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地是什么地方，跟基地一样吗？”清嘉问。
吃完面条后，霍承给清嘉测了体温，确定她退烧之后，翻出一件皮革鞣制的斗篷让清嘉穿上。
这件斗篷的大小刚刚好，把她捂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霍承的住处清净偏僻，没什么人烟。
清嘉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是她第一次在街道上行走，即使这里空空荡荡，也熄灭不了她的好奇。
“聚集地不是基地，基地有一定数量的异能者，可以抵御异种潮，但是聚集地不行。”霍承说。
“聚集地是临时建立的地方，一般存在不会超过三个月，这里有雇佣兵和商队，不过最多的是前来交易的普通人。”
“为什么不会超过三个月……？”清嘉疑惑。
“聚集地本质上是个集市，一群人带着货物来这里交易，大量人口长时间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就会吸引异种围猎。”霍承解释，“聚集地的存在时间最长不超过三个月。”
霍承带着清嘉往聚集地集市走去。
整个聚集地只有一个集市。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一个随意搭建的圆形广场，分隔了不少零碎摊位，货物直接随意地摆在地上，吸引前来交易的人。
清嘉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她看什么都新奇。
但她到底怕生，只敢远远看着，跟摊主对视都会迅速挪开视线。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有食物，布料，调料；也有药物，书籍，还有一些奇特好看的石头和工艺品。
越往里走人越多，为了不被挤散，清嘉抱住了霍承的半条胳膊。
霍承带着清嘉穿过人群，走到了一个小摊面前。
摊主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孩，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他的摊位上没有任何商品，只有一个牌子。
他则是缩在牌子后面昏昏欲睡。
霍承刚一走过去，他就醒了。
“雇佣兵接活，不接沙海基地相关，不接坐标E相关，不接……”他还没看清人，张嘴就报了一堆规矩。
“我找你们老大，带路。”霍承打断他的话，干脆直接地下达命令。
小孩惊奇抬头，清嘉猝不及防看见了他的脸。
他脸上的疤痕细密凌乱，一层叠一层地凸起，像是暗红色的丘陵，带着恶心的肉质的油光，很是吓人。
清嘉被他的长相吓得浑身僵硬，小孩看见霍承也是浑身僵硬。
好在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大人您找我们老大？您早说啊，小的这就给您带路。”他笑得格外灿烂，麻溜地跑到前面给霍承带路。
“他怎么……”清嘉扯着霍承衣袖，轻声问道。
霍承听清嘉又轻又尖带点颤音的声音，明白她被吓着了。
“别怕，他就是长得吓人。”
“我没有怕他……”
“我们回去再说，好吗？”霍承放缓声音，对清嘉说。
清嘉用力抱紧霍承的胳膊，点了点头。
前面的小孩带着他们离开了集市，一路东拐西拐，走到了一个破旧建筑面前。
“大人，我就把您带到这里了，这里我不能进去，您自己走吧。”小孩把霍承带到地方之后就跑了，眨眼就看不到影子了。
“走吧。”霍承带着清嘉走了进去。
这是个废弃大厅。
现在是白天，大厅里没有点灯，里面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一走进去，清嘉就感觉有人在暗中打量着她。
视线的主人很不怀好意，清嘉觉得自己仿佛是刚刚集市外面任人挑选的货物，看客用挑剔的眼神来评估她的价值。
他只扫了几眼就评估完毕，转瞬之间，清嘉便察觉到了浓厚的杀意。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蛰伏嗜血的野兽盯上了，那一瞬间的杀意攥住了她的心脏，令她浑身颤抖。
清嘉猛地回头，与黑暗中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对视。
那双眼睛的瞳仁竖起，是兽类捕猎时注视猎物的神态。他本来高高在上漫不经心，谁料清嘉居然敢与他对视。
“你是谁？”清嘉骤然发问。
霍承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出来。”他冷声道。
大厅忽然亮了。
一个穿着皮革大衣的年轻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头发略长，随意披散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像兽类的瞳孔，在黑夜里发着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出现之后，清嘉总觉得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他的视线落在清嘉身上，很是不友善。
“霍承，怎么你也学着他们养起了金丝雀？”暗红色眼睛的男人声音含笑，面上却是冰冷一片。
“许久没见，你也开始学着那群老东西发烂发臭了。”
暗红色眼睛的男人话音刚落，清嘉就看见霍承动身。
他这一下的动作过快，即使清嘉站在他身后也没有看清。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两人边便打了起来。
清嘉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打斗，原本宽敞的大厅忽然狭窄起来，因他们凌厉的动作刮起了风。
