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梦梁果然没有撒谎。
他说是一点点教训,就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惩罚。
最起码,表面看起来。
“去吧。”
黎宝因满脸抗拒地往后退,可裕梦梁还是把那束花递向了她,“把这束花,一枝一枝地送给经过这座桥的任何人。”
黎宝因下意识摇摇头,心里不舍,甚至满腹气闷。
她心里也明白,刚刚的论调确实离经叛道,可以说是为世俗不容,但她到底只是在嘴巴上说说,没想到裕梦梁居然会这么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这分明就是针对,是诛心。
她敢断定,裕梦梁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珍重这捧鲜花,不单单因为是由他挑拣,亲自插就,亲手扎好,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回国后,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礼物。
她这一路抱着,再累都没有松开过,她难得感受到一点点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还想着回家要好好养护起来,连摆放用的器具,搁置的方位都想好了,可转眼间,她宝贝的花束就被他拿来利用,作为给她教训的道具。
黎宝因想再争取一把,她故技重施,伸手去拉裕梦梁的衣襟,“先生,可不可以不送?”
“不可以。”
“或者我送其他的呢?”黎宝因指了指自己的宝石项链,又伸出手给他看自己新买的蔷薇色手钏,“比鲜花贵重的物品,我还有很多。”
裕梦梁温沉注视着黎宝因,小姑娘的撒娇本领似有进益,很显然,许云壁的教导让她误以为,这套手段屡试不爽,可以征服任何男人。
想起黎宝因刚刚的言之凿凿,裕梦梁略有些担忧地皱了一下眉,他不再犹豫,伸手拿开衣襟上的纤细手指,半点情分都不留地发出警告。
“言多必失。”
他抬眼看向黎宝因,“你应当庆幸,这回失去的只是一个花束。”
他有些强硬地把鲜花重新置入黎宝因掌心,言辞比之刚刚生硬淡漠不少,“记住,这束花已经不属于你。现在我要求你,在一个钟头内把它们全部赠送出去。否则,我会收回明日会面的承诺。”
先是花束,再是承诺,这不就是让她亲自体验失去的痛苦!
刽子手,残忍至极。
他一定是是故意的。
黎宝因眼圈发热,视线都不由自主模糊起来。
裕梦梁倚在栏杆上,静静审视着黎宝因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一言不发,对少女的委屈不甘视若无睹,像是早就笃定,她一定会服从自己的指令。
一刻钟后,黎宝因还是不动。
他温声提醒,“还有四十五分钟。”
这已经算是最后通牒。
黎宝因抱着花束站在台阶上,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十里霓虹,面前是闲适漫步的人潮汹涌,她自己跟自己僵持着,心里竟然真的委屈起来。
整整两年,裕梦梁寄给她书单,她就夜以继日地看完,他送她唱片,她就努力钻研乐器乐理,他终于来上沪看她,她就拿出一万分的状态来迎接他。
可是他却忘记她的成人礼,责备她在文玩店的冒失,连她想去烊京,他都要驳回。
她已经那么用力地靠近他,也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无论是讨好,还是故意逆反,哪怕是轻微的试探,都被他毫不犹豫地驳回。
她的每一步主动,仿佛都只会得到更坚定的回绝,甚至是惩罚。
一束廉价鲜花而已。
不过是一个黎宝因。
黎宝因有些灰心,她感觉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他们分属墙壁两端,她不得其法地想要踏过去,而裕梦梁从未想过回头。
不光是浪漫与幻想在泯灭,黎宝因听到到自己的勇气也在逐渐稀薄,如同鲜花养分流失,被迫凋零。
算了,送就送!
黎宝因怒气冲冲,蹬着小皮鞋踩下台阶,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攥着鲜花的手指交叉扣紧,走向人潮时的决然,很像是只要遣散这束花,就能终结她的爱恋。
半个钟头过去。
黎宝因一枝花都没送出去。
她满是沮丧地回到裕梦梁身边,心情已经从刚开始的多愁善感,变成了困惑不已的怄气不甘,“白送居然没人要,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
听到黎宝因嘶哑的嗓音,裕梦梁垂眼看了看她,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提点,“你自己也做过生意,应知买卖是最简单的人际交往。”
可她现在又不是做买卖。
黎宝因沿着裕梦梁的思路慢慢思索,“听闻最近有许多拐卖事件,兴许是怕遇到诈骗团伙?或者因为我态度急切,导致大家觉得事有蹊跷,唯恐被讹?”
裕梦梁不置可否,只是再次催促她,“宝因小姐头回做慈善,裕某拭目以待。”
黎宝因暗暗叹气,做慈善也是不容易。
「你理应明白,慈善家也从不做亏本买卖」
裕梦梁曾说过的话忽然响在耳畔,黎宝因安静地趴在栏杆上,微风拂起额前碎发,她下巴挨着手背慢慢思考,一切杂念摒弃,脑海里只剩下他最开始交代自己的话。
“不问手段,也不论对方身份,只要你能全部赠出,我都当你完成任务,往后绝不追责。”
不问手段,不论身份。
黎宝因还记得他说这八个字时,特意加重了音量,她脑中灵光一现,蓦地站直了身体,很快,她再次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老人,孩子,伴侣,挚友。
形形色色的人,泾渭分明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基于血缘与亲密度形成厚重的壁垒,影影幢幢,密不透风,只有知晓其中奥义的人,才能够轻易闯入。
黎宝因锁定目标,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走向人群。
“阿叔,选朵花送给婶婶吧?十一上外白渡桥,寓意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
“先生,您要不要来朵康乃馨?鹅黄色调很衬阿婆气质,花语意头也好。”
“哥哥姐姐好,我是复旦做社会实践的大一学生,请问可以调研一个问题吗?回答完毕,可以送两位每人一枝花。”
……
花束渐渐变空,黎宝因环顾左右,目光落在一个穿着复旦戏剧社社服,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男生身上。
“嗨,哥哥好呀。”
套完近乎,黎宝因也学着他趴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即将落幕的晚霞道,“怎么一副勿有想头的样子?”
