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郁离打断二人的谈话后,伏休再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半秒。
趁着空当,陆中书令家的这位二小姐早已溜之大吉了。
姿色确实潋滟动人,可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有趣。
伏休不喜欢傲骨的女人,这二小姐认不清身份高低与自己平视而谈,一个庶出的长女还说什么欲想饱读诗书的话,已是对郡王的不敬了。
可惜入宫前,郡王特嘱咐他不要惹是生非,不然他非得让对方今夜就俯首称奴才行。
旁侧沈掌事的话他已未在听,多是说些无用的道理,区区一个宦官面首,就算恃宠而骄能穿得了如此华贵的竹纹锦缎,到了夜里不照样原形毕露。
说到底,伏休未冲撞对方的缘由,也有他想看宦官出丑的意思。
和那个所谓的弟弟一样,捧高对方,然后在极盛之时贬低,连多余的手段都不用,等级差异就能让卑贱之人永远抬不起头。
想到这里,伏休不禁笑了起来。
“世子是有好事发生?”面前的掌事微微眯起眼睛,似狐狸般打量着他。
“是啊,今夜月色甚好,能与沈掌事畅谈,是伏某的荣幸。”也不知往后见你,你是否还如此风光。
心里后半句话未言,伏休又同对方寒暄几句,这时恰有旁人叫走沈郁离,才终于结束无用无趣又烦闷的对谈。
可惜美人未能留住,今晚还得独自赏月。
伏休连连哀叹,与侍从行至无人处时,却听到侍从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世子大人,您今夜不该与陆小姐见面,若是被郡王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怎么事儿这么多,难不成我与何人说话,都要经郡王提前拟定吗。”他猛地皱起眉来,傲声打断对方。
尽管再不愿意,这侍从也是父亲派来的。
他明白,明面上说是为保护他,实际上这两人只会将他的一举一动全然汇报。
想想就觉得憋屈,竟被下人拿捏,往日后必得找个借口将他们全斩了。
他哼声再不回话,转念又默默回忆起那日父亲与家中贵客的谈话。
家犬又从宫中来报,说不喜争权的陆中书家庶出的二小姐陆拾遗竟参与了本次太子妃的选秀,并且对方与后宫掌事投入丽贵妃一派,似在暗中调查什么。
他本人与陆拾遗接触,也不过是想为家族,父亲为何总是不懂他的孝廉呢。
伏析心里不免拗气,强忍下怒火,又重回到了那群皇亲国戚之内,披上狐皮,狐假虎威。
*
赏灯宴那晚过后,原本想着偶遇时朝对方道谢解围之恩,可她却再未见过沈郁离的身影,因考试避讳,那两天她亦不可靠近太医局,不知沈郁离是否又去做什么神秘的工作了。
入试当日,恰逢太子妃选秀结果公布,果真无一人当选,午后用膳结束几刻,其余十八位秀女皆被家仆接回族内。
陆十一往太医局走时偶与马车擦身而过,听到车舆内不知哪位官家小姐指着她低声笑话,说她往日在后宫为官,这辈子都再无与皇亲国戚成亲的机会。
刚说完,那小姐的丫鬟也接着道,她陆拾遗不过是中书家庶出的长女,留在宫内才算得上是好归宿。
点清在旁侧听到了,脸上显然带了愠色,陆十一微微笑着拉过她的手:“好了,莫管她人做好自己。”
“也是,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夜赏灯宴江陵郡王府的世子不顾旁人眼光与姑娘你搭话,若不是陆姑娘当时是太子妃秀女的身份,说不定都是一段奇缘佳话呢。”
点清像是故意在为她找补,来借此事证明,她陆十一并非嫁不出去,反而是自己选择。
点清刚说完这话,忽地反应过来陆十一并不爱听这官宦子弟婚丧嫁娶之事,脑子里怔了半晌,却也追悔莫及。
陆十一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能无奈笑笑:“伏公子确实出身显赫,只是那日他对我并不尊重……不,算了,还是专心考试吧。”
说嫡出的长公子对她不尊重,若叫有心人听去了,恐怕会参她一本不敬,若一会儿通过了考试,往日就要在太医局里谋生了,她答应过白太医,不给他牵扯麻烦。
考试题目并不难,出题人乃是白太医与答安公子两人,殿上又有主管后宫考试的尚宫局司记及掌事太监张孟。沈郁离因亦为白太医弟子,故而避嫌。
她自觉答得不错,时间满后便交了卷等结果。
刚从殿前离开,就见点清正和不知哪个宫中的女官聊天。聊的内容,乃是后宫东北角一废弃宫苑外常有大量蝴蝶纷飞,嘱咐点清哪日空闲,定要去看看。
见陆十一来,女官朝她行礼,她才知对方是前些日子里染了风寒受点清照顾的姑娘。
“说来陆主上若入白太医门下,那往后我也要多与您交好才行。”名叫阿蝶的少女弯弯眼角,虽直言不讳但倒惹人喜爱。
阿蝶说着,咦了一声,又道:“说来,若陆主上通过太医局考核,往后恐怕就没了侍女照应,那点清姑娘可能也会转去别的局中。现下,点清姑娘的去处确定了吗?”
