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迁和林风扬收拾好蜥蜴尸体之后，爬上车顶看着不远处疾驰狂奔的车。
“你说老大怎么能答应她那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林风扬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首先，这是老大自己说的话，清嘉可没提要求；其次，你管老大做什么。”叶迁对着林风扬翻了个白眼，随即担忧道：“但是老大怎么能带着清嘉那么胡闹啊。”
“确实胡闹。”林风扬虽然不爽自己挨了个白眼，但听见叶迁这话还是赞同。
老大那么宝贝他的车，平时摸都不让人摸一下，这会居然让清嘉坐了驾驶位还抹了方向盘，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他那么想着，转头就见叶迁叹气。
“晚上降温，他带清嘉开车怎么能把窗户全打开，清嘉会生病的。”
林风扬忍无可忍，朝着叶迁翻了个白眼。
事情如叶迁所料。
清嘉坐在车上吹着坐标A晚上冰凉的风，本来就大病初愈，又来了一场惊险刺激的夜跑，再兴奋的情绪也顶不住忽然袭来的困倦。
等到天色将明，叶迁告诉霍承，清嘉病了。
高烧，四十度左右，估计是昨晚吹风吹的。
叶迁给清嘉敷了个毛巾，接下来她也没办法了。
霍承开着车，朝聚集点疾驰而去。
***
清嘉睡不安稳，她梦到了沙海基地。
她在沙海基地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墙壁被涂成雪白的颜色，里面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小小的床。
沙海基地的医生给她制定了相当严格的作息表，在作息表外的时间，她不可以离开房间。
他们都说外面很危险，她不可以出去。
不可以出去，不允许出去，不能出去。
清嘉在梦中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穿着睡衣的小女孩在半夜推开了门，朝着未知世界踏出了一步。
那一步，如坠深渊。
四周是一片漆黑，小孩稀碎尖锐的哭声在喉咙里压碎，零零散散德溢出，满是惊慌绝望。
她在笼子里，外面是黑的，只有笼子里有光。
笼子外面有异种，还有一群跟清嘉差不多大的小孩。
清嘉看不见，但她听得见。
外面的小孩全都死了。
惨叫声，咒骂声，血肉撕裂咀嚼的声音。
还有水滴声。
鲜血从外面蔓延，流到了她面前。
“看见了吗？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不当明珠，就要被抓去喂异种。”
“小明珠，你只要乖乖的，你就是末日最幸福的小孩。”
清嘉恍惚间听到了好几句话，说话的人声音各不相同，但都出奇地柔和平淡，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被惊得跳起来，拼命朝外跑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眼前的世界逐渐扭曲，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原本束缚住她的笼子消失了，阴影里爬出了黏腻可怖的怪物，怪物尖叫狞笑着，紧追不舍。
那些怪物在说话，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都在说话，它们的声音里仿佛爬出了锁链，急迫想把清嘉锁起来。
“明珠，快回来！”
“明珠，外面危险！”
“明珠，听话！”
……
“明珠明珠明珠明珠明珠！”
清嘉猛然跌倒，她好像一脚踏空栽进了一个地方，失重感攥紧她的心脏，令她喘不过气。
那些诡异尖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统一起来，一模一样的音调，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音色。
它们在喊明珠。
清嘉猝然惊醒。
她头上盖着湿毛巾，躺在了一张堪称柔软的床上。
一睁眼，她便对上了霍承翡翠色的眼睛。
“醒了？”霍承轻声问。
清嘉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看着霍承，俨然一副没睡清醒的模样。
霍承把她额头的毛巾取下来，用手试了试她的体温。
清嘉呆愣愣的，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她就那么盯着霍承的动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吃什么？”霍承忽然问。
“啊？”清嘉像是没回神，她的反应比正常时候慢了不止一拍。现在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黑色的长发铺在枕头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开，无知无觉地盯着人看，浑身上下都透着柔软温和。
霍承一时半会分不清她是烧傻了还是没睡醒。
“你要吃点东西吗？”他半蹲在床边，视线尽量与清嘉平行。
清嘉眨了眨眼睛，现在她貌似清醒了一些。
“我……做了一个噩梦。”清嘉轻声说。
“我梦到好多人在追我，他们要把我抓回去……”清嘉还没说几句话，声音就开始哽咽。
霍承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他无声叹气，倒了杯热水递给清嘉。
“没事，你跑出来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喝口水吧。”
等到清嘉情绪稳定下来，霍承带着她出去。
这是个三室两厅的房子，清嘉捧着水杯，被霍承半强制地摁在了餐桌上。
“你现在这里坐着，或者你想去其他地方看一看也行，你现在要吃点东西。”霍承对她说完，转身自己进了厨房。
清嘉在餐桌上，恰巧能看见厨房里的一些动静。
霍承能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现在还很胆小，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最深处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已然按捺不住。
他余光能看见清嘉的影子，他见清嘉轻声地从椅子上下去，朝着客厅那边走了几步，貌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
霍承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难得感到愉悦轻松。
他想，可能是清嘉太单纯了，她简单到一眼就可以被看透，并且她足够弱小，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清嘉，吃饭了。”霍承端着食物出来。
