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解里尘将火折子往旁边送了送,阿清一顿,接过去,放在那角落前看。

    蜷角很小,解里尘去案台上拿了支毡笔,沿着蜷角扫开。只见红粉簌簌掉落,那背后确有另一幅画。

    解里尘一把将它掀开。

    一阵霉味扑鼻而来。

    两人在灰尘下抬眼,这画体量巨大。可准确来说,这并不能算是“画”,它更像是很多色块新旧相叠,有人抹着血涂上去的,从鲜到黯,还能闻见腥味。

    画的中间,三道血迹有人的手臂粗,从底下直直画上去,在上方交错蜿蜒,形状可怖,又被其他色块盖住。

    “这个……”

    一旁,阿清也仰着头看,“……算了,没什么。”

    解里尘将剩下一半的画撕开,扇了扇鼻尖:“想说什么?”

    “就觉得这三根东西有些像贾宇源脸上的烂疤。”阿清手中火折子燃烧,也扇了扇灰尘,“又不太像,也许是我想错了。”

    解里尘的眼神在画幅上移动,上面没有仙力的痕迹,大部分血渍已经陈腐,黑褐色,有些地方已经土化,像是年代已久。他借着火光,与阿清想的不同,依稀觉得又像动物肋骨。

    “解里尘,”袖口被阿清拉了拉,他手指往上指,“那里的颜色好像淡些?”

    那处正是三道血迹交汇之处,解里尘抬头看了半晌,手中毡笔一转,指节抬起,发力,“铮”一声将笔头钉在上面。

    一阵极轻的声响后,墙体背后传来闷响。

    两人飞快地后退几步,只见灰尘从缝隙中冲出,纹理竟慢慢展开,露出一个暗门来。

    果然有门。

    只不过这门里灰尘遍布,看着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陈腐的酸味扑鼻而来,解里尘在地上一摸,地上灰尘积了半寸高。

    他站起来拍了拍灰,弯腰走进去。

    阿清跟在后头,看了眼外边,没人,也低头跟进去。

    又是暗道。

    不过比起六坟山那次,这条暗道倒是干净不少,灰尘之下是青石板,显然是被人工修过。

    通道不长,两人很快走到头。

    他们站在一道门前。解里尘指尖仙力微动,尝试沿着门缝将它解开,一面对身旁问道:“你在贾府七年,不知道这儿有个暗道?”

    “当年被一起买入府的奴隶,除我之外全死了。”阿清说,“一个变态府中有什么都不稀奇,便没想过。”

    “变态”这两个字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阿清正想再解释些什么,石门缓缓开启,酸腐的味道将他呛了个正着。

    “这……”

    眼前十几个铁笼排成两排,笼子生锈,白骨堆在里面,因为太多而满出来,在笼外也堆成几座小山,少说有几百具。正中央一张旧案台,两人站在门口,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待灰尘落下,解里尘粗粗一看,这些白骨脊椎处都有道极深的裂口。

    他再看向阿清,手指抵住对方的胸骨,一按:“你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是‘什么时候’,是经常。”

    阿清低声咳了咳,站在墙边,试图躲些尘霾:“真要说起来,应当是进府的第一年秋天,贾府去林间猎鸟,众人走散,我遇着一只野熊……”

    解里尘颇为好笑地看着他,表情像是在说“你看我信么”。

    “是真的,”阿清抬手搭在解里尘手背,作势轻轻拂开,却没有成功,“我被扑倒,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一醒来躺在贾宇源的房中,胸口缠着白纱。”

    解里尘拨开他那青衫,白皙的肌肤露出来,上面纵横许多伤疤,胸骨那处在其中反而不明显。

    指腹在那处慢慢磨过,阿清呜了声:“我自己没当回事,后来这处每次痛时都是受伤或染病,等你说时才想起来,有几次确实感觉骨头在被刮开。”

    解里尘转身。

    如果他猜得没错,阿清也是个次品,只不过比起这些死了的要好些。只是……贾宇源成功了么?

    七根劫……一个小小的贾宇源是怎么知道这禁术的?

    他走入暗室,案台上一大片粉末状的血迹,活像是个屠宰场。脚下一根白骨“咔嚓”一声,他低头,踢掉脚边的碎骨。

    阿清蹲着地上看那些白骨的伤痕,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解里尘反问:“这些白骨都是谁你知道么?”

    阿清摇了摇头:“也许是些奴隶,死了也没人管。可数量怎会这样多……”

    “你平日里都和他在一处?”

    “多是晚上,”阿清回到,“白日里他会去玄霜宗修习。”又说,“许是他白日里并非去的玄霜宗?”

    解里尘原先以为贾宇源只是个纨绔子弟,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两人又将这暗室翻了遍,这地方看上去已经很久不用,没有新东西,余下的都是带不走的。

    没有线索。

    解里尘:“先回去。”

    离开贾府时天边已经微微亮。

    阿清揉了揉眼睛,烧却没退下来。他看了眼一旁的矮门,心想这次是真要走了么,听见一旁又有火折子的声音。

    只见解里尘将燃着的火折扔进暗道。

    “你……要烧了这儿?”

