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畿的雪下得格外凶猛,团块状的雪花伴着细碎的冰晶劈里啪啦地撞击着窗纸,冰冷的风将刚挂好的红灯笼吹得东倒西歪。
薄惊棠紧了紧绒绒的狐毛大氅,站在庭院中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仆运送城中各家送来的新春贺礼。
蔡家势盛,每年年关都会收到各大世家贵族送来的礼物,掌家对牌在她手中,她得负责一一清点入库再置办相应的回礼,桩桩件件出不得一点岔子。
“少夫人在里面吗?”
薄惊棠回首,贴身丫鬟蓉儿顶着雪,见薄惊棠在院子里,顾不得寒风刮脸疼,搓着手跑了过来。
纸片大的雪落了满身,融化成雪水沾了身子怕是会感染风寒,薄惊棠刚要责怪她为何不打把伞,蓉儿又急又喜地指着门外。
“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薄惊棠一愣,北风忽得一紧,有粒冰晶钻进她脖子里,薄惊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从脊骨处蔓延至全身。
薄惊棠从未想过能以镇国大将军嫡女的身份嫁进宰辅世家蔡家,直到五年前的轿子停到了薄家大门口。
大雍开国以来,薄蔡两家纷争不断,朝堂上明枪暗箭,朝堂下针锋相对,直到这五年两家的争斗才有平息之势。
由头无二,蔡家嫡长孙蔡元懿在生辰宴上被大狱的人带走,排除薄家背后诬陷的可能性后,两家不寒而栗。
大雍境内,敢对薄蔡两家动手的,便只剩一个皇家。
为保家族屹立不倒,两家族老碰头互商对策,最终达成盟约:薄家嫡女过宗祠进族谱嫁给失踪的蔡元懿,蔡家与薄家共享遍布大雍的情报网,保薄家子孙不受伤害,两大世家从此相互制约又保持和睦。
枫叶刚红之初,两家秘密签订了文书,同年初雪降临之时,薄惊棠已被抬进了蔡家。
薄蔡两家本就碍了圣上的眼,薄惊棠进门自然得悄悄的,因而成亲当日只在蔡家拜了宗祠,没有八抬大轿敲锣打鼓,也没有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连京畿中其他世家都没得到一点风声,更不提尚在大牢的蔡元懿。
薄家多了个心眼,怀疑蔡家自导自演,实则为了控制薄家,薄蔡商谈盟约之时,真正的薄家嫡长女用薄惊棠生母的买药钱为要挟强逼她代为成婚。
理由无二,蔡元懿已是不堪托付的废人。
蔡元懿进大狱是圣上的意思,为的是打压蔡家锐气,如今又久未放出,想来圣上怒火未消,蔡元懿能不能出来都没个准头,嫁进去十之八九也是守活寡。
若他运气好些待圣上怒火渐歇,也能拣条命回来,可说到底是进了大狱,身子骨指定被折磨地没了人形,若又受了宫刑,还是不是个男人都没个指望。
更别说进过大狱留了案底,往后的仕途算是全无指望,只能仰仗着家里给的一星半点,虽说蔡家家底殷实,可蔡元懿身为嫡长孙却不能继承家业,在外人眼里终究是不堪用的窝囊废,连带着妻儿也会过得不得安生。
薄家子孙自小听家中长辈讲蔡家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长大,总觉得蔡家众人都是食骨啖肉的豺狼虎豹,因而更无人觉得这是一段良缘,这才将平日里惯常忍气吞声的薄惊棠推了出去。
那日嫡母岳氏少见和颜悦色,见到薄惊棠后将她开裂的手从冷水中拉开,一边细心地涂抹着冻疮药一边和卧病在床的梅氏假惺惺地诉说这是一段多么好的姻缘。
身后的赵妈妈笑盈盈地拎着薄惊棠从未见过的名贵药材放在断了条腿的八仙桌上,一句接着一句地应和着。
嫡母和梅氏说道:“咱们阿棠真是天大的福气,竟然被宰辅蔡家看上了,家主在前厅已经拟好了婚书,她往后就记在我的名下,只等择吉日以嫡女身份风风光光进门了。这些都是家主托我送来的药材,你可得养好身子,等着享享咱们阿棠的福气。”
薄惊棠惊讶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上嫡姐薄温雅轻蔑调笑的眼神,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薄温雅故作惋惜,扭着腰肢扶了扶头上华贵的钗环,“姐姐真是命好,蔡元懿可是京中多少贵女的梦中人,你如今能和他喜结连理,真是天赐良缘。”
薄惊棠搓着冻得生了疮的手,盯着盆中尚未洗完的衣衫出了神。
从小就听家里下人说蔡家万般不好,老丞相蔡沉老奸巨猾,其妻郭夫人尖利跋扈,整家上下的家仆也是阴险狡猾,嫁进这样的家族怎能说是天赐良缘?
