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辰光。
共计1826天。
黎宝因想得明白,不管自己是配合裕梦梁完成他的“作品”,还是报答完他于自己一家的“救命之恩”,她留在裕公馆都是一种姿态。
阿爸以前常说,人活着心气不能掉。
他自己没做到,那她就勉强撑一撑。
一时的委顿算什么呢?等到五年之后,她还完人情债,裕公馆带给她的风光,阿爸的古董店铺,裕梦梁的腕表,还有他说可以安排给她的稳定工作,她一个都不要带走。
至于她的学费花销,那些被砸坏的古董,裕梦梁要是想事后追究,她并不介意,再背负一笔债务。
反正她原本就负债累累,哪怕姚铭羽说裕梦梁已经帮她拿回了原本出租屋里那些家具摆设,钱财资产,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脱离公馆,肯定还是会有人不断找上她。
而她,总要离开的。
或许是真正的继承人出现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某位女主人。
女主人。
黎宝因忍不住默念这三个字,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开始更加卖力地学习,踏进更多的交际圈,了解更多她以前不晓得的新鲜事物,利用公馆提供的资源让自己变得更加充盈,以至于下学期期末跟考,她居然考出了全年级前十的好成绩。
只可惜非专业课业的打分不过关,她只好留在学校继续学习。
暑假过半,黎宝因算着自己的课业进度,盘算着怎么趁放假后赚点零花钱,突然就接到女管家的通知——裕梦梁把她直接寄宿在了学校。
教会学校本来就以规训严谨闻名,除了基础的文化课程,还要学习“三科”“四学”,从文法修辞到天文音乐,乃至舞蹈,礼仪,黎宝因都要一一补足,顺带进修宗教课程。
黎宝因两眼一抹黑,咬牙顺从。
整整大半年,她就像是被丢进珍珠堆里的鱼眼珠子,熏陶洗涤,耳濡目染,活脱脱磨砺出一身还算像模像样的淑女气质。
这期间,裕梦梁一次都未曾出现。
黎宝因只知道,姚铭羽会定期将自己的测试成绩汇总成报告寄送过去。
有时候他会回几句朱批,有时候会寄给她一份长长的教辅清单,大多数时候,那些信件就像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
黎宝因偶尔见到姚铭羽,他不是说裕梦梁去了阿姆斯特丹参加展会,就是在某国际博物馆参加会谈,要么就是飞去了大洋彼岸处理工作。
他们遥远的,好像不在同一个星球。
这段漫长又忙碌的时光里,黎宝因见得最多的人成了梁太。
她如今有裕家的经济扶持,目光放到了外贸市场,事业顺风顺水,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十倍有余,见到黎宝因也是宝贝甜心不断,就连亲生女儿也退避一射之地。
“我就说我姆妈见钱眼开,半点体面都勿有。”
陆莲珠每逢家长会就避着梁太走,自从有了黎宝因,更是连出面都不肯,抱着新到手的水下世界游戏机,一路躲到散会。
黎宝因看她一点也不怕梁太,忍不住向她讨教对付家长的秘诀。
结果裕梦梁这三个字还没念完,陆莲珠就一脸惊恐地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双手合十,胡乱祷告说,“上帝保佑,表舅勿怪。”
然后她瞪住黎宝因说,“你怎么能直呼长辈名字?”
黎宝因无辜眨眼,“那我应当叫什么?”
陆莲珠掰着指头算了半天辈分,想了想,放弃道:“总归是要喊一声阿叔的。”
寂静片刻,她撞黎宝因肩头:“我表舅舅人蛮好的,又大方又有腔调,你管他撒娇,他无有不应的。”
黎宝因面无表情,把她怀里的游戏机一把夺走,然后留给她一堆空白的算数作业,“好莲珠,帮我写完题目,我就还给你。”
陆莲珠双手握拳,鼓着脸颊站起来:“恶霸。”
恶霸黎宝因举着游戏机在身后晃晃,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反而因为某些隐晦的叛逆,而感到自己还有些活气。
不知道不觉中,她好像又找回了以前那种在人际交往时,游刃有余的感觉。
相比较刚来时的警惕拘谨,黎宝因已经从对自己住在裕公馆遮遮掩掩,慢慢演变成了公明正大地说梁太是自己姑妈,人前人后,简直比陆莲珠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得意忘形。
她很满足于这种热闹喧哗的感觉,只要世界一直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她就可以安全地混迹其中,妙语连珠,所向披靡。
年底圣诞节,学校总算是放了一周的假。
黎宝因上车看到来接她的不是姚铭羽,就随口问了一句。
“姚秘书去机场接人了,恐怕要晚上才到家。”
黎宝因心脏微微一紧,声音都有点发干,“接什么人呀?”
“不清楚。”女管家嘱咐黎宝因系好安全带。
车辆平稳到家,黎宝因一落地就直奔前庭,前庭空荡荡的,她又去乐器库找良霄,良霄也不在。
黎宝因冷静下来,只好去后院的茶水间找良宸,良宸简直要认不出她,“我还当哪里来的名媛小姐!”
她放下茶壶,坐在黎宝因对面端详半天,“你上学上到戏班子里去啦?”
