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仞望着眼前的周蕴文很是头大。
显然,周蕴文非常固执......而且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难控制。
“好,我答应你,会派人出面用日俘跟关东军谈判。我也这么做了。”
他将照片推到周蕴文的面前。
尽管是黑白照片,但照片上人首分离的情形已经骇人到不需要上色的程度——那是日本人在接回日俘之后寄回的照片。
“可关东军态度很强硬,对自己人都这么残忍,说杀就杀,怎么可能轻易给我们面子?说到底,这是奉天,到底是奉军的地盘,我们能操作的其实很少。从前大帅在,还能在日本人跟前说上几句话,可现在奉军内部都乱成了一锅粥,你说,谁能来帮你把你那情人的朋友给救出来?”
廖仞语气难得诚恳,“周蕴文,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但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要面对的情况之严酷,比之现在只多不少。及时止损吧,心不狠的,干不了我们这行。”
“日本人这回是真恼了,这些照片不光是态度,更是挑衅。”他老到地望着周蕴文,总是冒着精光的三角眼里是从未出现过的坚定,“这时候,能做的都做了,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什么?”
“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周蕴文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所以说不出话来。
许久又道,“无论如何,必要时我会陪杳月一起出去。”
“周蕴文,你嫌你活的太久了是不是?”廖仞道,“还是你的手指头很结实,日本人砍得了别人的,砍不了你的?”
周蕴文不理他,只是望着他继续自己的话头,“所以,为了你刚招安的‘刀子’不要这么快折了刃,辛苦廖主任也拿出些诚意来,多多帮忙吧。”
廖仞气的上脚要踹他,却被周蕴文轻松躲开,只好指着他离去的背影骂道,“周蕴文,老子招惹真是笔赔本买卖!”
*
周蕴文从书房里出来,脸上还布满不欢而散的余愠,正准备出去散散心时就听见小春惊喜的声音传来——
“杳月醒了!”
随即又折回屋里,赶紧跑到杳月的身边来。
杳月躺在床上,被窝宣软温暖,然而一想到盈凤,一切都让她感到有罪恶感。
她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抓着小春的手忽然一紧。
“小春,我们是不是朋友?”
“是啊......”小春疑惑她忽然丢过来的感情牌,同时叹了口气道,“杳月,盈凤的事......周蕴文找廖先生帮忙了,听说还找了社会上不少人脉帮忙,但都一无所获,你现在身体这么差,还是......”
“是朋友就帮帮我。”杳月打断了她的话,扭头望着她,“你会帮我的吧?”
小春迟疑片刻,周蕴文已闯了进来,“杳月......”
杳月悄悄递给小春一个眼神,偏头望向窗外,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这段时间小春也看出她们二人氛围之古怪,也希望她们能重修旧好,遂默默站起来给她们留下独处的时间。
杳月在后面喊了她一声,“小春......”
四目相对,小春知道她目光里的意思。走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她郑重其事地对杳月点点头,算是方才那个问题的回答。
“我去给你倒点水,你们慢聊。”
小春遮掩了一句,便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个,反而更尴尬了。
杳月所在的卧室处于二楼,她此时偏头望向的窗外正好可以看到茂盛树冠,浓淡相宜的绿色铺满了整个硕大的圆拱形窗户。风不时吹过树叶,闪动间可以看到日光宛如钻石般闪耀。
“你说......这样好的景色,盈凤还能看到吗?”
