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七里香、星河
    外白渡桥上再度相逢,程宗聿一眼就认出了黎宝因。

    那一瞬间,八年以来的所有遗憾得以弥补,他握紧她送的那支七里香,只觉得灵魂都得到了祝福。

    小时候住在寄宿学校,被同学堵在厕所欺凌的画面跃然眼前,程宗聿握着剧本,脑海里满是那个总是穿着漂亮布裙子,趁午休把他拽到教学楼背后教训的小姑娘。

    “爱哭鬼,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看起来比你还小呢!都无须姆妈操心。你老是哭哭啼啼,都吵到我中午睡觉了,晓不晓得?”

    “对……对不起。”

    幼年的程宗聿唯恐会被讨厌,然而唯唯诺诺的样子,却让小姑娘更不高兴起来。

    “你挺起腰杆!”小姑娘皱着漂亮的眉头,眼神强势又柔软,见他根本就哄不好,连忙跑到墙头折了一枝七里香,恶狠狠塞进他怀里。

    “喏,这个送你!收了我礼物,就不能再吵我了。懂不懂?”

    程宗聿结结巴巴,“好……好。”

    “往后,你要是还想家,可以来找我玩。我叫黎宝因,黎明的黎,珍宝的宝,因果的因。我人缘可好啦,可以带你认识很多很多新朋友。”

    程宗聿受宠若惊,“真的吗?”

    黎宝因:“那当然。”

    那是程宗聿最开心的一天。

    然而,当他第二天满怀期待地再要上学时,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母亲从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指着从车上下来的陌生男人,笑意盈盈地通知他。

    “阿聿,快叫爸爸。”

    她松开手,贴到男人的身边,身体软得像是一滩水,“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搬去河南中路去住了。”

    相隔多年,再次忆起童年的那一幕,程宗聿依旧犹如从梦魇惊醒。

    他蓦地抬眼,视线穿透人群,紧盯住越走越远的黎宝因,手中的夹着那支七里香的剧本贴近心口。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不会再失信了。

    -

    黎宝因回家路上总觉得心神不宁,吃晚饭的时候,果然没在餐桌上见到裕梦梁。

    “先生去赴娄家的宴请,说是九点钟到家。”

    “娄家?哪个娄家。”

    “船舶娄家。”谢叔婉介绍,“他们家在徐汇,祖上就是做海洋工程,船舶技术的,上沪城大半的生意都被他们公司垄断着。

    黎宝因随意听着,抬头就看到谢叔婉端端正正地站在餐桌旁边,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住。

    “婉姨有话要说?”

    谢叔婉朝着黎宝因手边的面条使了使眼色,“先尝尝好不好吃。”

    黎宝因犹豫着吃了一口,这碗面看起来素淡,口感倒是很香醇,用的是鸡汤,还特意没放她讨厌的生葱花。

    她脑袋里灵光一现,一下就记起上次在万寿斋,裕梦梁亲口答应要给她做饭的承诺。

    “这是裕叔叔做的!”

    谢叔婉忙忙笑道:“先生说晚上不能陪您吃饭,所以专程下厨房准备的,让您吃完再去上课。”

    黎宝因笑意盈满眼眶,一顿饭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原本最发愁的舞蹈课,也上得甘之如饴。

    次日,黎宝因在闹钟声中睁开眼,一起身就隐隐发觉不妙,等她艰难地从床上挪到卫生间门口,从卫生间又走到衣帽间,表情已经狰狞到难以直视。

    黎宝因扶着门框冷静下来,恨得咬牙切齿。

    她合理怀疑昨晚那碗面的纯洁性,裕梦梁肯定早就料到她会耍赖旷课,所以才准备这种糖衣炮弹攻陷她。

    居心叵测的老男人。

    整整一个礼拜,满满当当的学业,再加上裕梦梁安排的课程,黎宝因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皮薄瓤厚的饱满核桃,知识已经快要溢出大脑,再加上舞蹈和高尔夫练习带来的肢体疼痛,她每时每刻都在痛不欲生,就连上课都得靠陆莲珠扶着她走。

    “幸亏我们在同所大学,又选了一样的专业。”

    黎宝因走得两眼发直,挽着陆莲珠的手臂,说话都有气无力。

    陆莲珠还在努力剥削她,“总算到周末了,宝因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林社长他们调整了话剧的剧情,想在周朴园出场时,加上那种旧时代崩塌的回响声,最好能有振聋发聩的效果。这事只能靠你了,好宝因,你多操操心。”

    “莲珠你是不是人。”黎宝因不可置信地瞪住陆莲珠,淑女不讲了,斯文也不要了,一瘸一拐地追着她骂道:“我都要废了,你还为了男人来压榨我。”

    陆莲珠躲在树桩后面碎碎念,“人家每日跑十几公里都不带喘,你就跳跳舞打打球,还有专人为你按摩,还要死不活的。”

    陆莲珠声音变弱,“我表舅舅说得有理,你是该好好强身健体。”

    黎宝因气得要用书包砸她,陆莲珠赶紧跑上了自家汽车。

    其实并非黎宝因不愿意帮忙,只是现在占据她脑袋的事情实在太多,课业不说,安福路的老房子得她打理,她的小金库收益需要维持,另外还要抽空留心裕梦梁的行程。

    她分身乏术,简直不能把自己掰成四五瓣用。

    以前有裕梦梁帮忙打理的时候,她都没有知觉,现在自己经手管理,才知道经营一栋空房子,实在是需要费心费力,还费口水。

    这么看,裕梦梁这些年真的为她做了不少。

    晚上,黎宝因专程插了一瓶鲜花,打听清楚裕梦梁的行踪,就抱着花瓶来到了他的卧室门前。

    “裕叔叔。”

    房门推开一道缝隙,裕梦梁抬眸就看到黎宝因探出半截脑袋,小心翼翼问他,“我可以进来吗?”

