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三姐妹里,刘荷姿自恃清高最爱出风头,刘三妹妹圆润贪吃嘴巴也碎,只这刘寒冰性子内敛冷淡,不爱与人搭讪,相较之下实在没太多存在感。不声不响的,郑乐熙很少会注意到她。
崔思弦若有所思,不由好奇问道:“寒冰姐姐,可是对道教经典颇有研究?”
原本静如空气的刘寒冰这才缓缓开腔,笑意浅浅:“因着母亲的缘故,无聊时翻过几本相关的书籍而已,后来看到觉得有趣就说给妹妹听,未成想,今日倒让她拿出来跟各位姐妹胡诌了。无端端吓到了阿乐妹妹,是我的错,还望妹妹见谅,勿将方才的胡话放在心上。”
崔思弦凝思片刻,又抬眸继续问道:“那姐姐可知,若真有人操纵妖鬼害人,该如何解?”
郑乐熙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寒冰,像是能盯出一朵花来。
刘寒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微翘着唇角,脸上挂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据书上所说,若是有人蓄意操控,怕是……在劫难逃。”
说罢,她略有深意的看了郑乐熙一眼:“但大夫都说了,阿乐妹妹如今只是气色不佳,神思不济,并未伤及根本。想来不过是虚惊一场,与妖邪无关,两位妹妹切勿将三妹妹的胡话当了真。”
郑乐熙迟疑了一瞬,黑眸一转,恍然附和道:“姐姐说的是,若真有人操纵鬼怪害我,只怕我今日不可能出来和众位姐妹一聚了。”
高明淑眸光一亮,像是来了兴致,偏过头越过众人的视线径直问道:“那依这位姐姐看,阿乐妹妹不像是沾惹了什么邪祟对么?姐姐可否给阿乐妹妹看一看?”
刘寒冰一怔,像是有些意外似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个深深的笑容,淡淡道:“高姐姐说笑了,我非道士,亦未修过道,既不会算卦看相,也看不出邪祟身影,身边亦不认识什么高人可答疑解惑驱妖避邪,只是……”,她微作停顿,又转身笑吟吟的看向郑乐熙,“若妹妹想求个心安,去道观里求个护身符也未尝不可。”
崔思弦沉着眉,一筹莫展:“若如此,怕是外祖母又要多想了。这年关当前,城内僧侣道士聚集,这几日还有道士盛会在举行,城内日日梵音缭绕,分明安全的很。阿乐又不曾出远门,怎么看也不像是招惹了什么邪祟的样子,许是我们想多了吧。若真是邪祟,阿乐又接连做了那样的噩梦,委实太吓人了。”
郑乐熙故作轻松,看向崔思弦忽而笑道,声音没太多气力,却又甜又脆:“就是想多了。我可不去求,祖母要是知道了,怕是接下来都不让我出门了,那也太憋屈了。左右我命格好,又有大明寺住持赠物庇佑,想来就算是祸事,也总能逢凶化吉。更何况如阿姐所说,我近几日又不曾去过旁的地方,如今只是睡不好而已,阿姐勿心慌了。”
崔思弦笑着睨了郑乐熙一眼,故意补刀道:“你这分明是口气大过天,你莫不是心里在想,若此事真是有人存心欺负你,那人也定不过是只小雏鸟,无甚好紧张的,又能奈你如何,是吧?”
郑乐熙满脸诚挚,脸颊两个小梨涡炫目夺人:“阿姐你冤枉人,我可没如此想,若有人真想害我,那也不是我狂妄,定是我身边有高手,还有真心护着我宠着我的各位姐姐,才让那人如丧家犬般逃之夭夭!”
郑乐熙说到最后那句“丧家犬”时,故意用了力,语调重了些。
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激不激得起!
高明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杜家两姐妹也随之笑出声:“阿乐,你倒是心宽!遇事能如此乐观好胜,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了!”
刘荷姿嗤笑一声,脸上划过一抹深深的讥诮之色,从食盒里捏起一块蟹粉酥,语气淡淡,不知是讽刺还是妒忌:“别的不说,妹妹倒的确是命好!”
