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姑娘小心!”

    电光火石间林臾拨剑挡在那婢女身前,通体白净的长剑与小孩的牙齿相撞,竟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可那小孩速度极快,见一招不成,手中丝线放开收拢,十余股棉线又直直往众人脸上蹿去——

    他的目标不是那婢女,而是所有人!

    “啊——!”

    家丁里几个跑不快的瞬间被刺穿躯干,而贾宇源更快,五指一抓将一个男丁推至身前,那人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掉转脑袋的孩童一口啃上左胸,生生咬下半根碎骨来,晕死过去;林臾手执长剑分身乏术,既要护着家丁性命,又要观察那孩子的动向,还要去检查伤者的伤势,此时心里只恨贾宇源那态度——

    师尊到底为何要收他?!

    那小童攻势猛烈,下的招招都是死手,但招数凌乱,更像是用蛮力乱打,可恰恰就是毫无章法反而让林臾这种正统剑修吃了亏,他难以猜到对方下一步动作,只能被动抵挡。

    林臾手上剑式不停,好不容易得空去看周围,一道细长的丝线从眼前刺过,正直直往一个男丁面上去!他心道不好,来不及出剑,正要脚尖一点冲过去,只听见那小孩兀地尖叫一声,再看过去时他那后颈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拖拽倒向后面,重重摔在地上。

    众人抬头,只见棉丝崩断,软绵绵地甩在空中,解里尘负手站在一众细线中央,红衣翻飞,端走个闲庭信步,连一丝危机感也瞧不见。那小孩被他隔空用三指扣住,不会说话似的,发出嘶哑的喊声。

    解里尘指节发力,正要折断那孩子的颈椎,却突然停下,紧接着改扣为掌,猛地将小孩推出几丈远。

    这动作连贯得让人察觉不出他骤然收回的杀意,贾宇源如此,其他家丁更是如此,只知道危机暂退,颤颤巍巍地都往解里尘那处躲。只有林臾察觉其中不同,正要上前查探,只听解里尘沉声道:

    “他还没死。”

    “什么?”

    远处,男孩一摇一晃地站起来,脸上露在外面的肉因这一击,竟又被撕开了几道。

    林臾心中恶寒:“那他……”

    说话间男孩又猛冲过来,棉线在风中咻咻出声,周遭树木无一幸免,林臾见事不好,大喊一声“仙尊小心”,长剑一横,将家丁护在身后——

    然而棉线并未来得及到达几人面前。

    解里尘向前一步,仅有一步,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便越过重重丝线,快到旁人看不清路数,直达那小儿的脖颈!

    眼见小孩又要被抓住,众人刚要松口气,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孩子竟猛一转头,从解里尘手中滑出来。

    等他再次落地,一张乱七八糟的脸从一个奇怪的角度抬起来,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他竟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林臾精神紧绷,正在心里思考对策,忽然肩上一沉,他一转头,看见贾宇源的正朝他笑。

    “师兄莫急啊,你看——”

    林臾正惊讶贾宇源神出鬼没,倒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见的是解里尘艳红的衣摆正面迎着那冲过来的男孩,下一秒那双冷白的手便作爪状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进那男孩的胸口!

    “呲——”

    金沫贯穿了那副身躯,男孩的后背骤然破出一个血洞,粘稠地血涌出来,染红了五根指节,与此同时几道黑雾从男孩体内渗出来,逃似的游入林间。

    男孩痉挛般抽搐了一阵,眼白猛翻,口涎不受控地流下来,混着鲜血溢出齿缝,终于四肢一抽,身体软下去,不再动了。

    狂风止息,白日微光重新透过树林照进来。

    “啪”地一声,那人皮风筝坠在地上。

    与客栈和医馆时不同,这人皮自始至终没有动静,莫非操控者其实是这孩子?可既然都是杀人,又为何要大费周章?

    解里尘皱了皱眉。

    而且,这黑雾给人的感觉同阿清手上的黑线很像。

    都像是他的仙力的赝品。

    林臾走上前,在尸首面前停留一会儿:“你把他杀了?”

    解里尘收回手:“不然?”

