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李奉元手撑着樟木桌,手腕颤抖,手中毛笔一挥而就,安心地伏案睡去。
太学之内,朱漆立柱,琉璃瓦闪烁着斑斓光芒。宽敞的厅堂中,整齐摆放一列列书案。
此间王孙公子,个个身着锦袍玉带。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室内,世家子弟不约而同哄笑起来。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李奉元一揉惺忪的双眼,喊道:“博士,我抄了!”
心中暗自埋怨舅舅,明明那么多人都“倒下了”,也不差他一个,不帮自家人也就罢了,竟还动手打人。
李博士怒声道:“李奉元,你接着刚讲的背。”
李奉元道:“古人口口夜游,口口口,况阳春召我口口口口口……是这样吗?”
真是风牛马不相及。
一时间,沉默落针可闻。
李博士恨铁不成钢:“你指一个人,替你背。”
有人挤眉弄眼:“李世子,点我,我会背。”
昨日的变故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掀起层层波澜。南王暴毙,世子周煜入狱。
西北军镇守的朔方,本是坚固的防线,如今却因南王离世,群龙无首而陷入不安。
这支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此刻急需一位新的领袖来稳定军心。京中局势瞬息万变,陛下的决策牵动着众人的心弦。
不是李奉元的父亲李敬良,就是……
李奉元转了转眸子,手指向一侧正把玩团扇的青年:“崔莳也。”
李奉元道:“你替我背。”
气氛骤然间剑拔弩张。
五月之前,李奉元与崔莳也尚可称有“同门之谊”“同桌之情”,然亦仅此而已。二人皆是沉浸于各自一方天地的人。
李奉元痴迷一位疑有婚配的盲女,这事不是个秘密。
虽那女子乃丞相千金,身份高贵,可于诸世家子而言,却也只当一笑谈。
须知,太学之中,向来不乏流言蜚语。
“程雪衣当真不来了?竟真就在家中上私塾?”
“你瞧这冰冻三尺之景,你让一盲女如何前来?再者,她体寒之症甚重,如今能否下床尚不可知。”
“唉,她若不来,着实少了许多关于李世子的趣事可看。”
尚未下学。
李奉元竟当堂撸起衣袖,与这些人大打出手。一番打斗之下,砸坏数张桌椅。
几人拉扯之际,不慎打翻了崔莳也的墨罐,浓稠的墨汁尽数泼溅在他的团扇之上。
李奉元摊手:“改日赔你一把。”
那是一柄略显秀气的竹簧团扇,扇骨纤细却坚韧,由浅黄淡绿的竹节精心打磨而成。
扇面是墨色晕染的宣纸,泛着丝丝冷寒。
崔莳也站起身,捏着扇柄的指尖发白。
“竹材去青后,冬日煮、夏日晒、秋日压平,再刻上纹饰,一年方得一柄。”
他抬起手,扇面山峦起伏,流水潺潺。
崔莳也声音很冷:“你的东西太俗,免得污了我手。”
李奉元耸耸肩,不甚在意。
次日,遣人送了几把封地进贡的上好骨扇予崔莳也。崔莳也原物奉还。
李奉元又搜罗了一些珍珠宝石,一并送去。
这下崔莳也没再拒绝。
不日,他收到修书两封。拆开第一封,上面写道:“谢世子,世子所赠之物琳琅满目。这些珍贵之物,我已以莳也之名,转赠给程雪衣。”
拆开第二封,乃是程雪衣的感谢信。自此,两人的梁子便这般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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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崔莳也屈了屈指骨,敲在扇柄,站起身来:“李博士。”
他朝李博士颔首,抬眸,正要开口,不经意间扫过窗棂,崔莳也微微一怔。
……那是谁?
一人静静地站在密竹环绕的廊柱下,她拈了枚竹叶,睫毛浓且黑,几乎覆住眼睛。
露水洗涤的几杆修竹上,竹叶是翠鸟的羽毛,竹上的青皮是穿孔的墨玉。
崔莳也只觉流转的时光也慢了下来。
她转了身子,拈竹叶的手一顿,竹叶上水珠湿白,莹润地从指尖淌到掌心。
眼前人十分平静地抬眸正看他。
围拢的对襟披风似是一片青云,青云之下,露出半截霞红裙角。
想来洛水神女,亦不过如此。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独一无二的出尘风姿。
相传曹植被封鄄城王后,赴洛阳谢恩,在魏文帝的猜忌试探下差点断送性命。
朝觐后归途中,曹植路过洛水时见一似洛神的佳人,追之不见。此后他心绪难平,写下了赫赫有名的《洛神赋》。
崔莳也心连着眼皮重重一跳,手心亦挨了一板子,扭过头,对上李博士阴沉的脸。
“出去罚站!”
