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回到府中时,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气,身后跟着一脸憋着笑的赵川。
吴殷见两人赴宴归来,快步上前,正想汇报今日斩获的几条重要线索,赵川却抢先开口,忍不住笑出声:“吴殷,你可知今日那刘大人找七哥所为何事?”
吴殷好奇顿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打探:“有何新鲜事?”
“那刘大人原来是做媒来了,想给七哥介绍亲事呢”,赵川丝毫不惧裴行俭投来的冷冽目光,笑得越发开怀。
“哦?”,吴殷也被勾起了兴致,“是哪家千金?”
赵川清了清喉咙,装腔道:“门下侍中郎钱大人的嫡三女!钱大人可比七哥的官职高很多呢,其女是货真价实的高官之女!”
吴殷跟着一乐,八卦道:“那咱们七哥可瞧着那姑娘的画像没有?生的如何?”
赵川故作惋惜的摇摇头:“未曾。但刘大人拍着胸脯保证了,说那钱三姑娘肤美貌白,有着绝世容颜,性子温婉,又精通琴画,与咱们七哥凑一对儿,定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琴瑟和鸣!”
裴行俭啼笑皆非,抬脚欲踹赵川。
赵川却身形一闪,灵巧躲过,竟跳到吴殷身后,继续不怕死的探头揶揄:“七哥不情愿就算了,怎还恼羞成怒拿我出气?万一那姑娘美若天仙,七哥没准还挪不开眼呢,何必急着拒绝!”
裴行俭微微眯眼,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你今日是皮痒了。正好,前几日我给叔父去了封信,至今还没有回音,不如你明日替我去华山跑一趟,亲自将他老人家的回信带给我,如何?”
赵川脸色一变,心里暗道不妙。他可不想回华山受师叔的训斥,连忙求饶:“七哥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提这事了!”
“我看你敢的很呢,胆子顶肥”,裴行俭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赵川。赵川心虚至极,急忙戳了戳吴殷的臂膀,求他帮腔。
吴殷抬肘顶开赵川的爪子,偏过头笑着低骂了一句:“活该!七哥你也敢取笑。”
嬉笑闹完,他才两三步往前,敛起满脸揶揄的笑意,正色道:“七哥,有正事。咱们去华阴县的人回来了!另外,适才郑家那小姑娘和她阿姐一道来过!”
裴行俭闻言,眸光一动,微微转过头,朝吴殷轻点下颌,随后不着痕迹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目光朝周围轻轻一扫,投向书房的方向。随后转身,步履沉稳地径直往书房走去。
去华阴摸查的人,将调查的细节事无巨细的写在信件里,经由吴殷转递到裴行俭手上。
“信件我已看过,当日店小二所说的米铺掌柜,的确就是傅大人的岳父蒋彦清。其女蒋文箬正是傅大人的发妻”,吴殷回禀道,“但咱们的人几番探查打听,并未查出这蒋老板与河南县令有何关联。”
裴行俭端坐在案前,目光如炬,仔细地扫读着手中的信件。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吴殷抬眸,见七哥未发一言,神色却几番变幻,晦暗不明。片刻之后,他才将信纸搁置在桌上,手指轻点书案,一下又一下,陷入了沉思。
赵川茫然走上前,轻轻拿起信件,目光流连在那几张白纸黑字上,试图也从中探寻出一些端倪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未必在明处,这蒋彦清在华阴卖了一辈子米,日子清廉,仅够糊口,难有富余。可年过半百却忽然走运,不仅入了长安的米行行会,还摇身一变成为他们在华阴县的唯一供货商,你们说说这是为何?”,裴行俭抬眸,一脸好整以暇,冷静发问。
赵川脑中有些许空白,却又学着往常吴殷抽丝剥茧的模样,故作深沉道:“应是攀上了长安的某个贵人从而走运?这个贵人十有八九也是从事米行一业,将这蒋老板带了进去,然后…然后又因为种种关系,结识了河南县令?”