郑乐熙并未做回应,只当听不出来这其中的言外之意。
刘寒冰亦是神情冷漠,笑意微敛,闻言不过一笑。
只是她始终垂着眸,一时竟有些令人琢磨不透,却听她忽然说道:“很多事情本就难以预知,更何况妖邪之事。妹妹究竟是生病还是撞邪,谁又知道呢。也有可能初二那日进进出出时不小心冲撞到了什么,才致使妹妹梦魇不断,虽已逢凶化吉,但倘若真如高姐姐的阿兄遭遇那般,妹妹还是勿轻视为好。这魑魅魍魉之事,最好不要小觑!”
郑乐熙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蜷起,面色倏忽一白,抬眸怔怔的看向刘寒冰,心里砰砰直跳。
她不曾对众人提过,自己的梦魇是从“大年初二”开始的,刘寒冰怎知?阿姐定不会说漏嘴,冬安亦不可能!
惊惧片刻,郑乐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稳了稳,扯着笑容回道:“姐姐说的是,阿乐记住了!”
帘外寒风呼呼而过,忽地吹起帘子一角,撒着欢似的,从裂缝里灌了进来。
郑乐熙觉得身子发寒,看着石桌上一叠叠香味浓郁的糕点,目光忽然凝住了。
思量片刻,她很快有了主意,嗫嚅道:“阿姐,时辰不早了,这亭子好像越来越冷了,咱们回暖阁可好?”
崔思弦亦觉得浑身发冷,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招呼众人往暖阁迁去。
众人走下台阶之际,崔思弦瞧见阿乐朝一旁的冬安挤了个眼神,正不解之际,余光瞥见阿乐的青丝手帕从袖中滑出,随大风往后吹去,碰巧落在了刘寒冰的脚边。
郑乐熙眨眨眼睛,惊疑一声:“咦?我的青丝帕。”
她转身往后走了几步,正欲弯腰,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已先她一步将帕子捡起。郑乐熙心中惊疑不定,暗中细细嗅了几下,鼻腔忽而有一股甜甜的清香袭来,适才在凉亭里却被味道浓郁的食盒掩盖了去。
郑乐熙目光刹那间滞住,如遭电击。
这味道,像极了那夜裴行俭降伏尸鬼后,屋里凭空出现的那道淡淡甜香之气。
不对,郑乐熙再次屏息凝神,分明就是那个味道!
那夜,她心里一时好奇,曾问过裴行俭那味道从何而来,只因她屋里并无此香。
裴行俭当时正忙着在屋中设阵,闻言只抬眸随意扫了她一眼,手里的活却未停:“此香名为净魂香。红魂焰净灵,邪祟之物被其收伏时,净化之后便会散发此香。净魂香还有一妙处,对你设局之人是因一己私念才强唤来邪祟,邪祟若被红魂焰净化,那一心想置你于死地之人浑身上下也会散发净魂香之味,此香只有受害者方可闻到,若有心追查,凭此气味或可找到那背后恶人,不过此香只能延续三十天。”
没错,是净魂香!刘寒冰身上有净魂香之味!
竟是她!可为何?郑乐熙心中百转千回,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
刘寒冰拿着帕子直起身,清冷的脸上添了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府里人杂,妹妹可要收放仔细,尤其是这贴身之物,莫再掉了。”
郑乐熙静静看着刘寒冰,面容姣好,清冷怡人,身子婀娜翩若惊鸿,一颦一笑尽显雅惠,可这笑意,如今看来却相当违和。
她压下心中澎湃的暗涌,抬手接过帕子,低声道:“姐姐有心,阿乐多谢姐姐提点!”
崔思弦这才回过神来,阿乐竟是在试探刘寒冰。
她虽未厘清头绪,但见两人靠的极近,忙要踱步过来察看,郑乐熙却已经转身,上前拉住阿姐的手腕,默不作声地快步往前走,另一只手心神不宁的紧抓着腰间那枚蓝色香囊。
不等崔思弦开口,郑乐熙低声急促道:“阿姐,我要去一趟裴府找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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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擦黑,古叔派去华阴的人匆匆赶回来时,裴行俭并不在府中。
明日便要开朝上值,今日本该好好在府休息,谁知下午刘子平忽地上门,说是有一门好事,非得拉着裴行俭外出赴约,赵川跟着去了。只有吴殷留在府中,帮着古叔处理一应杂事。
正忙着,忽然听到门卫来报,说是门口有人求见裴大人,吴殷心里正纳闷,又听闻那男子姓“冬”名“安”,心中霎时一动,忙快步出府。
门口那人却不是冬安,只一身侍从打扮,不过是位普通家丁而已。
吴殷面露惑色,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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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家丁躬身一笑:“人多眼杂,为避免口舌非议,我家姑娘且在僻处等候大人,劳烦大人多走两步。”
吴殷不疑有他,闻言移步下了台阶,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旁边小巷里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车旁倚着一名百无聊赖的少年,只见他黑发高束,一双狼眼懒洋洋的垂着,手里拽着跟枯枝,这可不就那个身手奇绝的小护卫冬安么。
吴殷笑道:“小子,车里可是你家姑娘?”
