然感受到了恬静的气息。他偏头,用余光悄悄看她,在心里想:
是因为她吗?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杳月紧张地站起来,正好看到走进来的杨益生。
“杳月?你不是……”杨益生惊讶的望着她。杳月脑内警铃大作,当即思考起来什么时候偷跑比较好。杨益生肯定会跟周家联系的,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哦对!她最重要的一句话还没跟周蕴文说!
可卫兵们已开了门,架起周蕴文就要往外走。
“你们要干嘛?”
杳月要拦,伸出的手却被周蕴文握住。
她的手真温暖。
周蕴文看起来很冷静,哪怕在这个深夜忽然被一堆带着真枪实弹的卫兵拖出去实在不妙,但他面上仍无惧色。
他的食指贪婪地无意识地摸索着她的指尖,心道在人生的最后一程竟然也能有人相送,真是很不错的体验。
杨益生可看不惯这些,当即伸出手来拽过杳月。杳月张牙舞爪地要挣脱,眼看无济于事,只好对被拖出去的周蕴文大喊,“周蕴文!不要怕!我……我会给你收尸的!”
真好。
周蕴文点了点头,唇齿微动。杳月仔细辨认,他用唇语说的是,谢谢。
——她真温暖。
那是周蕴文望向她的最后一眼时,脑海里浮现而出的最真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