他倏地站起身来,心中莫名急切,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却又强行克制着将步子调整至正常速度。
不知为何,他笃定她一定透过窗棂在看着他。
王絮望见先前对视的那个青年。背光立于门槛处,面容不甚清晰,他手肘微微一动,似乎正在整理衣衫。
他朝着连廊走去,一步步向她靠近,而后拱手作揖。
甫一靠近她,湿润的檀香混合着烛火燃烧的气息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
崔莳也捏紧了嗓子,开口道:“在下崔莳也,单字一个滢,家父在朝中为官……”
声音略显男生女调,恐有故作矫情之嫌。
糟了……崔莳也的手心渐渐溢出了汗渍。
眼前人一动不动地看崔莳也。
崔莳也急急地抬起团扇抵在鼻尖,遮住脸上的红晕,轻咳两声:“是莳也失礼了。”
他不敢看向她,只盯着地面,开口道:“敢问姑娘……”
“王絮。”
她的声音宛如昆山玉碎、冰雪初融一般,崔莳也微微一怔。
“王絮……”崔莳也情不自禁地念道。
眼前人踩着的红裙角,如煜煜云霞,炽盛明艳,瞬间摄住了他的心魂。
“王絮。”他看得出了神,这两个字在齿间辗转了几息,而后又道:“又……又失礼了。”
“崔公子。”
王絮唤他一声,他这才缓过神来,移开遮在脸上的团扇,听她说道:“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崔莳也心中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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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哀悼般的意味,酸胀感十足。
他明知不该如此,却还是追上去问道:“你明日还来吗?”
“或许。”
王絮撤身离去的身影微微一滞,轻声说道:“崔公子,明日若我再来,你可将这‘银汉迢迢暗度’的后句告知与我?”
为何要明日?崔莳也含辞未吐。
倏然间恍然大悟。他在课上未背出来,她在给他翻书记忆的时间。
不过……他怎会背不出呢?
他崔家以儒雅、博学、重礼而著称,多有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之士,崔莳也生长在这样的世家,自然传承了家族的优良传统。
他只是想出来见她罢了。
他想将词的下半阙告知她,可一对上她的眼眸,思绪便化作浆糊堵住了喉咙。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竟然真忘了。
他进了内间,在案几上一页一页地一翻书,四处人惊异地看他,李博士也沉着脸:“你……你进来干什么?”
崔莳也素日里是最为乖巧的学生,向来饱读诗书,堪称学富五车。
李博士本以为他是与周煜斗气,故意于课上令自己难堪,这才罚他出去。
如今却又是为何这般模样?
崔莳也仍旧一页页地翻着书,李博士缓缓走近他身旁,声音沙哑,半晌才道:“坐下吧。”
这满室世家子弟,皆为未来之国之栋梁,其中不乏才高八斗之人。
然若说李博士最为喜爱之学生,当属周煜与崔莳也。
心性纯良之人众多,周煜则占一“巧”字,他是李博士之外甥,自幼便被看着长大,性如莽夫,虎头虎脑。
崔莳也喜好老庄之学,出身高贵,并非无身居高位之智,却无心钻营官场,将大多时光投身于诗酒素琴之中。
崔莳也父亲姓林,是统领南北衙禁军的林大人。林大人夫妻二人老来得子,对其宠若珠玉。
崔莳也有皇后为家姐,当今太子为外甥,大抵是从未吃过苦头的。
李博士心中暗忖,许是今日自己做得太过,才令这孩子有些失态了。
他再度扫视过去。
崔莳也背对他而立,黑发如漆,长袍曳地。指腹摁在一卷薄薄的宣纸上,目光紧紧盯在一行字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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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安站在王絮身边,接过她递来的披风:“明日也有一个时辰的旁听。”
他叹了口气:“阴差阳错。若是你选了正确的路,殿下是不会吝惜一个世家养女的身份的。”
“你可去自寻心爱之人。京城天高路远,麻烦事也寻不到你。”
他意有所指。
“嘎吱”一声,生锈的铰链发出沉闷的哀鸣,门被推开了,接着,第二扇牢门打开,门轴发出更为尖锐的声响,拉出长长的影子。
王絮不知听了几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位置。
王母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脸色苍白而憔悴,一见王絮进来,她难掩眼中的愤恨:“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你,你弟弟怎会丢了性命!”
王母扬起手狠狠扇在王絮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牢房回响。
王絮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她一声不吭,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