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灿此人，说起来跟危不倚还有一些渊源。他们在大学里虽然不同系，一个学的是CS，一个学的是EE，明明人生的路线也不一样，但总是有人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也算是惺惺相惜。
后来凌灿直博毕业后前往美国继续深造，回国时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去龙柘寺修行。
还是危不倚在得知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他请回来加入了星合科技。
不过出家这件事，也算是凌灿的“师门传统”。他们这个系的学长师长，读到最后都有不少人看破红尘，落发出家的。
听说龙柘寺不光素斋好吃，扔块砖就能砸到一个PhD，也难怪每年到了考试前夕，总有人去烧香拜佛。
海生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凌灿的头发，看来这位算法科学家的道行还不算很深。
凌灿来找郁弥自然是有话要对他说。
“你身体好了吗？”
“好了，谢谢关心。”
“出院有点早。”
“公司事情多。”
“下午开会吗？”
“你不要缺席。”
“项目报告会？”
“对，关于晶富要提价这件事。”郁弥平心静气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凌灿思考了片刻，说道：“他们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但这是一个信号，要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节点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我也是这么想的。”郁弥说道。
两人间一板一眼地对话差点把海生给逗笑了。凌灿说起话来好像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而郁弥应付起来又特别得心应手。
“好的，我知道了。”凌灿非常清楚项目到了现在的阶段，已经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了。他将目光对上郁弥，问道：“你们有把握吗？”
郁弥迎上他的视线，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在任何一个行业里，最终能够立足的公司绝对不会超过三家，不是活就是死。”
“前三？”凌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微微挑眉，语气诚恳又困惑地说道：“我不知道考第二名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想知道。”
光是一个上午，星合里的人就让海生开了眼界，危不倚居然可以从各个地方挖来这么多人再将他们聚在一起。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危不倚在自己的公司里居然这么有人气。
星合的员工对他的态度是信任中透着敬畏，反而对郁弥则是带着一点儿畏惧。
方可圆趁着午休的时间悄悄告诉他：“因为危老板真的是个好老板，别说工资了，我们比同行只多不少，加班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嘛，但我们这行就没有不加班的，而且加班费一分都没少，除了年终奖还有项目奖。这里很多人都是从星合刚刚创立的时候就跟着危老板干到现在的。一开始，听说借用的还是学校的实验室设备，连郁学长都是被拉过来打白工的。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危老板都是自己第一个上，后来公司起来了，最初的这批人再差都财富自由了！”
方可圆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了的羡慕。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来问他们要不要点外卖的，还是出去吃。
海生疑惑地问道：“星合不是有食堂吗？”他记得公司的食堂是免费提供餐食的，甚至给员工的饭卡里打的钱还特别多。
方可圆支支吾吾地说道：“吃多了容易腻。”
郁弥刚批完了一份文件，抬头说道：“下午我请全公司喝下午茶，点心和奶茶你们自己选。午饭我们自己去食堂。”
“谢谢学长！”方可圆顿时高兴地笑了，立刻在公司群里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海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郁弥说了他们去食堂后，方可圆如蒙大赦。
难道星合的食堂真的难吃到了这种地步？
他跟郁弥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员工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往对面公司的食堂走。
“是不是要改善一下伙食？”海生问道，他代入了一下，如果食堂难吃的话真的会影响工作效率的。
郁弥反而无所谓地说道：“不用，再改也没用。”
他们走进食堂的时候，不同口味的档口倒是有好几个，却没见到几个人。
凌灿看见了他们，远远地点了下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海生见他很熟练地拿了几个菜，找了个空位坐下，一看就知道是食堂的常客了。
“只有凌灿会一天三顿都在这里解决。”郁弥解释道。
等海生走近一看，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星合的员工情愿中午去别的地方，都不愿意在食堂吃了。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怎么全是素菜。
海生的面色一僵，拿起托盘悄悄在郁弥的耳边问道：“这是谁定下来的？”
把自家的食堂搞成这样，难怪严夏卿说对家公司铆足了劲在加菜，合着就是为了吸引星合的员工啊！
海生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这绝对是商战。
郁弥却施施然地说道：“是你啊。”他面不改色地拿了一份素炒什锦、一叠烤素鸡，再加一碗丝瓜汤和一只红糖馒头。
素菜素肉的价格并不便宜，再加上请专业的厨师来制定菜谱，为了维持这个食堂每年都得花上不少钱。
但是危不倚有钱任性。
海生顿时无语了。
他又看见几个学生模样的员工在路过凌灿时双手合十，向他问好。
“那几个是来公司实习的学生，他们的教授已经在龙枳寺出家了，还没出家的老师拜托凌灿照顾一下师侄，顺便提前适应这样的生活。”
海生已经麻了，不知道这些学生想适应的是在公司当牛马还是在寺庙当僧人。
郁弥还不忘告诉他，多亏了这个食堂，再加上凌灿的协助，经常还会有龙枳寺的大师们来星合讲经。