    血滴从指尖落下来,他甩掉手上的藏血,环视一周却没见着能净手的地儿,这才捻了个水诀。

    “总要查一查他是哪家的孩子,父母在何处,身上发生了什么……”

    林臾这一说倒真有人应话,只听一个男丁犹犹豫豫地出声道:“我……我好像见过这孩子……”

    几人视线聚焦于他,这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臂膀是常年担重物留下的痕迹,腰上、肩上几道伤还冒着血,是方才被棉线刺过的伤口。他不适应作为人群中心,庞大的身子有些局促,手指扣了下衣襟,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他很身上的棉袄有些像……我小时候我爹娘东家的儿子,就……我爹娘是做饭劈柴的,我陪东家小少爷玩,然后……然后有天小少爷说想去山里打雀子,我没跟上他,然后就……他就丢了。”

    “丢的时候大概就是这这……”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的小尸身,那孩子的脑袋扭折至后背,脸失了一半,已经看不出明确的样貌了,“大概就是这么大的年纪。我还记得那天他穿了蓝色的衣服,就是……”他的手有些抖,指了指地上,“像这样。”

    也许这种想法太过离奇,末了他看贾宇源一眼,像是在征求意见:“我就随便一说,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是也不可能还只是个小孩吧……”

    二十年前丢的小孩?

    阿清说这镇子二十多年前丢孩子的事常有,不过陈家的女儿,另一家的儿子都出现在一座山头上,可真是有些太巧了。

    二十年。

    让人活着,却蚕人骨肉,还要维持小孩身形,就连他也未听闻过这世间有此等术法。

    奇怪。

    男孩的尸首安静地倒在地上,一旁的人皮皱得丑巴巴,没人认得出是谁的皮囊。人死后魂魄脱离肉身起码要七日,若立以牌位,魂魄附着其上便能完整些,那是“问灵”效用最强的时候,若只是乱坟堆里,那么魂魄多互相冲撞,雨露风吹易被蚕食,“问灵”的效用也随之降低。

    而此时不是“问灵”的时候,只能让——解里尘扫了眼心事重重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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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臾——这玄霜宗家的小子先带回去了。

    “林臾,”

    林臾莫名感到一丝汗流浃背,这是解里尘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如此正经地叫他。于是,他持剑施礼,更加正儿八经地回:“是,仙尊有何发现?”

    “将这尸首带回去,弄清楚他的来历。”

    说罢他不再关注这地方的尸首,足尖一点,追着那几道黑雾向林间掠去。

    “师兄啊,你有的忙喽。”

    贾宇源像是事不关己般,身影也消失在林中。

    “仙尊!”

    “贾宇源你站住!”

    林臾也想追去,可几众家丁伤的伤,晕的晕,他身为仙宗子弟又不能放任不管,可这一停,又要将这几人送回山下,查探之事必然要放缓,一来一回不知耽误多少事情。

    他正左右两难,身后的林间忽然一道身影,悄然落在他面前。

    “徐师叔!你怎么来了?”

    徐微垣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白袍一层层荡开,从高处的树枝间落下,面若冰霜,目不旁视,表情间看不出喜怒。

    “嗯,解里尘往何处去了?”

    那个“嗯”字只是随口一应,后面的话才是重点。林臾一愣,扶起一个腿软站不起来的男丁,道:“他们往那条小径去了,应当是这山中六龛祠的方向。”

    徐微垣一点头,脚步不歇,很快便消失在视野里。

    解里尘身形极轻飞掠在树杈间,黯红的一道如血般抹在树影中,半刻后于几块石板处落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仔细辨明便可发现他根本没有动用仙脉,而是纯以轻功前行。

    这是六坟山深处,树木较外边要更高大些,地势拔高,林间隐隐有白雾。

    再往前几步,石阶变多,几个倒塌的石灯上长满青苔,山间潮湿,杂草不像外边青黄相接,而是一片翠绿色,长在石缝里,一路延至祠堂的门楼前。

    解里尘立于门楼前,门上一块方匾写着“六龛祠”三个字,年头不小,匾上的漆印掉得差不多,右面的墙坍圮一半,木门本是关着的,现在不必从门进,那裂墙的豁口便已经可容下两个人。

    这六龛祠的构造与寻常祠堂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形制大些,前院很大,本体更大,四根石柱撑起长廊,毕竟是整个镇子的宗祠,内部又层层叠叠分了数十个洞口,从大门看一眼望不到底。

    正堂的香案落了青灰,上面前后错落地放着六个香炉,香炉上刻着六大仙宗的名号,如“供某某仙宗奉养”,往后的墙面上摆着零散牌位。尽管年代久远,这些木牌倒是没有倒塌的样子。

    解里尘转了圈,正堂两边供有六位上仙的浮雕,为首的那位仙人面容慈蔼,目光低垂,似是怜众生悲苦,被刻得最大。

    他拂开底下的积灰,上面写的是“观世音妙法仙尊圣像”,人界变迁,沧海桑田,这字迹看上去还是三百年前才有的的古字。

    观世音妙法仙尊?

    解里尘依稀有些印象,他幼时还在符镜宗,当时人崇尚的修仙正统便是这个妙法仙尊,本名叫什么来着?扶清?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