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5
    “呜嗯!嗯嗯——”

    诺大的艳阳宫前庭,黑压压跪了不少人。

    宫人淡蓝色的宫服,与能同御花园娇艳鲜花争奇斗艳的诸位受宠妃嫔,她们都跪服眼前人,不敢出一声。

    秦嬷嬷取出水盆里浸泡的白纸,含着笑,温柔地道:“这般昂贵的珍白纸,连殿下都不曾用过,今日全赐予您了,齐美人。”

    齐美人不负她盛名的美貌,含珠欲泣,娇弱躺在贵妃塌上,铺散的粉色衣袍,层层叠叠,比开在角落的桃花还要艳嫩。

    粗制的麻绳捆缚住她的四肢,挣扎不了,齐美人学着史册上的李美人,情深又遗憾,扭着最美的姿势,与皇帝告别。

    “不——”

    被羽林卫紧紧抱住,皇帝连艳阳宫的门槛都不出去,疲老的眸眼,盈充泪水,目睹心尖上的美人,被白纸敷上。

    一张覆上一张,起初还不觉什么,可当鼻尖承载的重量超出预料,呼吸也因纸张湿润而急促,甚至只能呼到沉重水汽。

    死亡的降临又快又慢,慢是白纸需要一层层的叠加,快是呼吸太少,脖颈也因充红,没给齐美人反应求饶的机会。

    她的死亡不血腥,也不暴力。

    那又薄,又极其容易撕破的纸张,不断叠加起来,夺了她的命去。

    “拖下去。”

    秦嬷嬷使人将齐美人带离,可别让死人,脏了皇帝病居的艳阳宫,也别将死气过到太子身上。

    “呵、呵…”

    昨夜还与他同床共枕,交颈互诉衷情的齐美人,今日就被谢知珩下令抹杀。

    人命的失去,对他来说,不过短短一句话,或者一个字。

    香消玉殒的美人,拨不了他眼眸里的平静。

    “恶鬼,你就是个恶鬼!”

    皇帝朝着谢知珩大声喊唤,想挣脱羽林卫的束缚,可年老的躯体承受不住他的思绪,迈出的腿都疲累不已,沉重得似注了千斤铁水。

    皇帝:“你特么狗娘养的玩意,那可是条人命,她可才十六,还没成年,就这么死在你手下,你心里良心过得去吗!”

    “……”

    骂得很脏,批改奏折的谢知珩连眉毛都未挑,朱笔在上面勾圈画点,执掌整个王朝的行进。

    偶尔听到“娘”与“妈”,他手不受控制般顿了下,只那难察的一下,谢知珩继续处理公务。

    皇帝骂得口干舌燥,嗓音哑得不能再哑了,秦嬷嬷让人灌了壶蜂蜜水进去,润润他破风的嗓子。

    等不再辱骂,谢知珩收起奏折,艳阳宫边檐的阳光又暖又冷时,他缓缓抬眸与皇帝对视。

    谢知珩:“骂够了吗?”

    皇帝:“……”

    谢知珩饮了盏浓茶,提神:“没有的话,请继续。”

    “反正无论你再怎么辱骂,再怎么狂吠,也改不了此刻的结局。”

    站起身,手撑着石桌,谢知珩淡淡道:“你也就会这点玩意,除了骂人,你还会什么?”

    “除了跟妃嫔上床,跟她们打闹,现在的你,还能做些什么!”

    似感到无趣又绝望,谢知珩投向皇帝的目光充满鄙疑与怀念,又曼上无尽的仇恨,紧握的手,鲜血从指尖滴落。

    “哼——”

    “多给孤生点弟弟妹妹,这是你活着的,唯一作用。”

    谢知珩摆摆袖,让羽林卫将皇帝拖回艳阳宫的寝殿里,妃嫔也不再跪着,在淑妃贴身宫女的拉扯下,揉着膝盖站起来。

    如出一辙的凤眸,皇帝眼里只有对他无尽的恐惧。

    谢知珩却疲累得很,路过被仗杀宫人的尸体时,对血与死人没有任何惊恐,平静的留不住一点痕迹。

    踏出艳阳宫,羽林卫再次把艳阳宫重重包围起来,阻拦任何想外踏一步的妃嫔宫人。

    藏在内里的隐卫,不放过半只传信的飞鸽,连细小的蝇虫,都碾死在鞋底。

    皇宫的道路上游走的宫人不少,谢知珩撑着欲睡的脑袋,要闭不闭,模糊注视每一位弯下腰膝的宫人,垂首站在墙角,等待太子辇座的离开。

    以前也曾瞧见这情景,但那时,谢知珩是待在阿耶怀里,扯着还没染白的鬓发,闹着与阿耶玩。

    帝王的辇座很大,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乘坐。

    阿娘一旁轻笑,拍了拍谢知珩的手背,微微严肃地说:“不可扯阿耶的头发,阿耶会痛的。”

    “是吗?”谢知珩不解,攀上阿耶的肩膀,仰头凑近阿耶鬓角,呼呼:“珩儿吹吹,吹吹阿耶就不疼了。”

    “哈哈哈……”

    帝王摸了摸谢知珩柔软的发顶,笑说:“好,珩儿吹吹,阿耶就不疼了!”

