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沣一怔,半晌才缓过来,浅酌一口:“永平王真是天生的君王,如此大国,六七个月就能大致收回权柄,还撑起了征和一朝的新政。”
苻洵眼神悠远:“泱泱之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翊怀王时,阖宫二三十个王子各有世家支撑,闹了十多年,死得只剩四个王子;其子翊昭王启用新政、实行个三十年或有成效,可惜天不假年;其后世家势力反扑、致使内乱四年,到了元旻这里,变法已是火燎眉梢的事了。”
苻沣点头,目露忧虑:“永平王才二十多岁,此后还有大把寿数去推陈出新,他的才干你我亲眼目睹,翊国兴盛已是大势所趋。”
“陛下不必忧心”,苻洵举起黑釉盏向北遥遥一敬,舒臂、缓缓将酒液浇到地上,“若是,元旻比其父,更英年早逝呢?”
转过头的瞬间,眼神犀利如鹰隼。
苻沣震悚,颤声道:“你要作甚?”
只一刹那,苻洵眉眼又舒展开,调侃道:“无他,只是听说元旻经常三更睡五更起,如此辛劳,非长久之相啊…”
“积些口德吧”,苻沣松了口气,低叱:“哪有你这样空口白牙咒人去死的?”
苻洵漫不经心:“臣弟在灵昌时,与元旻来往颇多,说话也就随意些,王兄勿怪。”
是挺多的,都联起手来给荣国换了个君主,来往能不多么?
“他待你很好,年前你困在蒙舍国山火里,还是他派人救你出来的”,苻沣说着,忽然眼神一凝,“刚过年节,我向翊国呈递了国书,永平王已同意签订盟约。”
苻洵好奇:“去何处订立盟誓?”
苻沣道:“大翊陪都,洛京。”
苻洵有些忧虑:“深入他国,遇到危险怎么办?陛下为何不让丞相代劳?”
苻沣正色道:“永平王若无意结盟,去年八月西陵水师已攻入渝安。当下急需休养生息的不止荣国,还是值得一去…”
“哥哥在动身前留了一道诏书,若有不测由你继位,景樊辅政。”
苻洵摇了摇头,柔柔地笑了:“陛下切勿行此不祥之事,洛京,臣替陛下走一趟吧。”
苻沣注视着他,心绪有些复杂:“国书已言明是君王会盟,届时永平王也会去洛京。说句实话,哥一直觉着你的才干见识,比哥更适合做这个王。”
苻洵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眼神决然:“臣从无非分之想,请陛下明鉴。”
苻沣举起酒盏示意,一饮而尽,温声道:“这些我自然知晓,只是一直不甚明白,去年你要这个位子易如反掌,为何非拖到我来驰援?”
苻洵亦饮尽盏中酒,笑容沉静而平和:“臣弟福薄,颇多颠沛,却侥幸有过两段最幸福的时光……”
“其一,便是三岁那年,陛下推门而入时,那时的天光照进来,照得王兄宛若天神。王兄不曾嫌弃我身世可鄙、蛊虫肮脏可怖,收敛了娘亲骸骨,又将臣弟一路抱回灵昌。”
“那段时日臣弟夜夜梦魇,也是陛下与臣同食同宿。那时便发誓,此生尽我所能,将最好的东西都奉给陛下。”
苻沣等了半晌,未听他说其二,忍不住发问:“第二段,是在翊国?”
苻洵含笑不语。
苻沣又试探:“是永平王?”
苻洵转了话题:“听说年初翊国发来婚帖,元旻大婚了?”
苻沣摇头:“你倒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本来说上月大婚,又因天象之说取消了,后面不了了之。”
“第一段如此,第二段也如此,他还真是儿戏”,苻洵凉凉道,“也不知那个倒霉的王后是谁家贵女?”
苻沣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好像是司南侯府的女公子,至于姓名……不记得了。”
苻洵举在半空的酒盏一滞,若无其事举到唇边,一饮而尽:“倒是门当户对。”
“元旻出身高贵,又少年得志,高伯周之女配他确是委屈了些,如今二娘子也已觅得良缘,可谓各生欢喜”,苻沣温柔地注视他,眸中尽是怜悯,“阿洵,就算你曾因救命之恩对他生出别样的……想法,如今也该一别两宽,何至于生恨?”
苻洵也不辩解,只垂眸轻笑。
苻沣忽然转头瞥了一眼,起身道:“玥娘派人来找我了,失陪一下,你今晚就宿在宫中,别回去了。”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便匆匆向提灯宫人的方向走去。
苻洵目送兄长走远,转过头来,自顾自地一盏接一盏饮酒。
“吾之珍宝、汝之草芥,哈哈……”他双目通红,握着酒盏的手越来越紧、剧烈颤抖着,恨声大笑,“好!元旻!你好得很!”
终于忍无可忍,举起那只浅口的黑釉陶盏,重重砸下。
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
阳华山起地九百六十丈,直入云端。高峰之巅的国庙凰羽寺是一片殿宇,簇拥着正中垒石为基的观星台,环八十一丈,高十一丈。
站在观星台四望,云气在庙宇下蒸腾,头顶是万里天幕,滑净无纤尘,漏下点点星辰光芒。
观星台正中跪坐着一位枯瘦的老妇,玄色深衣用银色丝线绣出二十八宿,周围坐了一圈穿着同样深衣的女子,共有九个,年岁、容貌各不相同,最小的还不到双十年华。
她们齐齐仰头注视南方,神色凝重。
风在高天呼啸而过,吹得她们深衣猎猎作响,她们却纹丝不动,像是化作了与石台一体的雕像。
南方朱雀之尾第七宿,一颗黯淡的伴星光芒渐盛,直至与轸、青丘、土司空、器府四星一般明亮,看上去像轸宿多了一颗主星。
大祭司收回视线,幽幽道:“长沙星骤亮,明与四星等,若五星入轸中,兵祸四起之象啊。闻彤,你下山告知永平王天象有异,整兵备战,切记不可先启战端。”
闻彤神色凝重点头,旁边忽然响起一阵吸气声,有人惊呼:“师父师姐,东方!”
