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先生的女儿?”见着王林炽热的目光与那晚无异,四下眼杂,她率先岔开话题问道。
“是。”王林说,“依依想娘亲了,故而方才失了分寸,灯会人多,你身子不便,应当小心着。”
李慕婉心里思量着,此人很奇怪,不与女儿解释自己并非她娘亲,也不尊称自己为王妃,眼神中总有一股道不明的情意,让她心烦意乱。
“多谢王先生挂心。”李慕婉转身就要走,王林并未拦下,怀中的王依依躁动瞪着腿想扑上去。
“娘亲……”
王林擦掉她眼泪,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王林久久注视着远去的背影,王依依满是不舍抽泣着:“爹爹,为何不与娘亲一起走?”
“娘亲不要依依了吗?她为何不认我。”
王林轻声哄道:“依依不哭,娘亲不是不要依依了,她只是不记得了。”
“娘亲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可还是扯着笑安慰她,“等娘亲记起来,咱们就带娘亲一块回家,好不好?”
“好。”王依依乖巧点头,她知道爹爹不会骗人,他说娘亲在这,今夜她便瞧见了。
可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譬如娘亲的肚子怎么不一样了,娘亲穿的衣服她从未见过,还有她身边的人也都不认识。
人流散去,许立国这才艰难挤出来,去迎着王林,讪笑道:“主子,主子回来了。”
王林余光睨着他,许立国背脊一凉,赶忙解释道:“主子,小的有罪,没看好小主子,方才那王妃一到对面酒楼,就围得水泄不通,小的也挤不进去,这才让小主子跑出去了。”
他没责怪,让李慕婉见着王依依,或许能让她想起什么。
几人又回了厢房,从阁楼望向对面,能看见李慕婉等人上了几楼。
许立国又拿了几壶酒,王林喝了几口,视线却一直没移开过。
“主子,那真的是主母?”许立国好奇,“怎么成了王妃啊。”
王林不应他,只是喝着闷酒,许立国得不到回应躲远了,又被王林叫回来:“许立国。”
“主子。”许立国猛然从栏杆跳回来,“主子有何吩咐。”
“看着依依,我没回来之前,哪都不要去。”王林说罢纵身消失在阁楼上。
李慕婉的厢房里只留了成嬷嬷一人在内伺候,适才的情景仍在脑子回荡,那女童见着自己便喊娘亲,王林又称自己像是故人。
她越往下思索,越觉不可思议,自己明明是燕王府王妃,全王府上下都知自己与燕王情深,可她却丝毫未觉,甚至醒后几月仍是生分。
难不成,原先自己还未与燕王相识前,与此人有过交集?还是说自己当初真的留下过什么风流债,她把能想的都想了,却都无法证明哪种才是真实的。
成嬷嬷见她心神不在,关切道:“王妃莫要为适才的事忧心了,若王妃不适,要不咱们先回王府?”
李慕婉抬手打断,“天灯不是子时才点吗?王爷说这是燕州城最高的酒楼,能看到满城的灯火,我岂能辜负王爷心意。”
“成嬷嬷,我想一个人静静,替我送些甜饮和酸果子进来吧。”
“老奴这就去。”成嬷嬷安排下去,待甜饮和点心送入,李慕婉没打算留人。
“你们出去候着,若无我召唤,莫要进来打扰。”
索性门外都是府卫监查,成嬷嬷便退出去了。待房门掩上后,李慕婉走到窗边,俯身往下时,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入夜的风刮得人舒适,就是有些凉意,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吹散了。
就在她转身之际,窗台上似有动静,再次回眸时,一抹白影定格在她眼前。
李慕婉刚要出声,后腿了几步,王林上前抵住她后腰,一手轻捂着她嘴,压低声音:“别喊。”
李慕婉心有害怕,提防他,可想要腹中胎儿无碍,她又只能点头。
“我来不是伤害你的。”王林松了手,李慕婉站定再后退了几步。
“先生这是何意?”
“婉儿,”王林本已做好心里准备,可面对她的陌生和防备,还是心如刀割。
“你是谁?”李慕婉充满疑惑,自打那晚夜宴开始,她的疑虑从未消散。
“你不认得我?”
“你到底是谁?”