周蕴文皱着眉看她,没有说话。
杳月也没说话,经过前几日的崩溃,她如今已彻底冷静下来。与此同时,周蕴文的表现也让她心灰意冷。他似乎不再是曾经那个逆着人流也要力挺她的人了。
而杳月简直可以想象到如果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如何阻拦她。
这件事是杳月下定主意要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她。
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小春了。
“我累了。”
周蕴文听了,叹了口气,上前帮她掖掖被角,手下意识想摸摸她的脸——她看起来太脆弱了,白瓷般的脸颊总让他觉得她情况不太好。
然而普一动作,杳月拒绝的态度已昭然若揭,宛如烈焰一般,刺得周蕴文手一缩,罢了终于客气地不再动作。
*
杳月数日已来的“缠绵床榻”给寓所内的大家都留下了极深刻的病秧子印象。
是而当晚后半夜,她和小春翻墙的时候并未有人发现。
两个女生在墙头嘟嘟囔囔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二楼某扇没有亮灯的窗户,忽然窗帘被掀起一角。
一个黑影站在漆黑的房间里,正紧盯着她们。
*
奉天的一处日式汤馆内。
竹内正躺在榻榻米上,被美女侍女帮忙用热毛巾敷脸。
他正享受着,却在下一块热毛巾搭在脸上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对——这是一块浸满了水没有拧干的毛巾,压得他睁不开眼也无法呼吸!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后腰已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住。
耳边是一个女人如鬼似魅的声音,“......我们......又见面了......”
他脸上盖着被热水浸湿的毛巾,一股窒息感向他席卷而来。人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联想的都是恐怖危机的画面。
竹内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缴械投降。而背后下黑手的女人趁机赶紧动作,牢牢捆住他的手脚。竹内吓得嗷嗷直叫,可口鼻被封死,反而越折腾越无法呼吸。
只听耳朵里传来一阵紧似过一阵的嗡鸣声,就在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之际,眼前忽然出现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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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白光——脸上的湿毛巾被揭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面前站着的那个女人十分眼熟......正是那日在山洞里劫狱的那个!
“你......你想干什么?”
手脚都被束缚着,竹内也没有往日嚣张的气焰。他算是日本人种里长得比较顺眼的,身材不至于高大,但也精干协调。
然而此刻,杳月望着他这张湿漉漉的令人痛恨的脸上只剩下宛如丧家之犬般的惶恐不安,心中畅快的同时更觉恶心反胃。
她的手藏在宽大的外套,竹内隐约只能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尽管杳月是有备而来,竹内的手脚已经被结实捆住。但实际上,还是有可以周旋的余地。
然而竹内方才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停在楼下的关东军用车已经不知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辆黑车,附近闲逛的“路人”则已被替换成不认识的便衣。
难道他已经被包围了?
竹内以为整栋汤馆已经被包围换血,心里不再权衡,果断放弃挣扎,决定跟杳月听话示好唯求保命。
“你想干什么?”
“我的目的你知道。”
杳月冷冷地望着他,袖口移到他太阳穴处。
冰凉的枪管抵到皮肤上,竹内想到的却是开枪之后滚烫逼人的高温,刺激的他一激灵,忍不住发抖了。
“我不知道你那个朋友在哪......”竹内说的不是假话,一个泄愤用的俘虏,根本不需要他花费心思。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要是在这找不到,我现在就送你下去找!”
当即脑袋被狠狠顶住。竹内真没想到一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有力量,直接将他整个脑袋抵在地上,还踏上一只脚,死压着他无法动作。
“别别别!”
恍惚间,竹内好像已经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一台电话,我通知他们!”
杳月收回枪,但踩在他脑袋上的脚仍没有收力。
她蹲下来,指挥竹内,“你,叫人送来一台电话,放在门口。”
竹内赶紧招办。他求胜心切,根本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杳月拿枪抵着他的后脑勺,盯着他打电话。
拨号前,竹内忽然想到什么,试图讨价还价,“那个......只要把人送到你面前就可以了吧?”
杳月歪头挑眉。
竹内赶忙表忠心,“我的意思是......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吧?”
杳月脸色一僵,随即恢复寻常,淡淡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竹内赶紧打电话去。
很快人就送了过来,不过竹内要求的跟之前一样,只送到门口。
等外面的人散去后,杳月才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
只见一支脏污不堪的麻袋横在过道上。
杳月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