闻彤忙转头看向东方,瞬间脸色煞白:“师父,荧惑星好亮,它停在心宿不动了。”
东方赤色的荧惑星忽光芒大盛。
其余弟子一震,同时转向东方,惊恐地睁大双眼,喃喃道:“荧惑守心……新王刚刚即位,为何会有如此大凶之象?”
大祭司亦抬眼看去:“那已不止荧惑,荧惑之精流散而成昭明,多变起兵之兆啊。”
“求师父想想办法”,年岁最小的女弟子霍然出列,两眼含泪看向大祭司,“翊国不能再起内乱,我四哥也不能有意外。”
大祭司注视她良久,漠然道:“永平王即位前孤曾卜筮过,长寿之相。元晴,昔年元湘祭司建凰羽寺便有言,虽为大翊国庙,祈祝的却是天下的福祉,这天下不止一个翊国……纵然应的是大翊,星象既出,更应顺势而为。”
元晴不可置信地拉扯着大祭司袍袖,急切地死死盯向东方天空:“师父,我好像看到它动了一点……师父看啊……”
“好像真的动了几分,又停住了,有一颗暗星在牵动荧惑”,大祭司顺着看过去,素来淡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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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有些动容,忽然急遽变幻,急急看向中天、再看向南方,失声惊呼,“天!那又是什么?”
只见中天紫微垣明明暗暗,而南方朱雀位以北,十七颗极亮的星组成一条蜿蜒的龙,有一颗赤白的飞星缓缓滑入。
“帝星晦明不定,国君频频更迭;辰星行轩辕中,女主失势,又是天下缟素之兆啊,只是不知是何方女主”,大祭司难以自抑地颤栗起来,“乱了,诸天星斗全乱了,这绝非一族一国之事,整个天下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泱泱战火啊……”
低声喃喃着,声音逐渐低沉,闭上眼睛开始自言自语祝祷、推演着……
“南方伴星亮,变乱起,君王崩,女主丧,暗星牵……”大祭司豁然睁眼,眸中精光四射,“元晴,孤记得,你与永平王是一胎双生?”
元晴怔愣:“正是。”
大祭司唇角微弯,沉吟半晌,注视着元晴眼睛:“从星象来说,你便是永平王的一体双面,虽与他一明一暗,却同样身负王者之力,孤且问你,可愿成为那颗牵动荧惑守心之象的暗星?”
元晴毫不犹豫:“自是愿意。”
大祭司声音却陡然严厉:“千年前,元湘祭司为国祚绵延,隔绝红尘临天而居;千年后,却是需要你遁入红尘,以身入局。”
“牵动天象虽合乎道,却要以自身气运对抗星辰之力,必将夭寿、不得善终,你当真想清楚了?”
元晴不寒而栗,低头沉思良久,抬眸之时,眼神已如不可撼动的磐石,字字清晰:“太祖长懋第二百五十七代世孙,翊昭王之女元晴,愿为大翊国祚绵延、天下罢战息兵,以身入局、奉为牺牲。”
凰羽寺后殿,灯火如海,照着正中石壁上那幅名为“辟天纪”的石刻。
灯海中心,五名女弟子分别居于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位,拱卫着居天府位的元晴,组成南斗六星的长勺形。大祭司结跏跌坐,刺破十指各取一滴血,凝眉合眼,念念有词。
殿内烟气凝聚,传说之中的场景逐渐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
羽民本为半神之身,生于另一座海岛,直到千年前,那片岛屿在地动与火山中沉入大海。
女王寥天遵循星象指引,率七千羽民自莱东海州港登上蜃洲大陆,遭到望海百族最激烈的抵抗和驱赶,羽民死伤无数。为了仅存的族人可以生存,寥天启动了神族禁术——沧海桑田。
苍穹之上电闪雷鸣、狂风不休、暴雨倾盆。轰隆巨震中,地面裂开无数沟壑,高地凹陷下去为深渊、湖泊升出地面为丘陵,而那从来自西向东的伊河和长流川,猛然掉头、自东向西倒流而上……
雷电、狂风、暴雨、地动山摇、江水倒流了整整一夜。沿海百里全被夷为废墟,伊河、长流川沿岸皆成泽国。
次日清晨,望海百族从风而服,遵羽民为王。
然而,见到跪伏在地的臣民,寥天眼中无半分笑意,惨然长叹:“我们是在侵略啊,擅启大禁忌术,神遣已至,羽民将神力永失,神遣也将延续数代。”
数年后,女王殒身于地皇山,元穹从前线匆匆赶到,只来得抱起那一对儿女,聆听女王最终的嘱托。
大翊立国后,设国庙凰羽寺,世代遴选羽民中天资出众的女子入庙修行,不仅要为祖先的过错向神明忏悔,更要为蜃洲各国祈福禳灾、以作弥补。
那对儿女,便是大翊百姓耳熟能详的翊太祖元长懋、首任大祭司元湘。
王夫元穹,被太祖元长懋追封为“翊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