“我是王林,婉儿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知道你,”李慕婉盯着他说,“程将军的谋士,王爷曾夸赞过你。”
“至于你口中的婉儿,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李慕婉摇着头很是认真。
“我叫宋玥,是燕王府王妃。”
“你不是。”听着她亲口承认燕王妃的身份,王林近乎失了理智低吼着,又见她花容失色,一股钻心之痛不断锤打着他。
“你是李慕婉,是我的妻子,”王林只陷在自己的情动里,“婉儿,我是你夫君啊。”
“你看看我,我是王林,你的夫君啊。”王林说着捧上她的面颊,李慕婉吓坏了,躲掉他。
立挺的五官拧在一团,心都裂了,碎成灰烬。
“你不记得我了,你只是不记得我了。”他固执着不放手,眼神一遍遍看着她面颊。
李慕婉挣扎些许,威胁道:“你若再不放手,我便喊人了。”
“你喊,”王林并未表现害怕,进而是疯狂无状,“若他们进来,将我抓走,处以极刑,往后我便不会再痴缠于你。”
李慕婉眉眼闪过犹豫,王林捕捉后心底露出一丝欣喜,即便她不记得,可身体本能反应是最真实的。
他就在得到这一证实里,失了端方,忽的朝那红唇吻了下去,李慕婉蓦然愣在原地,男子的气息覆上自己,这感觉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
见她没反应,王林再次深入,探着软舌,他身上的酒香渗入,李慕婉被搅动时猛然拉回神,扇了一巴掌,她被吻得发软,力道却不是很大。
“狂徒,”李慕婉骂道,“你怎可,怎可……”
王林愣了片刻,又扯出笑意,抓过她双腕摁在身后,不让她躲,更放肆地吻着她,挣扎中动静惊着门外,成嬷嬷朝里边喊道:“王妃?”
身前压着的王林没松开,李慕婉抵着他,“你放开,无耻之徒。”
“你此刻只有两种选择,其一,让他们进来,看见燕王府王妃与朝廷谋士温情,王府容不下你,我来带你走。其二,婉儿下令让他们候着,免得扰了你我二人之事。”
李慕婉思虑后,只能对着门外的人再次说:“无事,无我召唤不得入内。”
他的气息已蔓延耳后,李慕婉轻颤着,斥责道,“王林,你放肆。”
耳后的温热划过颈侧,她不由得仰起头,白皙的脖颈露在他眼底,王林埋首缠着那细物。
她挣扎不掉,仰着脖颈,“你,宴席,宴席上你本已冒犯,若非王爷大度,早就将你格杀,你今夜还敢趁人之危,你……”
王林不想听到她口中关于燕王的一切,再次吻了上去,缠着她,吮着她,从一开始霸道转而温柔,李慕婉神魂丢了,竟然忘了抵触,只是呆呆地允许他的冒犯。
王林朝那肩颈处狠狠咬下,舌尖滑动着颈窝,李慕婉全身酥麻,无力支撑沉重的身子,王林在这时松开了她,又说,“放肆?婉儿,你我才是夫妻。”
“本就有夫妻之实,何为冒犯?”
窗外天灯燃起,透过窗户照着二人身影,李慕婉面颊红晕,他喝酒了。
李慕婉感受着他身上的酒气,质问道:“王先生,你喝醉了,才说如此冒犯之言,今夜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你此刻离去,便当无事发生。”
“这样也可以当无事发生?”王林手往上移,似乎带了些挑衅。
“你……”奈何她动弹不得,这人力气大,她挣扎不掉。
王林回想说,“是了,婉儿从前喝醉也喜欢亲人的,你还记得吗?”
“婉儿,”王林擒着她下颌,移到窗外,“还记得永正十年的重阳,我们一块去看的天灯吗?”
“你,你松开。”李慕婉被逼得无路可退,两人面颊紧紧贴着,可她好似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所有的抗拒,都来源于她不记得这人,来源于她王妃的身份,不该与旁的男子有肌肤之亲或是亲密之举。
王林绕过她立在身后,双手环抱姿势,贴着她耳侧,很是挑逗的说:“阿兄,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你,你在说什么?”
李慕婉被挑得红透了,气息入耳,话语带了无尽的暧昧,可她不明白他此话之意。
“这是我们一块看天灯时,我与婉儿拥吻,婉儿说的话。”王林知道她或许记不起来,可是那外袍下的人,早已溃不成军。
他本不自称君子,实难以正人君子度量,看着她被人称之王妃。这副躯壳之下早已疯了,李慕婉只能是他王林的。
他把那半年积攒的思念和话,混成一遍遍的热浪,潮涌拍打着她,这让李慕婉心生困惑,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编造的谎言只为戏弄她。
“你既认得我是谁,”李慕婉镇定道,“那我为何会是王府成了王妃,你且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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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就是轻薄我的狂徒,两军还在谈判,你做为谋士,欺辱王妃,胆大包天。”
“婉儿,”王林不舍松了手,却紧紧牵着她手,“陪我再看一次天灯吧。”
李慕婉竟然没有拒绝,只是受着手心的温度和力道,定定看着他的侧脸,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银发随风搅动,把分明的轮廓暴露无遗。
这张脸好生熟悉。
然而心口突如其来一阵绞痛,她捂住了,忍耐着,却未表露,可仍是想不起来。
他是谁?难道真的如他所言,是她的夫君吗?