冬安听到动静,抬头望过去,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哼了一声后,又偏过头去。吴殷不由一笑,他倒是挺喜欢这野小子的。
须臾间,郑乐熙已掀帘而出,身后跟着的另一位妙龄少女,正是崔思弦。吴殷这才敛起笑意,朝二人走去。
郑乐熙屈膝行礼:“郑乐熙见过吴大人,未打招呼冒昧前来,给大人添麻烦了!”
吴殷心知这小姑娘所来何意,友善道:“叫我吴殷吧,或者我比你年长,叫我吴大哥也行,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七哥他外出了,姑娘前来,可是上次之事有了眉目?”
郑乐熙点了点头,浅笑道:“吴大哥以后就唤我阿乐吧。阿乐今日和阿姐前来,确实是有了发现,想请裴大人相助!”
吴殷正色道:“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郑乐熙颔首,将今日在崔府试探出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告知了吴殷,又将刘寒冰的相关信息也一并提供了。
话毕她又忽然抬眼,羽睫下面一双杏眸闪过几丝不安:“吴大哥,你也能嗅出引妖粉的味道么?今日我与阿姐和那刘二姐姐相处良久,阿乐担心那人又……”
吴殷即刻意会,眉骨微微一皱,伸长脖子倾身往前嗅了两下,神色很快一松:“并无引妖粉,两位姑娘可以安心!今日之事,等七哥回来我自会转告于他,刘二姑娘那边我们也会找人盯着,你们无需再多做些什么,免得漏了破绽反叫人发现。那人身边有懂妖术之人,狡猾的很,需得一并揪出,还望两位切勿私下行事。”
郑乐熙和崔思弦并没有过多的犹豫,立即点头答应。既然来了裴府求助裴大人,她们就没想过莽撞行事。
“对了,吴大哥可能动作要快一些,刘寒冰明日就要回河南老家了!”,崔思弦也是方才才想起这事。
“回河南老家?”,吴殷神情忽地一滞。
“对!”,崔思弦又将刘寒冰及其生母的事宜详细道出。
吴殷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明,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沉沉道心里有数了。
他又让二人在府外等了片刻,自己走入府内,片刻后,手里多了两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正好年节,府里多做了些五色糕,有定神安魂之效。此糕是用面粉和符箓水和制而成,可驱散邪气,味道似桃仁,又有淡淡的艾草香,挺好吃的。你们刚受过惊,食用此糕正好,我给你们拿了一些,你们就当寻常糕点饮茶食用即可。”
“这……”,郑乐熙有些许犹豫。
吴殷又道:“放心拿着吧,我家七哥定也是这个意思。若是今日他在,这五色糕只会‘只多不少’,阿乐姑娘你尤其要多吃些才行。”
郑乐熙与崔思弦愣了一下,这才抬手接过包裹,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暖意。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竟能得裴府之人如此善待,心里均有些讶异。思及初相识时二人对吴殷的无礼行径,顿觉羞愧难当。
“多谢吴大哥,先前……粗鲁对待之事,我和阿姐还未曾跟吴大哥道歉,当时也是不得已,还请吴大哥莫要怪罪。”
吴殷却朗朗笑出了声:“你们那样做无可厚非,何来的怪罪?只是……下次再遇无端尾随之人,既将人捉住了,可得下手狠一点。你们那绳索捆绑之术实在太差,还得勤加练习。冬安那小子,打架厉害,绑人却太稚嫩了。得找专人教一下他才行,不然轻易就被人挣脱开去,对你们而言,也是极其危险的。”
郑乐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吴殷谈笑间又给她们提了个醒,她心中更加充满感激,这一日的阴郁挫败顿时消散了两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