可婚书已经拟好,父亲对她的事第一次安排地那么妥当,嫡母与嫡姐言语间又用生母的性命作为要挟,薄惊棠就算有万般无奈也无法拒绝。
被秘密抬进蔡家那天,婆母郭夫人亲昵地牵着她的手,领着她拜了宗祠,薄惊棠稳住情绪却控制不了颤抖的身子。
不是说蔡家人都是豺狼虎豹吗?
薄惊棠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四肢,按着父亲叮嘱的那样保持镇定不能丢了薄家的脸面。
可踏进蔡家宗祠那一刹,薄惊棠还是露了怯,蔡老丞相请族老们列座出席,肃穆的宗祠站了乌泱泱的一片,薄惊棠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望着祠堂内乌泱泱的人愣了神。
若非郭夫人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背,薄惊棠只怕会僵在那里。
仪式盛大繁复,蔡家并没有因薄惊棠是薄家人而苛待刁难,嫡长孙之妻进门该有的礼遇一步都未曾敷衍。
郭夫人和蔡老丞相一左一右地领着薄惊棠登记族谱,族老捻着胡须,蘸墨一笔一划将她的名字端正地写在蔡元懿旁边。
不是京畿薄氏,是端端正正的“京畿薄惊棠”。
薄惊棠曾翻阅过薄家族谱,三个嫂嫂都只留了个姓氏出身,而她的生母梅凌霜进门前未过祖母和岳氏的明面,甚至连姓都没在族谱上出现。
唯一一个留下姓名的是她的嫡姐薄温雅,可若非嫡母当着薄家族老的面不顾身份体统以死相逼,也是万万没有破例机会的。
来蔡家以前,薄惊棠以为女人是不能在族谱上留下姓名的。
看着蔡氏族谱上清晰的“薄惊棠”三字,她的疑惑越来越深。
今日经历的一切和家中所听到的截然不同,都传闻蔡家内部水深火热,可她今日所受到的待遇却远超往日在娘家。
拜过宗祠将近一个月,薄惊棠都以为这是一场专门做给她看的戏,直到郭夫人一点一滴地教她管理家中事务,不到一年又将掌家对牌交到她手上,薄惊棠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都说蔡家人心机深沉,薄惊棠不那么觉得,这里一切都比薄家好,不需要天寒地冻的时候洗衣做饭,也不需要随时听候嫡母嫡姐差遣,蔡家几乎所有人都尊敬她爱戴她,即使蔡元懿尚在牢中,也少有人因此轻慢过她,只有一件事令薄惊棠惴惴不安。
薄惊棠幼年和京畿中其他闺房姑娘一般爱慕过光风霁月的蔡元懿,可蔡元懿甚至连她正脸都没瞧过,二人也没正常说过话,唯一一次交流是在金鳞春宴上,薄温雅让她跟在身边伺候,和蔡元懿擦肩而过时跟随薄温雅一起行过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薄惊棠深知,蔡元懿回家之日便是两方盟约撕毁之时,届时两家重回对峙的状态,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庶女首当其冲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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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家牺牲。
她又与蔡元懿无一分半点夫妻情谊,更别指望蔡元懿能护她在这场联姻中全身而退。
因而薄惊棠早就做了计划,在蔡家五年手中积攒了不少银两,她打算在大雍边境置办些田产,倘若两家真到了撕破脸皮的一日,薄惊棠也能带着生母远走他乡。