陆十一之前并未听点清说起过这事,因此阿蝶这么一讲,她倒才反应过来。
确实,自己以太医学徒太医局女官的身份留下,往后和点清恐怕在职位上就是平起平坐,自然也没了让她服侍自己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
点清似有些烦恼,听了这话,连连叹气:“还没有听说什么消息呢,只希望能有个好去处吧。”
“若是你也能来尚服局就好了,我初入宫不久,真想与你搭伴。”阿蝶天真的笑意瞬间扫散陆十一心头的不安,的确,若是点清能去六局一司中任职,总好过去哪个娘娘身边当受罪的仆人。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阿蝶的药引方巧完成,这才结束了对谈回了尚服局内,临走时还叫二人现在就立刻去东北角的废舍观蝶,免得错过了蝴蝶的生命期。
点清笑着答应,见对方离开后,却再没了说话的兴致,陪着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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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缓步朝临凤阁的地方走去。
行至中花园,点清的情绪更是低落起来。
陆十一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这段路,她们二人一起走的机会是有一次少一次了。
满打满,也最多只剩下五日了。为惹点清开心,她决定现在就与对方同去一趟废舍观蝶。
她轻咳一声,说完观蝶建议,又故意引起点清的注意道:“说起来,你在尚服局帮忙的时候不是有叫答安公子替我传话吗。就是说,第七日的鬼最凶,叫我千万不要一个人来中花园捉鬼。”
点清回过神来,嘟嘟嘴气言:“陆姑娘那日一定去了吧,都不用我再猜的。”
“的确是去了,而且,我还把鬼捉到了。”陆十一自豪地哼笑两声,她将点清讶异的反应看在眼里,想是答安公子并未与点清提起那夜,实际上她捉完鬼后还和沈郁离去了太医局赏酒。
点清下意识地追问:“姑娘怎么说?那鬼是何人?”
“我悄声告诉你,你切莫不可告与外人听,”陆十一神秘一顿,微微朝点清的耳畔侧过去,在得到点清保证的回答后,轻声道,“那月下之鬼,竟是沈掌事!”
“什么!”点清惊呼,身旁路过的女官太监无不回首望来,她连连收声,道:“沈掌事学琵琶做什么?”
看来,点清并没有认出来赏灯宴时的文妃就是沈掌事啊……
陆十一微眯起眼,算了,还是给沈掌事留个面子保他在点清这里的形象,毕竟,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你之后,就算一个人晚上要走中花园的路,也就不用怕啦。”
点清听了这话,神情一愣,又恢复了方才怅然若失的感觉。
陆十一自知失言,赶忙安慰道:“实在不行,我找沈掌事替你安排个去处。”
说完,点清的眼泪竟直接落了下来,她哭得泣不成声,才用手帕拭去眼角泪痕:“陆姑娘在说什么呢!莫要辱没了自己的身段!”
陆十一被说得一愣,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暂且沉默。
的确,不屈服权贵是她教与点清的道理,如今自己却想找沈掌事走后门,说得比做得好听,她成什么人了。
恰在此时,二人已行至东北角废舍外巷,阵阵暖风拂面而来,陆十一嗅到空气中一股熟悉且诡异的气味,不禁蹙起眉头。
抬眼望去,却见数十只环蛱蝶齐齐起飞,偏偏逆风而行,颇像八月飞雪,梨花盛放。
点清抬起头来,眼里的泪水骤然止歇,显然是被这一美景所震撼。
只是现下是由夏入秋的节骨眼,废弃宫苑附近并无盛放花草,院门紧锁,瞧不清其中放着什么东西能引来这么多蛱蝶。
厚重的云层遮蔽日光,陆十一猛然间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可这想法一旦生根,便立刻在她心中扎实再也挥之不去——
方才嗅到的气味,是尸臭。
恐怕蛱蝶来此并不为花,而是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