大病初愈的人饮食以清淡为宜，霍承没做什么复杂的食物，煮了两碗面条再加了个蛋就端了出来。
清嘉此时在客厅里，她围着客厅旁边柜子上的观赏植物，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神亮晶晶的，喜形于色。
她还是有点认生，看见霍承出来之后拘谨不少，安安静静地走到餐桌边上，安安静静地吃面条。
清嘉吃相很是秀气，小口小口地吃，霍承偶尔抬头看她几眼，觉得她吃饭像是鸟儿啄米，时不时来一口，食量小得可怜。
霍承知道她还没有放下戒心，整个人都是紧绷状态，但他愿意给清嘉一些适应时间。
“你为什么要救我？”在清嘉眼神第三次飘向他时，他忽然听见清嘉开口。
她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很不安，很害怕，但她还是顶着害怕把问题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是清嘉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问的。
沙海基地在悬赏自己，但霍承救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悬赏，清嘉虽然没什么常识，但她知道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掉馅饼的事请。
她逃出沙海基地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差点丢掉性命才跑出来，就算跑出来了，还顶着沙海基地的悬赏。
沙海基地都那么对她，霍承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清嘉想不明白，她吃着面条，越来越感觉自己吃的是断头饭。
霍承对她很好。
霍承说不会把她送回沙海基地。
万一霍承骗她怎么办？
万一她吃完面条之后就要被扔回沙海基地该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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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其实很喜欢霍承，霍承是第一个对她说不会把她送回沙海基地的人，也是第一个教她开车的人。
但是，要是霍承骗她怎么办？
清嘉发现自己无法承担这个后果，就算霍承骗她，她也跑不出去。
她掩藏在最深处的恐惧和无助被那一场噩梦彻底激发出来。
清嘉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是她忍不住。
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霍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放下筷子，第一次那么无奈：“没有为什么，看见就救了。”
“你没有想过要把我送回沙海基地领悬赏吗？”
“没有。”
霍承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清嘉不信。
清嘉还想说点什么，霍承看着她，忽然开始给她算了一笔账。
“我在坐标A捡到你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吃了我整整一盒药。”
“那盒药有十五颗，均价是五千生存点数一颗，在我打算把你交给沙海基地之前，你已经吃了我七万五生存点数。”
“清嘉，沙海基地对你的悬赏金额只是五万生存点数。”
清嘉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情。
“我救你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其他原因。”霍承叹气，“放心，你是自由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清嘉分不清他说这话的意图，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霍承，她的眼睛像玻璃，或者是清澈的湖面，一眼就能看清所有情绪。
她在思考，在动摇，在挣扎。
“别想了，先吃吧，再不吃面凉了。”霍承抛出了一个条件，“吃完这碗面，我给你一个提问的机会，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他不知道清嘉经历了怎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好在她开始吃东西了，这会不像刚刚那种鸟啄米的吃法，开始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咽。
她早该饿了。
清嘉在坐标A的时候就没吃什么东西，一个水果罐头连一半都没吃完。在回城的路上直接高烧昏迷，叶迁废了不少力气才给她喂了点吃的。
好几天水米未进，她再不吃点东西，霍承都怕她饿死。
不得不说，清嘉胆子很小，但她又很勇。
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想从沙海基地跑出去，刚刚也是，她也很害怕，但是再害怕她都要把问题问出来。
怎么说呢，她就像个柔软无力被人抛弃的动物幼崽，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她浑身发颤，但她偏偏没有服软，还亮着爪子对一切有威胁的事物摆出警惕的模样。
霍承很欣赏她这一特性，这位沙海明珠被磋磨了那么多年，没有成为一个纯粹的花瓶摆件，她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
但她还是单纯了一点。
她能想到的最严重的事情，不过就是被送回沙海基地，她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的，也不清楚自己的具体价值。
真让她无知无觉地跑到其他地方，不出三天就得被人卖了。
霍承思绪飘散，那边的清嘉却不声不响地吃完了一大碗面。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霍承。
“霍承。”
“嗯？”
“这里是哪里啊？”
清嘉的惊慌情绪暂时被安抚下来。
她知道霍承现在不会送她回沙海基地之后就安了心，之后她就开始好奇起来。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离开沙海基地，之前她并不熟知除去房间之外的世界。但现在她出来了，她不再被关在房间里，她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这里是聚集地，你想出去看看吗？”霍承对她总有几分耐心和温柔，也乐意满足她的一些小愿望。
如他所料，清嘉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