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音不认床,在哪里闭上眼都能睡上一会儿,林许鹿也不知道怎么养大的,对吃食挑剔也就罢了,对床也挑剔。
听着边上调整睡姿的动静,江雨音伸手捂住了林许鹿的眼睛:“睡不着吗?”
"没有,这样就可以。"林许鹿眨了下眼,睫毛扫过江雨音的手心,有几分酥痒。
翌日裴青早早醒了,她对装潢和那些瓷器没有什么兴趣,全然交给江雨音决定,但对于《妖志》的磨喝乐却是十分上心,毕竟是自己的心血,她很是期待那些人物脱出文字成为可以触摸的存在。
裴青洗漱完估摸到了辰时才去隔壁院子门口等人,江雨音刚好牵着人往外走。
“雨音!”裴青打完招呼后又觉得不妥,蹲人家门口实在不雅。
江雨音拽着人朝她快走两步,笑着问:“用过早食不曾?若没用过,不如一道去街上吃点?”
拂澜的早市烟火气旺盛,一条道分两截,一截是有门面的店,卖的东西种类多些,价格也贵点,门前清净。另一截只有各式摊子,每个摊子只卖几样东西,种类少但人气旺,远远听见摊贩们大声吆喝着各种吃食,什么煎饼油条糖果子,菜羹鸡汁羹牛肉羹……
好些是江雨音没听说过的,她朝那边望了一眼,只见炊具上水汽蒸腾,食客熙熙攘攘,好些人买了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裴青介绍道:“拂澜商贸亨通,那边有许多外地小吃,滋味丰富,也有味道奇怪的,不如去瞧瞧。”
江雨音正有此意,她还担心裴青不喜欢那种拥挤的场合。
摊贩占了半边道,三人一排过去就容易挡了路,裴青自觉走到前面,林许鹿牵着江雨音跟在后面。
“肉夹馍三个,两个全瘦肉一个……”林许鹿看向裴青等她接话。
“还有一个五花,汤汁多浇一勺。”裴青伸手指着瓦罐说。
“好嘞,客官一共三十二文,座上吃还是带走?”那老板鼻梁宽下巴方正,说话有些口音,瞧着粗犷干活却细致,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带走。”
一路买了桂花酒酿圆子、蟹黄汤包、汤串、干煎小豆腐……林许鹿和江雨音吃到撑了,裴青稍微好些,这才晃晃悠悠地往住处走。
四件事办了两件还剩两件,插画师约定在下午申时,上午裴青便把三个泥塑匠人叫到了家中。
裴青、江雨音和徐锦绣仔细算来都不是世人眼中的安分女子,这三人凑一起倒是有许多话可聊。
三个匠人年岁都不大,江雨音介绍完人让徐锦绣跟他们一起去了泥塑坊,裴青派人找方能看着。
“那位插画师姓秦名墨,约见在他家中,我们申时中过去便可。”裴青面露期待。
申时刚到,两辆马车从院里准时开出,江雨音把玩着林许鹿的手问:“若是裴青更喜爱那插画师笔下的人物,你别难过。”
林许鹿哼笑一下,胸口的震动传到江雨音身上:“不会,人各有所长,秦画师风格独特,用色鲜明大胆,《妖志》若交给他也无不妥。”
江雨音把脸凑到他面前,像是在确认:“那我也中意他的画呢?”
林许鹿笑容收了点:“也可以。”
“你不许盯着他画,让他画好了拿给你看。”
“我偏要盯呢?”
“那我就站他画上哭。”
江雨音想到那个画面笑了个仰倒,而后正色说:“他的画就算成了也需要你再工笔拓细,我觉得有些委屈你了。”
林许鹿摇了下头:“能派上用场的就是好刀,不委屈。”
江雨音亲了他一口:“真的不委屈?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雇个人,以后磨喝乐的规模做大了也还是要再雇的,不然你要累坏了。”
“无碍,现下有空闲,多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秦墨住得偏,他嫌人多的地方吵闹,影响他画画,马车一路向东,越来越颠簸。
林许鹿扶着江雨音的肩说:“怪癖。”
江雨音没搭话,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林许鹿画画要人陪,江雨音若是出门放他一人在家,废稿能多三成,这就不怪了?
