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忍耐
    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未曾传进乐陵侯府,趴在窗前失神的少女也一无所知。

    同样是在“吱呀”一声轻响后,含烟推门而入,远远瞧见钟离瑶坐在地上,立马跑了过去,“小姐怎么起来了?”

    钟离瑶乍然惊醒,见着是她,并未太过警惕,任由她搀扶着起身,小丫头嘴里还在碎碎念,语气里不乏埋怨。

    “小侯爷这趟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回来看望小姐都要把我们赶出去,这倒也罢了,他自个儿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害小姐身边连个人照顾都没有。”

    钟离瑶无奈的提醒:“他是主,你是仆,不可私下编排。若叫旁人听见了,可不是一句‘失言’能够盖过去的。”

    “是。”含烟闷闷的应了一声,扶着她在就近的软垫上坐下,倒去一杯茶。

    钟离瑶握紧茶杯,试探着问:“我昏迷这段时间,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含烟叹了口气,一边给她按摩肩膀一边说:“老夫人一听说小姐出事,当场就晕了过去,得亏夫人还在家。她派人将您接了回来,安顿好老夫人后,又亲自来照顾您,忙的是脚不沾地。待小姐身子好了,该要去见见夫人。”

    最后一句话是特意叮嘱,侯夫人不喜欢她这个义女,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情。钟离瑶也从不去讨她的嫌,反正过去请安也碍她的眼,便只日日守在老夫人面前,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母亲做足了表面功夫,她身为女儿,自然得去谢谢。

    只是没想到老夫人……

    钟离瑶心底复杂,嘴上却也只道:“劳累祖母挂心染疾,是我不孝。”

    “小姐放心。”含烟连忙安慰道,“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情绪起伏太大,身子一时间承受不住。”

    “嗯。”钟离瑶又与她闲话两句,转而询问,“父亲不在家吗?”

    成弗居昨日赌气回了书院,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情有可原,可是侯爷呢?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刑官似乎来了不只一次,怎么这个当家做主的不见人影,反倒是未入朝堂的儿子屡次出面?

    含烟再次叹了一口气,少年老成的说:“北方忽降大风雹,压死庄稼冻死人,地方官员不尽职,万民血书送入京。”

    她这跟念顺口溜似的,可短短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笑不出来,钟离瑶不由蹙起了眉头,“父亲被派去赈灾了?”

    长安的气候已经回暖,北方却还是冰天雪地,可再怎么差,造成灾害也绝不是三两日的事,此前京中却未有半点风声,那些地方官员究竟是有多昏庸,竟惹的百姓激起民愤,搏命写血书。

    钟离瑶禁不住攥紧了拳,这些个狗官……

    她不慈悲,但她出生在青楼,受尽白眼与磨难成长,分明是这些掌权者的罪过,换个地方,倒还是如出一辙。

    “是啊,昨儿一下了早朝,侯爷就急匆匆的离京了,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东西都是遣了几个随从回来收拾的。”含烟恨恨的说,“什么断案神探张大人,也就是看侯爷不在家,才敢欺负到家里来,明明小姐才是受害人。”

    提及这事,钟离瑶免不了有点心虚,强压下心底滋生的怨恨,故作严肃的训诫道:“含烟,不可胡言,张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无辜,旁的事情,兄长自会处理好,我们不能添乱。”

    “是。”含烟闷闷的应了一声,颇有些不满意。

    她是在为她打抱不平,钟离瑶也不好说的过了。

    “好啦。”她拉下小丫头的手,主动递台阶,“躺久了身子酸,扶我起来走走。”

    “诶。”含烟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站起来,“小姐当心,莫硬撑。”

    “嗯。”钟离瑶试探着使劲,照旧是疼的蹙紧了眉,她又走了几步,方扭头道,“含烟,松手吧,我自己试试。”

    “小姐……”含烟刚要劝,就听她笑言,“皮外伤,不打紧,我不能一直瘫在床上,多走一走也有利于恢复。”

    含烟只好咽下满腹的话,依言退开一些。

    钟离瑶呼了口气,咬紧牙关,继续探步行走。

    经此一遭,她的名声更差,相看只怕也会受到影响,她的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既是侯府的东西得不到,那将军府的东西,本来就已经属于她的财帛地契,该要拿回来。

    可祖母为她定下的那些人选,她都不认识,也不知品行相貌如何,不敢乱择。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见一见他们,亲自掌过眼,心里才有数。

    毕竟嫁人,原也是女人的第二人生,一步踏错,便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日原本想着与昌颐郡主商谈,钟离瑶帮她追求成弗居,好让她帮一帮自己,制造这样一个场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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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生成弗居出来捣乱,伤了昌颐郡主的心,短时间内肯定没脸再来侯府了。

    如今长安人人皆知,钟离瑶与昌颐郡主不和,她若贸然拜访,惹人猜疑不说,也未必见得到人,唯一的机会就在明日。

    钟离瑶没忘记昨日在茶楼时,朝岚公主随口所言,而明日正好是十五,只要她去大相国寺,与昌颐郡主制造“偶遇”的机会,就能光明正大的见到她。

    倘若错过这一次,那就只能等到下一月了,她的时间宝贵,哪能经得起耗?

    虽然腰上受了伤,但从前也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钟离瑶半点不心疼自己。

    她咬紧唇瓣,没管旁边含烟小声的劝阻,继续往前迈着步子,等她习惯这种感觉,就不会疼了,明日必须得出门。

    可惜这个想法还没落实,她就看到了青袍的一角,心中陡然一惊,疼痛的惯性使得她控制不住的往旁边一歪。

    “小姐!”含烟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跑了过来,但还是有人比她动作更快,钟离瑶的胳膊被少年人稳稳当当的扶住。

    她一站好就想往后退开,不曾想对面的人却不肯撒手,但也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那副面无表情的脸,淡淡的责问:“怎么又不听话?”

    钟离瑶挣不开,索性也不挣了,垂下眼皮,不答反问:“兄长如今对我管教严格,倒是胜过了祖母,我哪又惹您了?”

    成弗居抿了抿唇,“你从前不如此。”

    钟离瑶依旧避而不答:“兄长从前也不如此。”

    成弗居一怔,终于是松开了她。

    钟离瑶镇静的将手交握在腹部,偏头对一旁惊惶的含烟道:“我与兄长有事相商,你去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

    “是。”含烟不敢再停留,匆匆离开。

    钟离瑶秉持着端庄的身姿,欲请成弗居坐下来喝杯茶,可疼痛到底让她维持不住那份端庄,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孰料,就在她迈开步子的那一刻,突然被人攥住手腕,然后打横抱起。

    天地旋转只有瞬息之间,等钟离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成弗居的怀里。

    她立马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惧,看了眼门口,小声提醒:“兄长……”

    “我是你哥。”成弗居淡淡的打断她,丝毫不惊惶,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床边,徒留一句反问,“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