黎宝因夹了块糕点塞进良宸嘴巴里,打趣她的沪普,“好久未见,普通话进步很大嘛。”
良宸嘚瑟起来,余光瞥到黎宝因偷笑的表情,她反应过来,顺手抓起一块奶油蛋糕,抹她一脸。
“阿姐不在你就欺负我。”黎宝因端起蛋糕碟子要反击,良宸连忙举手投降,与此同时,甜腻的奶油擦过她的唇角,黎宝因顿住,两人面面相觑,忽地相视一笑。
后厨阿嫂听到动静过来看了一眼,见黎宝因回来也笑吟吟打了招呼。
良宸端端正正站着,等阿嫂离开,她才挺起胸膛,扭了扭腰身,显摆自己的偷偷改造的工服说,“怎么样,嗲不嗲?”
黎宝因常和良霄通信,因此很早就知晓良宸升职的事体,此时见她越发有成熟女郎的韵味,便笑着夸奖她。
良宸笑容灿烂,但很快又叹了口气。
“可惜我年底到期就不做了,浪费这样好的料子。”
说完又冲着黎宝因小声提醒,“别忘了把上回拿我的两百块还我,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
黎宝因以为良宸是在开玩笑,“你不是最得意这边的酬劳?又刚换了岗位,前程正好,你能舍得走?”
良宸手里捏住两个脆皮小核桃,听黎宝因说完,她手掌紧握,使劲一按,只听咔嚓一声,她把核桃仁剥给黎宝因说,“良霄没跟你提么?”
“什么?”黎宝因纳闷。
良宸不响,黎宝因便急三火四地催促。
正巧良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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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赶了过来,看到黎宝因果然在,脸上的笑容还没立住,又对着良宸拉下了脸,冷言冷语道:“少管她,爱怎么就让她去!”
黎宝因听音不对,赶紧眼神询问良宸。
良宸眼见瞒不过,便直接从兜里翻出一张请帖,“过几日,我要订婚,良霄阿姐不肯祝福我。宝因,你可要来吃我喜糖。”
黎宝因惊讶之余,还有些愣怔,“什么订婚?哪来的新郎?”
良霄显然是已经被气得旷日持久,苦劝无果,现在也有些自暴自弃。
“讲个男朋友,脑袋都要坏掉了!放着好好的正经工作不干,非要跑去搞贴膜,就算是要创业,也该找个靠谱对象,他——”
“阿轩哥怎么就不靠谱啦?”良宸急得直跺脚,瞪着良霄道,“他打烊京过来,又会唱歌,又能弹吉他!为了我,他都要和家里闹翻,我养着他怎么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
说完,良宸就摔门走了。
望着晃荡的门板,良霄愁得直揉太阳穴。
“一个卖唱的流浪汉,头发染得奇形怪状,年纪还比她大五岁!除了面皮好看点,又老,架子又大。这半年,花掉她多少积蓄,现在还不知悔改。”
她越说越气,转头去问黎宝因,“宝因你是念过书的人,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黎宝因耳畔嗡嗡作响,满脑子却都是“烊京过来”“又老,架子又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良霄扯她袖子,才慢慢回过神来。
“大五岁,好像也没什么要紧。”黎宝因嗫嚅。
见良霄表情都变了,她连忙又找补道,“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人品要好。”
黎宝因怕良霄气坏了,给她倒水,又试图转移话题,“阿姐今朝去哪里啦?”
“上乐理课。”良霄总算说话。
但她的心思显然还在良宸的事情上,不等黎宝因开腔,她紧接着就又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跟去看看,不能让她胡闹。”
见良霄就要直接往外冲,黎宝因连忙阻拦。
“良宸阿姐软硬不吃,咱们还是要从那男的身上下手。阿姐你刚刚说,他晚上常在哪里唱歌?”
良霄算了下日子,“今朝周五,又是假日,良宸爱逛街吃饭,他又要卖唱谋生,我猜,不在人民广场,就在黄河路。”
黎宝因脑海中过了一遍路程,想了想,抬眼打量良霄穿着,又审视自己妆容,她突然起身,拉着良霄就往自己房间走。
见黎宝因翻箱倒柜,又摆出梳妆台里的金银珠宝,良霄忍不住着急起来,“都要愁死了,你还有心情梳妆打扮?”
黎宝因刚好挑找出两身鲜亮夺目的时装裙子,她拿起其中一条比着自己,又从首饰盒里翻出珍珠和宝石,然后兴致勃勃地让良霄挑选。
“阿姐帮我看看,这样搭有没有成熟些?我要不要再画个大浓妆?”
她说着,突然皱眉捂了下肚子,良霄连忙上前询问。
黎宝因摆摆手,没当一回事。
她直起腰,把另一条绿裙子交到良霄手里,“阿姐赶紧换上。”
良霄捏着手里沉甸甸的布料,“外面要冷死了。你穿成这样,又搞什么把戏?”
黎宝因哼着小调,直把自己弄得珠光宝气,才站在落地镜面前,对着心急如焚的良霄眨眨眼,说:“阿姐勿急,我们今夜去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