她刚觉得不安，但霍承与他交手几个回合，两人就停了下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暗红色眼睛的男人大概是倦了，他正眼都不愿意给霍承一个，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耐。
“给她做个身份。”霍承一贯寡言。
“什么样的？”暗红色眼睛的男人也没问霍承口中的“她”是谁，两人一言一语，像是在打哑谜。
“最好的。”
“行了我明白了，带着你的小美人走吧。”
暗红色眼睛的男人越来越烦躁，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大厅的灯光又熄了。
“滚吧，最近我不想看见你。”
霍承不在乎他的态度，他给清嘉整理好了斗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出去。
清嘉很是无措。
她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她压根不知道在沙海基地小房间外面的世界，对整个末日的运行规则都一无所知。
霍承牵着清嘉的手，他能感知到清嘉的情绪。
她整只手都是冰凉的，指尖在微不可查地轻颤，唯一没有被遮挡的眼睛落寞地垂下，与刚出门时雀跃的模样对比鲜明。
霍承想，可能是她的情绪太直白太外显了，他居然能体会到清嘉那种幼稚无知的疑惑与恐惧。
她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她从未真正接触过末日新历，人们司空见惯的东西对她来说是未知的，少量未知令人新奇，一片茫然则令人恐惧。
“要再去集市看看吗？你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霍承问她。
这种事情只能让她多看多听，接触多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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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霍承不介意帮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忙。
清嘉却没了兴致，集市会让她想到那个满脸疤痕的小男孩。
“霍承，刚刚那个小男孩，他脸上……”清嘉欲言又止。
“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回去吧。”霍承不强迫她选择，他握住了清嘉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热度传递出去。
“你今天看见的小男孩，是刚刚那个暗红色眼睛的手下，我不知道他多大，他脸上的疤看着吓人，看习惯了也就那样。”
“那是他自己划伤的，很多人都会这样。”
霍承牵着她，专门挑选僻静的角落走。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平日里习惯了发号施令，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严厉压迫，并不是什么适合讲故事的嗓音，即使他刻意放缓了声音。
“那个暗红色眼睛的男人，他对外的代号是赤狼，早些年的时候，我跟他关系还不错。”
“那个小男孩似乎长得不错，有人打死了他的父母，要把他带去卖掉，他就是那个时候毁的容。赤狼当时心情好，把他捡回来了。”
霍承讲故事的天赋一般，平铺直叙，没有任何跌宕起伏。
清嘉却不忍心听下去了。
“那群人看他毁容了才把他扔出来，赤狼要是不捡他回来，他估计会死在路边。”
“这种事情在末日很常见，没能力却长得好看的小孩，基本都会被划花脸，他动手太迟了。”
清嘉听完之后就没说话了。
霍承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论长相，整个末日新历最出众的，就是清嘉。
“你跟他不一样的，有我在，你也不会变成那样的。”霍承努力组织语言安慰清嘉，但收效甚微。
清嘉对着霍承摇头。
“我之前想过好多好多假设，要是我不在沙海基地长大，我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想不出来，我从来没有出去过。”
“那些人说我什么都不懂，还有人会质问我凭什么那么走运，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幸运的。”
清嘉的声音很轻很缓。
她的身高只到霍承肩膀附近，眼下她带着斗笠垂着头，霍承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牵着清嘉的手，安静听她叙述。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沙海基地的人喜欢叫我明珠，但是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不叫我明珠，他们叫我清嘉。”
“我要是不在沙海基地长大，我会跟刚刚那个小孩一样吗？我会不会比他走运，或者会比他更倒霉？”
清嘉很是迷茫。
“我可能会变成你和赤狼那样的人，也可能会变成被划花脸的小孩，也可能是聚集地里摆摊的摊主？”
“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也可能我根本活不下来，但是我不想在沙海基地里当明珠，我想出来。”
霍承无数次想开口，给清嘉一个承诺，或者一个保障。
但他说不出来。
美貌和弱小在末日新历就是原罪，清嘉走运在沙海基地长大，但她过得并不好，除了逃跑之外，她根本没有办法改善自己的处境。
若是她出生在沙海基地外，她压根活不到那么大。
霍承无法回答清嘉的假设，但是他在这里。
他可以在最大限度内提供清嘉想要的一切，她不用烦恼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因为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