穿校服的少年骤然转身,略显阴鸷的眼神让黎宝因微微不适,她下意识想离开,但考虑到自己即将结束倒计时的任务,她晃了晃手中白色花枝。
“喏,送你一枝七里香。”不等对方反应,黎宝因大着胆子将花枝塞进他手臂间,然后边跑边挥手道:“谢谢帮忙!七里香的花语是世界和平,哥哥你也要开开心心呀。”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险些折断那支花,下一秒,他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又慢慢握紧在掌心。
裕梦梁遥遥收回视线,正好看到黎宝因欢欣鼓舞地跑过来。
“原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是这种感觉。”黎宝因感慨,“先生,我晓得你的深意了,你是想让我明白祸从口出,但是福祸相依。
裕梦梁深深看她:“如果自欺欺人,能让你好受点,我乐意配合。”
黎宝因一脸哀戚,忍不住嘟囔几句,见裕梦梁还看着自己,忍不住原地转了一圈,张开手臂道,“先生您看,我全都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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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脸兴奋不已,早先的沮丧一扫而空,望着裕梦梁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裕梦梁不吝夸奖,“宝因做得很好。”
说完,他又轻声道,“说说看你的想法。”
黎宝因一本正经起来,她回想刚刚赠花时的情景,总结道:“年长者不拒慈孝,青年人热血沸腾,但如果面对同龄人,反而要随性而为,不拘一格。”
裕梦梁:“还有呢?”
还有?
黎宝因努力归因,除了对人心的掌控,她学到的教养,处事的分寸,还有那点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赠花成功的重要因素。
具体来说,那就是称呼。
裕梦梁的言外之意过于明显。
黎宝因偷偷看他一眼,有点痛恨自己立刻就听懂对方意图,她咬紧下唇,不情愿的同时,又有些负气。
“我全都晓得了。”
藏在袖子里的蔷薇刺得她掌心痒痛,黎宝因眼眶湿漉,紧盯着裕梦梁,一字一顿称呼道:“裕叔叔。”
裕梦梁满意点头,“此事揭过。”
顿了一秒,他补充道:“至于你那位外籍同学,如果他精力充沛,改日可以请他到家里,当面与我探讨。”
黎宝因脑袋嗡嗡,忍不住又为自己那位法国同学捏把汗,幸亏她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不然她真害怕,裕梦梁会上纲上线,直接让人把他遣送回国。
察觉黎宝因的失落,裕梦梁抬头揉她脑袋,“成年人要遵循规则,但好孩子也应该得到奖励。”
黎宝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裕梦梁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踏着夜色,行至码头,不知何时抵达的低调游轮静候已久,他扶着她步入船舱,一路鲜花铺就,丝绸结枝,黎宝因看到里面别开生面,装饰浮华,是她最喜欢的洛可可风格。
蕾丝镶嵌贝壳,花边包裹植物,蓝粉缎带沿着漩涡,明快柔和的光线缓缓流淌,象牙白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人鱼珍珠蛋糕。
蛋糕上的祝福语写着:
宝因小姐,十八岁快乐。
黎宝因不可置信地望向裕梦梁,她再次握紧手心的花枝,正在送与不送之间徘徊,裕梦梁忽然发出邀请,黎宝因右手碰到他的指尖,下一秒,就被他稳稳握紧。
观景台上,夜色不知何时倾覆。
“该点蜡烛了。”
黎宝因正觉困惑,裕梦梁忽然抬手,下一秒,耳畔细微的指针声响彻,黎宝因看到黄浦江畔陆家嘴上的东方明珠塔,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自上而下,蓦地亮起,沿岸烟火,遣入云霄。
高空繁花绽放,浩大的烟火之下,整座黄浦江都在为黎宝因庆生。
「祝 : Paulin小姐」
「生辰喜乐岁岁安澜」
这一幕映入无数人眼中,盛大而奢侈,哪怕是多年以后,黎宝因远赴北城,再想起那一夜的细节,仍旧觉得无比震撼。
明珠屹立,少女开怀。
那是468米的东方明珠塔首夜亮灯,是黄浦江上最后一场烟火盛放,也是上沪城的黎宝因,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拥向裕梦梁。
“先生,你低一点。”
少女的娇嗔落在耳畔,裕梦梁折腰以待,就看满世界华光璀璨,而她的眼里只盛放着自己。
黎宝因实在太过紧张,她不太利索地从袖子里拿出那支藏了太久的蔷薇,而后才踮起脚尖,虔诚地插入他难得空闲的口袋。
黑色布料蹭上粉嫩花苞,黎宝因眉眼弯弯,迎上男人俯瞰而来的眸光。
“这是整束花里,最好看的一枝。”
她望向裕梦梁时全心全意,心脏砰砰直跳。
“现在,Paulin小姐把它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