    记忆太美好,那时阿娘还未操劳过多,精神枯竭,害病而死。

    他的阿耶,盛朝的熹始帝,还没出事。

    作为熹始帝唯一的嫡子,又是最爱的妻子诞育,谢知珩出生伴随熹始帝的登基。

    那日,熹始帝高居太极殿,为还未出生的孩子,立下立储诏书。

    群臣具惊,为这可称千古的明君仅此一次的出轨。

    群臣皆在劝说阿耶,就连谢知珩外祖镇远大将军也跪爬至陛下,求熹始帝收回旨意。

    任人来劝,熹始帝都不肯,抓着立储诏书,同群臣,同宗室,同公爵对抗。

    “朕,一定要立阿芝的孩子为太子!”

    不容抗拒,熹始帝勇于面对群臣百官,连宗室琅琊王叔的劝骂也不听。

    好在谢知珩紧随其后的诞生,才解救了这场登基大典。

    “阿耶…”

    “阿娘…”

    早春的风还是有些冷,哪怕处在辇座里,谢知珩也紧紧抱住自己,蜷缩着缩在里面,柔软的虎皮吸了掉落的泪水。

    服侍谢知珩许久,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李公公,站在辇座旁,无声叹息。

    为过世的天后叹息,为前后不一的熹始帝,也为孤身一人支撑诺大王朝的谢知珩叹息。

    “殿下……”

    李公公缓缓出声,到了东宫,辇座内仍未传来动静,他便让人抬起辇座去寝殿。

    落轿的声响不算小,哪怕宫人再怎么小心,也惊动了谢知珩。

    揉了揉泛着水的眼眸,谢知珩靠着扶手,借助小太监的力,下了辇座。

    “去政事堂。”

    谢知珩转身背靠寝殿,往政事堂方向走。

    李公公垂眸,跟了上去。

    谢知珩自小长在熹始帝膝下,养在德阳殿,自是学了熹始帝夙夜处理朝物的习惯,任由天后怎么管,也改不了。

    “处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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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不愧是大理寺探花,殷寺正大人!”

    桌上几盘点心被夹个干净,无奈拉来的三人,在纱帘的遮掩下,睁眼瞧殷少宿处理完一切。

    上能欺大理寺卿,下能安抚陶严,殷少宿的能力无可厚非是大理寺内最强大存在。

    不然就凭他侯府少爷的身份,区区同进士出身,哪能爬到从五品地位,压制底下进士或状元郎出身的主薄。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仅仅查问春华楼几位姑娘,殷寺正便将淮阳巷某书生被杀案的疑犯,缉拿归案。

    钟旺也赞叹不已:“好厉害,殷大人!”

    “殷大人自个就能处理,为何要拉上我们几人?”

    晏城不理解,难不成殷少宿真的只是简单看他们两人闲置寺内不爽。

    清楚内情的陶严,贴在晏城耳旁说:“先前同几位姑娘聊了会,这姑娘在楼里有个姘头,想与那书生断了,但老鸨不许。”

    “书生日日夜夜纠缠姑娘,姘头忍不了,才下的手。”

    晏城摸了摸下颌:“情杀案啊?”

    又思索几番,晏城觉得不对劲:“情杀案,哪由得殷寺正出手,又这般急促?”

    钟旺愤愤:“人命关天,作为大理寺一员,早点断案不该?以告黄泉下的那位书生。”

    晏城:“……”

    “该说不说,也幸得是位书生,也幸得他死在这段特殊时间。”陶严往嘴里倒了几口酒,“不然,哪会让殷寺正现身。”

    “……”

    钟旺咬唇不解,他小声说:“就一定是因为他是书生,我们才这般着急探案?”

    士农工商。

    贯彻整个封建时代的四字阶级。

    晏城转悠他掌心的茶盏,垂眸未语。

    陶严脸上的笑意不散,伸手安抚了钟旺略显凌乱的发顶,柔软的发旋顶着他重重笔茧的手指。

    “旺财,有时间别跟着殷寺正,跟着几道,同他多看些经文。”陶严建议道,“他学识可不浅呢,迄今为止,盛朝高中大/三/元的三位学子之一。”

    又聊起原身的努力,哪怕在太子手下补了好几年的课,晏城也不敢与原身相比。

    忙拒绝:“清肃可别开玩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大理寺从七品下的主薄!”

    “别开玩笑哦。”晏城塞了块点心堵陶严的嘴,止住他更多的爆料。

    转眸见钟旺兴致勃勃,瞳眸闪着星点光,像是窗外夺目的阳光嵌入他眸子。

    太过耀眼,晏城抬手遮掩这日光,扯过纱帘,由春风拂碎光斑,落在手背不觉热度。

    “哼…”

    晏城呼出心中的无奈,勉强拉着嘴角:“往日熹光哪敢追,今个,某只是小小主薄,当不起那三学子之称。”

    陶严撑着脑袋,温柔的眉眼和缓,睫毛投在眼下,落得碎碎瓣状影。

    似想起什么,他用极低的声音说:“几道所遇到的险境,改天换日,便可得天降大任。”

    “改天换日……”

    晏城往窗外瞧了好几眼,日朗的天,看不见半点变化。

    晏城:“是要下雨了吗?清肃。”

    “?”

    钟旺听不懂,推开窗户,顶着天看了许久,也没瞧出个下雨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