裴行俭颔首:“这信件虽未提及只言片语。但蒋彦清在两年内垄断华阴米市,与那孙进才成为皇商的时间线基本吻合。不管是哪个贵人,这蒋彦清最大的贵人必定是长安米行会的会长孙进才。”
赵川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清亮,快语道:“我知道了!那孙进才又与太府丞赵呈有所勾结,这河南县令吴立诚又是赵呈的小舅子!赵呈利用职务之便,帮助孙进才成为了指定皇商垄断米市,孙进才不仅帮助赵呈敛财,又机缘巧合之下提携了蒋彦清,帮助蒋家在华阴扬眉吐气,而这蒋彦清认识河南县令吴立诚也就不足为奇。这来来回回觥筹交错的,许就相识了。”
裴行俭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道:“是有这个可能。若那个店小二的胡乱推测为真,那夜雅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从而导致蒋彦清出事,可问题在于,为何同在一起饮酒作乐,这河南县令却安然无恙?他们理应是一伙人,可为何结局却不同?”
赵川的脑子此刻异常活跃,继续推测道:“这一伙人也得看是因着什么事成为一伙人。蒋老板和河南县令因为孙进才而结识,想来之间的关联与利益必是与米市有关,可若与米市无关,那也未必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猜,那雅间所发生的事情,定是河南县令可以知悉,却觉不能让蒋彦清知晓的秘事,莫非是官场秘事?”
裴行俭勾唇一笑:“这秘事不仅连累了蒋彦清自己,还烧到了傅若林的身上。刘子平说过,傅若林出事前和他喝了顿酒,还是他从华阴或者河南回来的路上碰到的。华阴是傅若林的老家,若是从华阴回来,刘子平定不会记错,可他却又迷糊地提及了河南,想来必是疑心些什么。但他势单力薄,故而只能借着醉酒糊涂掩饰了真话。也许在蒋彦清找到傅若林前,傅若林早就怀疑这河南县令有问题,而且还不小。”
吴殷揣度道:“如此说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河南县令发现傅若林在查他,正好蒋彦清又不小心听到些什么要必须灭口,他们干脆设了个局,利用蒋彦清将女婿傅若林拉下水,进而栽赃陷害。”
裴行俭沉吟道:“真相未查明前,各种可能性当前都能说得通。”
“七哥,这事是否也关联到了赵呈?那河南县令才敢如此胆大包天”,赵川道。
裴行俭冷笑道:“他们何止胆大包天,还格外急迫,急于灭口!我猜,那夜雅间除了河南县令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人!”
“七哥是想说孙进才?”,吴殷道。
裴行俭点头,若有所思道:“不错,这蒋彦清与河南县令并无深交,虽入了米行行会,却也不过是名普通商贩,不会独自与几名官员一起喝酒寻欢,他的人际简单,若无孙进才相邀,他或许不会出现。”
无论如何,哪怕都是推测,如今事情已渐渐趋于明朗,有了清晰可循的调查方向。
裴行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沉沉:“赵呈、孙进才、河南县令吴立诚,这三人就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七哥,还有一事”,吴殷说道,“傍晚,郑姑娘与崔姑娘一道来过,说是已找到那幕后设局陷害她之人。”
裴行俭抬头望过去,旋即脸上泻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笑意:“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说说看,那丫头怀疑何人?”
“刘家二姑娘刘寒冰。”
“二姑娘?”,裴行俭想了想,他知道那天凉亭确实有3位刘家的女子,一位摔的满身是泥,一位心怀诡计是只笑面虎,却一时想不起这二姑娘是圆是方。
吴殷事无巨细的转述了事情的经过:“是。今日那两姐妹设了个局,逼着那姑娘露出了破绽,随即又在她身上闻到了红魂焰留下的净魂香之味,这才断定是她。原来七哥先前所说的后招,竟是净魂香!”