那王府里的烨恒又是谁?
她想不明白。
门外的人催促着,“王妃,天灯点亮,快过子时了,该回王府了。”
李慕婉没出声,只是看着王林,内心觉着他并非像是歹人,也非浪荡子弟,虽今夜举止逾越,或许是情有可原。
他所言所行,还有那个孩子的出现,不得不让她陷入沉思,她的身份当真是燕王妃吗?
眼前男子给自己的感觉,是那所谓的丈夫燕王身上所没有的。
到底是谁在撒谎,她不知。
王林捧过她脸,深深吻下去,尝着她的味道,李慕婉虽没回应,也没再躲,早在他几番强硬下,她知道躲也没用。
他不舍松开唇瓣,牵起唇角,指腹把她嘴角吻乱的口脂抹掉了,又捋顺她的发丝,把那歪掉的莲花簪重新给她插好,爱怜极了。
“你既忘了我,却不反感我与你亲近,可见这羁绊不是依靠记忆,而是身体的本能,婉儿,总有一日我会安然无恙带你离开这里,让你重新记起我。”
“记起原本属于你自己的一切。”
说罢他转身跃下窗户,李慕婉走近窗台,俯身望去,却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王林,你到底是谁?”李慕婉朝幽暗中呢喃自语。
厢房门推开了,成嬷嬷朝窗台看去,见李慕婉仰着头望着穹宇,天灯燃过了。
“王妃,该回府了。”
李慕婉收回视线,手里似还有他的余温,城内街道人群散了些,天灯灭了,可街道悬挂的灯笼还亮着。
他走了,留在她身上的气息和余温却久久不散。
夜里入寝后,王林今夜的冒犯举动却不断牵引着她的思绪。
“我是你夫君,总有一日我会带你离开……”李慕婉回想他的话,他真是自己夫君吗?那王府那个人又是谁?
“王林?”她望着充满贵气的紫色床幔,翻来覆去睡不着,荡在脑中的是与他在酒楼房内缱绻的画面。
清醒过后,她责怪自己为何要妥协任他摆布,她扯了被褥一角,蒙起脸,思绪更乱了……
***
王依依手里拿着许立国买来哄她的糖葫芦串,她等在阁楼,见王林回来便扑了上去,手上的糖葫芦蹭了他衣袖,嘴里还有些许糖碎。
她早已会观察神色,看王林眉眼的阴郁散去,小脸贴过去,“爹爹,你是偷偷去见娘亲了吗?”
王林面露些许诧异,她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又见嘴角挂了糖霜,抬手给她擦净,像是哄她的,“依依怎么这么问?”
“爹爹眼睛是笑的。”王依依指着他唇角说,“爹爹身上有娘亲的味道,还有娘亲的口脂……”
王林弯起嘴角,抱起人出了阁楼往城外去了。
程贤子时才从王府出来,夜里军帐内,他拿了壶酒到王林寝帐内寻人,王林未抬头已猜测来意。
掷出的酒壶被他稳稳接住,王林淡淡说:“燕王不愿同意削藩,这仗要打,就得趁早。”
“你离席那么早,怎知我后面没谈拢?”程贤喝下一口。
“燕王自以为有了子嗣,便能拉拢藩王之下的宗亲势力,可削藩于宗亲也有益,朝廷所提之意,他们没敢接不过是惧怕燕王势力。”王林说,“燕王若是有诚意,便不会三番两次地与你周旋,他们要拖到入冬,大军就失了最好的进攻时机,入了冬再出兵,朝廷粮草届时供给不急,于我们不利。”
程贤拍了拍他肩头,揶揄他道,“我以为你离席独自买醉去了,既然还挂着正事。”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但是燕王不诚,不必再谈,出兵就是。”
“那王府那位呢?”程贤试探说。
王林目光如炬,扯下酒袋,狠戾道,“抢回来。”
李慕婉他要,她腹中胎儿他也要。
不管是谁的,即便她是失了记忆,被人哄骗,他不在乎,他只要他的婉儿安然无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