    解里尘将那支毡笔拔出来,墙面应声关合:“禁术的痕迹,还是抹除的好。”

    “那这画……”

    手中的火折被解里尘拿过,在墙面和画之间晃悠:“画这么丑,留着干什么。”

    顷刻间,画像烧毁,墙面乌黑,微小的火焰留在墙面上,若不加以阻止,很快便会蔓延至整个房间。

    “走吧,回客栈看看。”

    一出贾府,身旁那阵脚步轻快了些。解里尘走在巷子中,背后很快有一道火光冲天,不一会儿救火声便响起来。

    晨间的空气降至冰点,阿清身上倒是暖和。他拉过阿清,看着对方的眼睛:“开心了?”

    阿清难得地笑了笑:“嗯。”

    “那道矮门里有什么?”

    笑意消失,阿清抿着嘴,撇过头去不看他。

    看这样子,解里尘也猜得十之八九,他觉得好笑:“又不开心了?”

    阿清加快脚步,提着手炉走在前面。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同他走在一道,扯了扯他袖口:“你不嫌我?”

    解里尘问:“嫌你什么?”

    阿清动了动嘴:“脏。”

    解里尘看他半晌,伸手捏住他下巴。阿清不知他为何,脸上茫然,倒是一脸好欺负。

    “一边怕我嫌你,一边还要甩我脸色,你这人平日里都是这个脾气么?”

    阿清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对贾宇源要更差些,我会咬他。”

    解里尘笑了声:“那你还真难伺候。”

    两人回到客栈,大堂中人少了大半,倒是多了一对中年夫妇,正木愣愣地站在尸体旁。林臾看管着,像是一直保持着两人离开时见过的那个姿势。

    “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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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臾一夜未眠,脸上带着疲倦,“这位是?”

    “我的人,叫他阿清。”

    林臾不疑有他,对阿清施了个礼:“在下林臾,玄霜宗弟子。”

    阿清从未被别人施过礼,有些不知所措,所幸林臾并不在意这些,转头问解里尘:“仙尊夜里去哪了?我与几个同门查了查这小孩的身世,按那男丁的说法,找到了这对夫妇。”

    “这小孩是他们家的?”

    “不错,”林臾压低声音,没让夫妇两人听见,“夫妻二人是三十年前丢的孩子,虽然记得模糊,但衣着是一样的。还有……这孩子脖子上一颗大痣,都对上了。”

    “大……大仙……”

    这时,那对夫妇中的女人注意到几人,脸上动了动:“大仙,我,我儿子到底怎么死的,我们夫妻二人找了整整三十年,怎么今日……今日竟……大仙替我儿报仇啊——”

    她说着身体软下去,几乎要跪倒在地,幸亏是林臾与她丈夫两人合力才抬起来。

    解里尘走去,又仔细探了次那小孩的仙脉。

    没有。

    “你们儿子可有仙资?”

    那男子一面安慰,一面答道:“小儿并无仙资,当年我们夫妻二人还为此伤心了许久,大仙,这有何不对吗?”

    解里尘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尚无仙资。

    也就是说,这孩子也是凭空得的仙力。

    他伸手,将小尸体翻过来,拨开胸口的碎衣。

    “大仙,这,这……”

    老妇人看不下去,想要阻止,却被林臾劝住。

    “你儿子失踪前都做了什么?”

    “这……”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神情后悔,“只记得……他要去山里玩,早知如此就不该许他走这样远。”

    那男子也说道:“我们一直以为这孩子是掉进什么山沟里死的,没想到……竟是被人所杀……”

    解里尘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看了眼林臾。对方心虚地别过眼去,显然没告诉这对夫妇实情。

    要是他们知道,这孩子失踪三十年样貌毫无变化,最后是被他杀掉的,不知作何感想。

    解里尘看着那小孩的胸口,自己当初杀他的时候一手捏穿了他的心脏,连带着骨头也一道毁了,如今并不能看得出有什么痕迹。

    不,不对,有些变化——尸//体开始腐烂了。

    几人在六坟山上遇到这孩子时他就觉得这小孩皮肤颜色不正常,惨白中隐隐发青,到了如今时刻已经烂得有些见骨了。

    寻常尸首会腐烂得这样快么?

    待林臾送走夫妇二人,客栈安静下来。晨光里不再用得上火烛,小二弓着身子走进来,悄悄将烛灯灭了。

    “贾宇源平日与你相交多么?”解里尘一面问林臾,一面叫住小二,要了份粥食。

    林臾差人将小孩的尸首收起。死人不吉利,客栈催过几遍,可林臾听说解里尘的“问灵”之道,总想留下来,最后协商放在后院,由玄霜宗弟子看管。

    闻言林臾皱了皱眉,他宇贾宇源并不交好,平日里走动也不多,于是回道:“我平日里多处理宗门日常琐事,不太与人来往,仙尊问这个做什么?”

    解里尘将话说得明白些:“他这几日可有逃学的行迹?”

    林臾正回忆着,只听旁处一声喝:“我玄霜宗子弟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魔头讨教了?”

    几人看过去,只见徐微垣与林鹤须双双从楼梯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