她虽暗自计划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那么突然。
见薄惊棠打了个寒颤,蓉儿连忙将她的大氅拢了拢,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暖炉塞到薄惊棠手中,激动地看向门外。
“方才奴婢刚送走礼部尚书家的赵大娘子,就见大狱来了辆马车将大公子放下了,瞧着如今应该到寿安堂向老太太请安了,圣上仁慈,关了公子五年,总归还是放出来了。”
薄惊棠淡漠地哦了一声,招来厨房的人吩咐今晚多做些菜,再多煮份驱寒的姜汤,继续盯着家仆搬运贺礼。
见薄惊棠淡然无意,蓉儿急得直跺脚,“小公子仗着大公子不在,明里暗里总拿您出气,如今大公子归家,有他撑腰,正是您扬眉吐气的时候,少夫人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薄惊棠摸着蓉儿冰冷的双手,顺手将暖炉塞到她手上,看了眼快要西沉的太阳,低沉地叹了口气。
“蔡元懿回来,往后这里便不是我的家了。”
“可老丞相和夫人都将您看成这个家的一部分啊,这五年从未怀疑过少夫人您。”
薄惊棠看着将暗不暗的天色沉吟,她真的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吗?或许从前是,可蔡元懿归家后恐怕就不是了。
大公子归家的消息在蔡府传开了,郭夫人派贴身的荣妈妈请薄惊棠去往前厅。
薄惊棠整个人正埋进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荣妈妈瞧着刚熬好的姜汤,高兴地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少夫人真是细心,大公子冒着风雪回家身子还寒着,正好让下人端了送去,您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到前厅去,夫人说了今日早些传饭。”
薄惊棠浅笑点头应允,带着蓉儿回房坐到梳妆台前。
蓉儿瞧着薄惊棠头上素净的白玉簪子,眉头拧地像个疙瘩,忙不迭地打开平日里不常用的首饰匣,取出几支华丽的金钗在薄惊棠头上比划。
“少夫人平日打扮地素净就算了,今日大公子归家,指定要收拾地鲜亮些。”
“蓉儿,寻常一些便好……”
来不及制止,薄惊棠无奈地盯着镜中夸张摇曳的金凤步摇,脑袋突然沉了好些。
蓉儿抿着嘴偷笑,解释道:“奴婢替少夫人打听过了,大公子最喜欢这幅打扮。”
薄惊棠垂眸,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
相传蔡元懿中意温家嫡长女温醉言,薄惊棠为了求证曾偷偷尾随,穿越元宵灯会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看见蔡元懿身侧那个明艳张扬的身影。
几乎在看见二人背影的那一刹那,薄惊棠缩回了身子,她躲在小巷中听着凝滞住的心跳,抱住胳膊的手攥着破抹布般的衣衫。
从前薄惊棠以为自己虽是庶出,可毕竟也是薄家人,也算是大门户家的女儿,可在看见温醉言的那一刹那,积攒了整一年的勇气还是瞬间瓦解。
她不像京中其他贵女有勇气示爱,她的喜欢宛若身上这件叠着补丁的冬衣般拿不出手羞以见人。
直到如今得到蔡元懿归家的消息,一切都依然宛若一场梦境,阴差阳错间她竟最后成了蔡元懿名正言顺的妻子。
“少夫人,好了没,夫人那边在催了,大公子说是要见您。”荣妈妈又来了一趟,站在门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