裴青跟秦墨似乎很熟,互通姓名后两人边走边聊,江雨音和林许鹿在后面听他们介绍。
秦墨一路把他们带到了书房,叫小厮在书案上布了茶:“失礼了,我这平日没人来,就没设厅堂。”
“不碍事。”江雨音笑抿了口茶,看向对面的墙。
秦墨的书房很大,两间厢房打通,中间设了个木推门,大大小小的搁架上放满了东西,有书有画,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摆件。
墙上挂满了不同风格的画,有山水鸟兽,也有人,还有几张比较露骨的躯体。从落款上看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秦墨长得嫩,手腕子很细,人瞧着也瘦弱,裴青说他十六岁,在拂澜有些名气。
他把《妖志》的人物插图全部找齐了摊在桌上:“这是我对《妖志》人物的构思,裴老板说要绘磨合乐的图示。”
秦墨腼腆地摸了下后脖子:“我没画过工笔,有点儿难以落笔。”
林许鹿把手上的小木箱放到了桌面上,拢袖展开。
一尊身着轻盈飘逸羽衣的磨合乐被立在了桌子中央,近瞧唇红齿白,娥眉轻敛,眼睫如蝶翼,手指若青葱,钗镮穿着无一不精细。它垂首望向臂弯里团着的一只白兔,另一只手怜爱地抚摸着绒绒的毛。
裴青在尾声是见过磨喝乐的,再见一次还是惊叹。
秦墨却是没见过,一下子看呆了,站起身来绕着书案换了好几个角度瞧:“精巧绝伦,美哉美哉。”
他伸了下手,可能是画师推己及人的规范,又把手背到了后面,看向江雨音问:“江老板这小仙子可以动吗?”
江雨音伸手把兔子拿下来放到边上,掰磨喝乐关节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咔咔声,秦墨一脸肉痛的模样看得江雨音发笑:“无事,里面穿了筋,活动时会有一点声音,不会坏的。”
秦墨还是一脸紧张,手也不背了,撑在桌边躬着腰看。
江雨音把它的四肢都捋直了,再把头回正理了理它的衣裳。秦墨嘴上不停夸着,来回欣赏了有小一刻钟,然后才坐回去。
江雨音再从盒子底下拿出林许鹿之前给嫦娥画的图示,推到了秦墨面前:“这是原先的图例,按这样绘制出来泥塑师那边就能做。”
纸上细致地画了嫦娥的正面反面和侧面,还有一张衣裳和配饰。
秦墨拿过去后反复看了几遍摇头说:“我画不成这样。”他把图示立在嫦娥边上说,“简直就像把人从画里抠了出来,这画师能把磨喝乐画得像真人,才能做成这样,我的画是平的,恐怕要难为泥塑师。”
裴青只知道林许鹿会画装潢图,不知道嫦娥也出自他手,不由有点失落,她绕道秦墨边上说:“真的不可吗?”
秦墨摇了摇头:“的确不可,这个画师功力不浅,我强行去仿照也是照虎画猫,恐怕败了两位老板的名声。”
江雨音把手伸到桌下找到林许鹿那只握住,挤过去轻声问:“可以吗?”