讲的当然不是什么《心经》和《法华经》。
而是《深度学习与多重神经网络》《算子原型定义和代码开发》，还有《AI模型训练推理》……诸如此类的。
就是算法怎么不算法呢？
海生端着饭菜，跟着郁弥同凌灿坐在了一起。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解决着面前的饭菜。
确实，偶尔换换口味，味道还是不错的。
有在食堂吃饭的人给他们拍了张照，发到了公司的内网里，命名为：颤抖吧凡人们！星合三头犬（吃素版））重出江湖！
方可圆看到后笑都快笑死了。
这样才好，危不倚和郁弥不合的谣言不攻自破，想来公关部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
年轻人真是活力无限，还充满了想象力。
饭后，凌灿饮了一口茶，这是新到的铁观音。他看向海生，问得很直接：“你的记忆出问题了？”
“是，过去的事情记不太清了。”海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有什么想法吗？”
凌灿慢悠悠地说道：“没有，我学的是神经网络，不是脑神经外科，更不是社会关系和伦理道德。”
郁弥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海生关注着郁弥的反应，忍不住皱了下眉。
仅有的情商让凌灿迂回地说道：“我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可以推荐给你们。”
郁弥问道：“是关于记忆恢复的吗？”
“不，是关于失忆后的心理疏导。”
郁弥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句：“听起来没什么效果，你自己留着吧。”要是这真的有用，凌灿早就还俗了，怎么还会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凌灿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吃完了，先回实验室了。”
他起身，端着盘子走远，只留下郁弥和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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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吗？”
海生满脸纠结地说道：“如饱。”蘑菇开会，青菜团建，味道再好也实在吃不了太多。
郁弥的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会后让方助理给你拿咖啡和点心。”
郁弥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海生：“……”
海生：“我好像不需要准备什么。”
诚然如海生所说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坐在会议室的正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郁弥和凌灿，会议的主持人是方可圆。
到场的各负责人们一一汇报完，最后由郁弥进行总结。
而他只需要等郁弥说完后，颔首并温和地说一句：“小玉说得对。”
而在会议中的众人也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
凌灿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他所说的内容也是整场会议的核心。
屏幕上显示着他们项目的最新进展，过于专业的名词让海生几度走神，都被郁弥用眼神拉了回来。
凌灿关掉PPT，说道：“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目前必须要确定晶富存储能否按期交付。”
市场采购部的负责人说道：“可是他们将价格咬得很紧，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
郁弥说道：“这件事情我来解决。还有别的吗？”
“既然已经准备向外界披露具体的信息，我想我们还是给它取一个名字比较好。”公共部的负责人补充道，“也方便我们及时联系各家媒体，掌握舆情的主动权。”
“关于这个——”郁弥刚开口。
“关于这个我已经有了想法。”海生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他的身上。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我的缘故让在座的各位辛苦了不少。星合自创立以来就遇到了很多磨难，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情想来也不必再多作赘述，可重要的是我们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目标。”
“目前我们正在积极探索IDM的模式，统筹设计、测试与制造，来支撑这个HBM项目，AI大模型势必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有人当场就提出了反对：“可是就算我们再有信心，但凡出现一点状况导致资金链断裂，下场就会变得和那些倒闭的Fabless一样惨，他们是技术原因吗？不，每一家公司离倒闭的死期只有十四个月。光靠现有的IP授权，我们就可以活得很好了！”
总有人会因为目前已经获得的成就而变得保守。
凌灿冷笑道：“摩尔定律都快失效了，你还在做故步自封的美梦。”
海生等凌灿将反对者说得哑口无言，才对上郁弥的视线。
郁弥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海生。
他不禁想到，如果是真正的危不倚站在这里，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郁弥的。即使在传闻中他们已然决裂，他依旧是危不倚的副手，是他最信任的人，无论危不倚在或不在，郁弥都是星合最后的防线。
那么他的感受是自豪，是欣赏，还是防备，这是陪着他一同成长起来的人，是他一手造就的杰作。
“在星合创立之初，我总是同在座的各位谈论我们的梦想，到了今天，我仍旧将目光置于苍穹之上，我仍旧希望各位成为我立足于此的根基。”
海生想到了郁弥提前告诉他的计划，早在很久之前危不倚就想好了这个项目的名称。
此时此刻，海生觉得自己不是在模仿危不倚，而是危不倚借他的口将这句话告诉郁弥。
“我将它命名为IC1805。”
下方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Heart Nebula。”凌灿难得称赞道：“好名字。”
海生最后说道：“小玉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郁弥停顿了一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