    裕梦梁笑着放下手中的烫金请帖,招手让她近前。

    黎宝因走到书桌前,将手里的花瓶朝裕梦梁递了递,“我亲手插的,您看看要不要摆在哪里?”

    裕梦梁的视线始终都落在黎宝因眼底,“我不喜欢鲜花。”

    “啊?”黎宝因自觉失策,她总看到裕梦梁去那间装满鲜花的藏品馆,就以为他除了古董,最钟爱鲜花。

    早知道就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她有些懊恼,视线坠落在怀里的花苞上。

    “那我马上就拿出去。”

    “慢着。”

    黎宝因止步,就看到裕梦梁从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缓缓起身,他走到自己面前,双手接过她捧在掌心的花瓶,然后转身走到卧室,放到了婚纱照相框的右侧。

    “我母亲喜欢鲜花,你把它带进这间屋子,她会高兴。”

    黎宝因睫毛颤了颤,惊喜之余,又察觉到他话里隐含着的其他意思。

    她目光重新落向相框,再环顾四周,最后迎上裕梦梁温和的目光,有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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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道:“这是您的母亲以前住过的屋子?”

    “嗯。”裕梦梁示意黎宝因坐在沙发上,自己随意靠在桌子边缘,“小时候我和母亲都住在这里。”

    他笑了笑,“整座裕公馆,也唯有这里,算是我的家。”

    怎么可能?!

    黎宝因微微睁眼,差点脱口而出。

    据她所知,整座裕公馆足有三四百平米,能住人的屋子少说也有几十间,作为这里的主人,怎么会只有这么点容身之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裕梦梁年纪小,佣人不放在心上,那霍止盈呢?她再怎么也是名正言顺的裕家二房的太太,裕有择的妻子,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欺凌。

    黎宝因的表情尽数落在裕梦梁的眼中,她就像是被风霜无意中侵袭的花朵,颓然地败落在幽暗的旧沙发里,整个人都显得郁郁难安。

    裕梦梁抬眼看了眼窗外。

    夜幕深重,压得人透不上气,他起身,由里到外地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

    “其实,无须挂怀。”

    裕梦梁将一杯热水放在黎宝因面前,唇角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笑意,语气甚至比刚刚还要温和。

    “并非是我命途多舛,世事本就如此,不被认可的事物总要多受磋磨。况且你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

    黎宝因捧着热水,水杯边缘的小气泡密密麻麻,她垂着眼道:“可是您如今过得再好,过往的辛苦也不会抵消。”

    她抬头,目光牢牢锁定裕梦梁,有些遗憾道:“我要是早遇到您就好了。”

    “有我在,您就不是孤军奋战。那些怠慢您的坏人,我肯定不会轻饶。”

    裕梦梁略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光照下明媚灿烂的少女身上,她一字一句说得笃定,让人毫不怀疑,如果时光逆转,她真的能做到。

    他突然起了点逗弄小姑娘的心思。

    于是,裕梦梁望向黎宝因,他无比坦言道:“那个勒令我不许走出这间屋子,不许享受裕公馆任何待遇的人,是我的母亲。”

    黎宝因手指一颤,不可思议地坐直了身体。

    裕梦梁意料之中地收回视线,他勾唇笑了起来,仿佛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条轨道。

    玻璃杯轻轻地撞向茶几,裕梦梁微微抬眼,便看到黎宝因快步走到了桌上的相框面前,她拿起照片,分明是在仔细地端详。

    裕梦梁对上她的视线,她也朝着他回望过来。

    相框回到原处,裕梦梁听到她松了一口说:“我还以为您真不是亲生的呢。”

    裕梦梁心头泛起冷意,眼底的冰川瞬间成形,下一秒,只见她又不疾不徐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您的眉眼,分明就很像您的母亲啊,都很漂亮,很温柔。”

    霭蓝冰川悄悄皲裂,裕梦梁听见自己沉定的心脏,在有力地跳跃。

    鲜活的少女近在咫尺,眼底饱含着灿烂的暖意,像是要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苦寒之地,都浇灌得枯木逢春。

    “裕叔叔,有没有人告诉您,您的眼睛有魔法。”

    少女的语气骄傲而笃定,“我初次见您,就觉得那里有星海,我所有的愿望,您都会帮我实现。”

    她踮起脚尖,有些得寸进尺。

    “不如,您也信信我?往后,不管发生任何事,只要您开口,我一定教您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