林许鹿也挤过来:“可以,但是你不能再对他笑。”
江雨音得了应允说:“不如两位配合一下试试,秦画师画人物图的三面,许鹿工笔细化,最后看看成效如何,若可以便按照这个方法出图。”
裴青一下睁大了眼,秦墨也意识到什么,同时朝着林许鹿看去,江雨音心里一阵隐秘的得意,比她自己挣了钱还愉悦。
当天下午两人一人一张书案,对着画了第一个人物桃花妖,封面桃腮的娇俏少女,修修改改等到几人都满意天都黑了。
江雨音算了一下十二个人物,就算后边速度快些,也至少还要六天才能完成,若映月那边无事也不是不能等。
江雨音当即决定一次性画完,免得来回奔波。秦墨和裴青没有意见,特别是秦墨,从他那面墙上的收集就能看出他对不同画风的接纳程度。
这就苦了林许鹿,每日来回在路上用掉一个时辰,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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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物不用修改的情况下就是八张图,夜里睡得还不踏实。
最后一日时明显人都不太精神了,车上江雨音把一枚红枣喂进他嘴里摸了摸他的脸:“最后两个了,一个兔子一个书生,画完我们回映月。”
林许鹿把头靠到江雨音肩上,伸手圈住她,有气无力地说:“江老板我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呢,这么压榨我,连张床都不给买,成亲时的话都不作数了吗,你还说过要养我的。”
“在看宅子了,等你忙完家具由你亲自挑,床塌要怎样就怎样,再辛苦一下。”江雨音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林许鹿点了点头,快到时打起了精神,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可不想低人一头。
这日画得格外顺利,天刚擦黑两人就收了笔。
江雨音站起来揉了下腰:“今日不算晚,去酒楼里用饭吧,明日我和许鹿要回映月了,大伙聚一聚。”
一大桌子人,王士康、方能、徐锦绣、瓷作师、泥塑匠都在,菜点了满满一桌,六日下来秦墨竟然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举着酒盏要跟林许鹿喝酒。
裴青笑着看拦了他一下对江雨音他们说:“不用搭理他,两杯倒,心情好些就得意忘形,大概是把林许鹿当成了知己。”
“对,知己,我们喝一杯桂花酿,就一杯,他日再来拂澜,我做东请你们……”秦墨人都有点歪了,靠在椅背上话说得含糊,一看就是有点醉了,裴青几次把他的手按下去都没用,按左手举右手。
江雨音想笑又想起林许鹿的话,抿着嘴没笑太开,直到林许鹿把酒盏里的那口酒喝了,秦墨才喝了被裴青换掉的酒。
“茶酒?这酒楼花样还挺多。”
裴青糊弄他:“对,茶酒,好喝吗?”
“好喝,就是有点烈,我看人都有影了。”
裴青笑得摇头。
江雨音忍不住了搭着林许哭的肩笑得发颤,偷偷瞄了林许鹿一眼见他神情并无不妥又趴着笑。
总算等筵席散掉,第二日两人和裴青去早市吃过早食,又去流苏街两家店里看过装潢进度才坐上了会映月的马车。
也许是忙了几日难得放松,也许是马车是坐惯的那辆,两人靠着睡了一路。
到映月时还是久恒在外面叫人才醒来,江雨音在车里动了下酸疼的脖子,被林许鹿扶着下了马车。
才在地上站定,萧听寒迈着大步子偏头示意进去谈。
“有个老家伙仿照嫦娥做了个重阳仙君磨喝乐,卖五百文,还说他们是老手艺,有师父传承,话里话外讽刺尾声不入流还卖得贵。”萧听寒手上掐了两下,又掷了铜钱,然后朝江雨音伸手。
江雨音从钱袋子拿了一两银子放他手里,萧听寒收去了才继续掐。她已经习惯了萧听寒伸手要钱的方式,萧听寒说什么不给要替她担因果,有鼻子有眼的,说他还想多活几年。
江雨音现在入账多也不跟他计较。
萧听寒掐了半天疑惑地说:“你们见过啊,西边。”
萧听寒这么一提江雨音和林许鹿一起想到了重阳那日西街逗鸟的山羊胡掌柜,林许鹿忽然灵光一闪,看着江雨音说:“是不是雨花巷里那个老头,破屋子里左边第二排第……第三个。”
江雨音有点模糊的印象,当时林许鹿挡他前面骂人,应该是看得更清楚些。
人和事联系起来江雨音就能猜出大概,徐耀祖说他爷爷是实打实的老古板守旧派,但也有人迎合年轻一代的审美需求做革新。
那山羊胡既然曾经呆在“方寸”那破铺子里,就说明他也是个守旧派。不过是眼红江雨音的铺子挣了钱又拉不下面子老老实实做实事,一边自诩清高一边想踩着后辈一起掏年轻人钱袋子。
想通了其中关窍江雨音朝萧听寒瞥了下嘴嫌弃地说:“真贵,一句话一两银子,真想报官抓你。”
萧听寒抛了下银子又接住笑着说:“想到解决法子了?”
江雨音点了点头:“林许鹿骂得没错,死老头子,明天就去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