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双全到时,几位姑娘早已会齐,虽未见其人,但听得里面正在说笑。外头几个婆子正在烧茶炉子烫酒,早有丫鬟见她来了,便忙向里通报。
因陈府的四位姑娘都住在正房偏西的几处罩房后头,过来倒还方便。望梅替她揭了水帘,笑着邀她进去。
一进屋,便是一股女儿清香,地上放着一架子四折紫檀透雕夔龙美人图屏风,绕过屏风,诸双全这才见诸位姐妹
如沁忙命人拣个靠枕来与她:“来这里,这里儿凉快些,如今只等你了。”
大姑娘如沁正坐在炕上喝茶,炕上摆着一架黑漆描金嵌玉寿字炕桌,桌上摆着宜兴紫砂竹节提梁壶、一套紫砂梅花样式杯,背后磊了四季花卉玉壶春瓶。二姑娘如淑、三姑娘如淇正在那里对弈,四姑娘如滢则坐在绣墩上绣花。
大家见她进来,纷纷笑说:“来得迟了,需得自罚一杯才许进来。”
如沁听了,忙命人取了才烫好的热酒过来。
诸双全忙说:“原不是我迟了,只是大家早了,如要我饮了,诸姐妹需得陪我一杯,方是正理。”
众人听了,那里肯依,如沁上手拧了她的腮:“看我不撕了你这张油嘴。”
望梅早有一杯酒奉在手里,三姑娘如淇夺了,送到诸双全唇边,她被如沁、如淇两个人强死强活灌了下去,诸双全只得就着如淇的手吃了这杯酒。
“今儿原是外头着送来了一盆桂花,因它来的难得,择日不如撞日,我想着今日更好,这方不辜负我的兴,我也想做个东道主人,附庸风雅,特邀大家过来赏鉴赏鉴,也来解解闷。”说罢,如沁便命人将那盆桂花抬了上来。
桂花原不难得,难得是七月便有了。
几人都道奇,便踱步过来,绕着看那桂花,纷纷赞好。另一边,望梅早使了丫鬟们拣了一个黑漆铁力木嵌大理石圆桌过来,安置桌椅,端上果子和茶来摆,当中是龙泉窑梅子青玹纹瓶,上头插了一支折下的桂花。
如淇便道:“大家如今好容易来了,既然如此,需行个令才好。”
“这个我已想好了,咱们就玩占花名儿好了。只是我这占花名儿不同,我竟把这盆桂花做了彩头,大家占得的最后一字做韵,不拘是哪里来的,谁说的好,便是谁的彩头。”
此话一出,众人皆说好。诸双全便说:“这法行的,只是咱们人少了些,依我说,竟把大奶奶、二奶奶也唤过来顽一会子。”
如淇也说:“是了,大哥哥、二哥哥都在书院里,何不请她们一请,人多了才有趣。”
如沁便道:“还啰嗦什么,快去请去。”
望梅同三姑娘如淇身边的听竹便去了,再三央求方请来了。
大奶奶许氏听了,也说好:“咱们女儿家的玩这些清雅玩意儿,再好也不过了。只是我有一意,需得大家说了好,依了我这个主意方才好。”
如沁早沉不住气了,忙问道:“是何?”
“因大姐儿这里好容易来了一盆桂花,且又赶着大比之年,我们竟不如行外头喜欢的状元令。每人拈了骰盆,占花名儿,若是谁掷出了第二次数,需得喝了状元杯,加做一首桂花的诗出来,若是做的好了,方才是状元。”
如沁听了,也说好,教望梅取了骰盆,又拿了竹雕的签筒过来。
如淇抢了上去摇了摇,揭开看了是四,便从自个数,却是二奶奶林氏。
如沁忙奉上签筒,二奶奶林氏便笑道:“看你们这个样子,也不知擎个什么出来,值得你们这样猴急。”
说罢,二奶奶林氏便伸手掣出一根,如淇跟在后头看,念道:“交情永未因。”
林氏看着签上画着同心栀子花,题着“玉洁冰清”四字,下面镌的正是如沁念的诗。
又注:桂花陪一杯、自饮一杯、随意指人掷骰。
二奶奶林氏便笑说:“可巧了,还没有桂花陪,只得我独饮了。”
林氏吃过,便念道:“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如淇便拿了林氏的手,投出一个一点出来,数到如沁。
如沁便笑道:“我正想着呢。”说罢,摇了摇签筒,摇出一支签出来,教身后的如淇揭了看,大笑:“嫂嫂正愁不知哪来的人作陪,原就是你。”
大家听了,便知道是桂花了,如淇也不细看,拿了门杯就送到如沁唇边,一边的诸双全也趁机强逼她喝了下去。
如沁喝了酒,方才捡起来细看,签上也有一句“宁移玉殿幽。”,题着“玉堂富贵”四字。
又注:得此签者,富贵天定、将获佳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随意命人投骰。
因如淇将这签念出,众人俱笑说:“难道公府里的富贵还配不得你?”