裴行俭不置可否,嘴角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挺会算计,也算聪慧,原以为她至少需要十多天的时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事儿你去办吧,明日找人在刘府布些眼线,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派两人盯着那刘二姑娘,防止她贼心不死,同时找机会揪出她背后的妖道,到时候提来问话。”
“这事恐有些麻烦”,吴殷迟疑道。
裴行俭不明所以,抬起眼一脸疑惑的看过去。
“那姑娘明日便要回河南探亲去了”,吴殷启唇说道,又将这姑娘的家事与过往一一道出来,当然,这都是崔思弦告诉他的。
“河南,又是河南……”,裴行俭只觉眼前像是有阵风沙刮起,眸光变得异常深邃,语气意味深长:“这河南县还真是…人才济济,神秘莫测,怎么都喜欢跑到长安来害人!”
赵川不合时宜道:“定时上梁不正下梁才歪,这县令自己长了颗黑心,为虎作伥,心术不正之人能不愈发猖狂么。”
裴行俭瞥了赵川一眼,又问吴殷:“那丫头可有提及,她与那刘寒冰的过节?”
吴殷摇摇头:“说来也奇怪,这两人不曾有过过节。阿乐姑娘与此女根本不熟,只是在崔府打过两三次照面的关系而已。”
裴行俭冷笑道:“这么说来,是这刘姓女无端嫉恨起了那丫头,欲除之而后快了。若说是一时糊涂,可此人出手却直指性命,深仇大恨也不过如此。”
赵川忍不住同情道:“那阿乐姑娘也忒倒霉了些,平白无故惹了无妄之灾。这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天理了!七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得帮这丫头!”
吴殷“唉”了一声:“今日阿乐姑娘来找七哥时,瞧着情绪还有些低落,估计也是想不通为何那人要这般害她。唉,被陌生人嫉恨,总归是件糟心之事。即便她想要在意,也不知该从何处在意起。”
裴行俭坐在书案前,莫名就想起了那张面色煞白的无辜小脸,心中不由一叹。
他琢磨了一阵,这才再次开口:“派两个身手好的盯紧刘寒冰,郑乐熙既能用激将法将她诱出来,兴许她还会再次作恶。河南那边让古叔布控的时候,也留意一下刘府周围,至于那丫头府外的暗哨,告诉古叔让他先别撤,继续护着。”
“是”,吴殷道。
赵川叹了叹,自言自语道:“还好那丫头有七哥,不然这次真得被人欺负死了!”
-
夜深,刘宅。
“姑娘,这是老夫人遣人送过来的贺年礼,说是让姑娘明日一并带回河南老家去。”
刘寒冰刚沐浴完,穿着一袭粉色中衣坐在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秀发,听到贴身丫鬟霜儿进来汇报,手里的木梳倏忽一顿,随即讥笑出声:“祖母倒是大方,她还说了什么?”
霜儿垂着头,低声启唇道:“老夫人还说,姑娘此次回去,定要……好生侍候,眼下年节还未过,姑娘可元宵过后再回来。”
“哼!”,刘寒冰冷声低笑,眼神望着铜镜,目光幽幽,像浸了霜的秋叶,毫无生机。
“祖母拿这些个玉器和人参鹿茸,无非是想提醒我,让我此次回去,须得帮她加倍换回些别的。她倒不曾担忧过我的处境。霜儿,你说,我年岁不过16,正当大好年华,可为何会毁的如此糊涂!”
“姑娘……”,霜儿自小跟着刘寒冰,一时面露痛色。
“罢了,把东西收起来吧,等回老宅再拿去给阿娘,她会高兴的。你下去吧,我累了”,刘寒冰语气疲惫,不欲再多言。
她的目光缓缓从镜子一角游移至自己的面庞,面无表情地凝视了许久,眼神空洞茫然。镜子里的脸,眉目清秀,鹅脸樱唇,冰冷美艳,曾经引来无数目光停留与赞赏。可此刻,刘寒冰的眸子里却浮现出另一张更为惹人疼惜的面庞。那张小脸白皙似雪,杏眼灵动,两个梨涡更像是蘸了蜜饯一样,笑起来总令人挪不开眼。
“她当真是命格好啊…”
刘寒冰忽而喃喃一语,手里死死捏着木梳,浑身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满脸的怅然若失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