如沁早飞红了脸,啐道:“你们这起子原不是好人,只管拿我来取笑,看我不撕了你们。”
说着,三四人赶着上来围了她,俱端了酒杯与她恭贺:“饮了这杯再说其他。”如沁只得吃了,众人又逼她作诗出来。
如沁思索再三,方才说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另一边,如淇早用如沁的手拿了骰盆,投了个二点出来,便该大奶奶许氏掣。
大奶奶许氏便摇了摇,掣出一根签来细看,下面题的诗正是“含熏待清风。”,许氏便知是兰花了,往下看果然题着“空谷幽客”。
又注:花中四君子各陪一杯。
众人也都说兰花很配她,只是没人陪,需得自饮。
大奶奶许氏笑饮一杯,乃说道:“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如淇又催她投骰,许氏便摇了摇,投出一个六来。如淇正在那里数,刚好是二姑娘如淑。
如淑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画着一支水仙,上面写到“水沉为骨玉为肌。”,题着“凌波仙子”。
又注:花中四雅陪一杯、雪中四友陪一杯。
众人数了,唯大奶奶许氏擎的是兰花,该她陪一杯。如淑和许氏都吃了酒,如淑方才念道:“杨花飞尽绿阴合,更看明年春雨时。”
大家也都说好,如淑便绰起骰子来掷了一个三,诸双全因见是自己,忙揎拳掳袖接了签筒,使劲一摇,投掷出一根签来,忙揭开来看,原是一支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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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着“难辨雌雄”四字,那面诗道是“曾见霓裳舞。”
大家见了,纷纷惊奇,如沁拿眼上下望一眼她,便说道:“难道你也是男的不成?”
气的诸双全弹了如沁脑门一下,恶狠狠地说:“混说什么?”
接着,又看了一眼签后写的注。
因看注云:“既云‘难辨雌雄’,掣此签者需得各敬众人一杯,方不失巾帼本色。
如沁一看,早笑喷了。如淇早早地擎一杯酒在手里,拿着就要与她喝酒。如淑抿着嘴走到她跟前,为她斟了一杯酒。如滢、许氏、林氏纷纷站了起来,指着这签笑得说不出话来。
诸双全因瞧这这劳什子上写的东西,便红着脸掷在地上,抬头一看,却发现望梅早用大茶盘放了满满当当数十杯酒:“姑娘要贺的酒,我已经备下了。”
诸双全噎得说不出话来,众人又拿了酒来,诸双全只好一一干了,等吃过,早已是脸泛醉霞、杏眼微红。
诸双全气得嘟着嘴,口内念道:“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说罢,诸双全便使劲一摇那骰盆,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便止了动作。
如沁见了,便教望梅去外头看看,可是查上夜的人来了。
望梅便出去了,果然见来人提着大红灯笼过来,如沁院中凡上夜的都迎了上去,来人挨个看了,便说她们放着正经的差事不做,却在这里吃酒,实在可恶。
那望梅忙迎上去:“嬷嬷,原不是她们有意要这样的,只是今儿姐妹们聚在一处,松快松快,姑娘因着这个,每人赏她们吃一杯酒罢了。我们也都看着,误不了事的。”
来人见是望梅出来,忙笑说:“我说呢,原是为着这个,只是如今夜短了,早些歇息才是。”
望梅便说:“不过偶尔如此,这倒也没什么。嬷嬷你查夜辛苦,我们这里也备了一杯薄酒,吃了再去吧。”
来人又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我们还得去别处查夜,吃醉反不好,改日再领赐。”
望梅听了,教小丫鬟捧出才沏好的普洱茶出来:“这个却无妨,是我们今日才潗,嬷嬷也吃一碗再去吧。”
来人吃了茶,便说:“我们走了,姑娘早些安置。”
望梅目送她们走了,方才进门回复如沁。
如沁嘟着嘴念道:“叨三唠四的,这事我不是娘说了么?”
大奶奶林氏便笑说:“这原也是她们份内事,我们接着吃酒就是了。”
说罢,众人又命诸双全掷骰,诸双全上下一摇,揭开盖一看,简直要昏倒,原来内中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四。
大家看了,哄堂大笑,齐声喝彩。原来诸双全摇出了第二个四,原是中状元的意思,望梅赶忙满斟了那状元杯,状元杯足有二两。
诸双全忙求饶:“诸位行行好,我已是再喝不下了。”
那里有人肯听她,一齐上来强死强活灌了下去。
诸双全喝的两眼一黑,众人又教她做一首桂花诗出来。
诸双全想了又想,腹内才出了一首诗,正要说出来,却听见有人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