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殿内香气氤氲,几天下来,庆祝乔迁的贺礼在殿内一角堆得像个小山,不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陆续登门,芙瑶听下来大致分了几类:一类是因着七夕会熟识的朋友,各部都有一些;二是慕名上门的,或倾慕或好奇或来寻关系的;三是来八卦的,关于她的出身、她的前途、她和苍容、马灵耀、元修等仙君们的一些可能及不可能。
应付后两类,不免要装装傻费些心神,芙瑶有些疲累。碧云回来时,她正半卧在蒲团上出神,手里捏着一只精致的雕花檀木香盒,尚未打开便有丝丝缕缕的甜香溢出。碧云一进来便闻见了,不禁赞道:“这香真好闻,谁送的?”
“灵襄。”
这话一出,碧云挺意外:“她也来了?不会来找你茬儿的吧?”
“倒没看出来有敌意,挺热情也挺亲切,提及马灵耀全是夸奖,只说她自己配不上。”
“他俩这关系还真叫人看不透……不过这香不错,要不要试试?”
“随你。”她把香递给碧云,看着她用香匙取了香粉,仔细地洒进香炉,一股清幽、柔和的香甜气息袅袅散开,萦绕在整个房间,细嗅还有一丝丝清凉。这味道比一般的檀香要更柔和醇厚,多闻一会儿,整个心神都会慢慢平静下来,思绪渐空,犹如入定。
灵襄送香时说,她花了十多年时间向地皇学习识香、制香,这是她试了无数次才满意的味道,最宜睡前焚上,能养神安眠。这香的名字,叫大觉空相,芙瑶觉得挺贴切。
但她脑子里又浮现出在天禧园见的那抹绿色身影。她见灵襄第一眼便觉得相像,待她开口,她几乎肯定那日山后面的就是她。灵襄因治桃树求教地皇,与地皇虽无师徒之名,竟有十余年的师徒之实,她进出天禧园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日不走正门的姿态显得过于谨慎,再结合她无意间听到的话,便不免引发遐想。
碧云伸个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芙瑶随口说道:“你说灵襄会不会压根不喜欢马灵耀?”
“他俩是约会被抓,就算变心也是后来吧?”
“他们在天禧园约会……”后半句芙瑶顿住了,毕竟有冒犯尊上的嫌疑。
碧云却没听懂,也没深究,自顾自开始讲她今日听来的八卦:“我今日跟李仙师制茶时,见到了赤脚大仙,三元九府里就属这位老爷子爱闲逛和八卦。他刚喝了顿酒,说那位听调不听宣的反骨,这回上天来又把他舅舅骂了一顿!”
“二郎真君么,又是为何?”
“好像是七夕的事,王灵官带人抓了几个猥琐不轨之徒,结果一查一审,基本都有后台!二郎真君掌管天律,要严判,不想冒出来一堆求情的。真君判不下去,又想对苦主有个交代,最后不晓得是谁出面,朝玉帝讨了道恩旨,对那几位受辱的女仙授了封诰、赐了金丹,那几位才不被追究。可叹真君忙活半日,既得罪了人,又没善终,一气之下便灌了些酒,从王灵官骂到三官大帝,又骂下旨的是伪君子和老不羞!”
芙瑶眉头皱了皱,头一次直观感受到这位二郎神君义气和尴尬。在这错综复杂的神际关系中,即便他是皇亲国戚,想要秉公执法也挺难,天界的伟大领袖和稀泥,甥舅俩真是于公于私各种龃龉buff叠满!
芙瑶说:“这七夕会,不过就是各方露脸、卖好和博弈的形式罢了,二郎真君过于计较不免委屈,还不如回灌江口去自在。”
碧云不嫌事大:“本来是要走的,但被云罗宫请去了,赤脚大仙去蹭了顿酒,回来说元修也在那里,三大反骨凑在一块,那李天王已经躲出去两日了,不敢回家!”
哪吒也是个倒反天罡的主儿,他和二郎真君的关系据说时好时坏,但面对不公和强权时,倒是抱得挺紧。只是元修跟他俩也不是一条道上的,论资排辈也拉不平,竟也往一个桌上坐。是以芙瑶觉得,在等级森严的九重天上,鱼鲮岛的家风还真是别具一格。
碧云又说:“对了,你做得小点心还有么?赤脚大仙在老君那里尝到了,挺喜欢。”
这点心是芙瑶做了当乔迁回礼的,她空手上了九重天,身无长物,面对一众上门道贺的,索性就取了莲子、绿茶等辅料,做了几样点心,也正合了天医院莲补的倡议,比较应景儿。只是工序繁琐,耗时耗力,来的人又多,早就分完了。
见碧云替赤脚大仙讨要,芙瑶说:“可以再做。你跟我一起,你可以给苍容送一些。”
碧云眸色暗了暗:“七夕后我便没见过他,说是正忙着,都没出过天禧园。”
芙瑶想起那日元修钻空子带她从天禧园脱身,原以为苍容会来问上几句,毕竟还留有疑点,原来竟是被绊住了。
芙瑶说:“那也不碍事,你去送吃的,正好表示一下惦念。”
“你真的觉得我俩有可能么?”
果然动了心的会患得患失。芙瑶笑道:“他又不是石头做得,你对他用心,他自然也会暖的。”
碧云点点头,又问:“那你对元修呢?”
芙瑶想到那个两日没露面的无赖,说道:“怎么你也当真了?那家伙性子顽劣,都是他故意惹出来的误会!”
碧云一笑:“李仙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百十年前,他参加过一次西方的盂兰盆会,元修也在,可能是因为他在,孔雀大明王也罕见的露面了。会后他曾撞见大明王搂着两个姑娘给元修上课,全是泡学套路,元修当时满脸嫌弃,冷冷说了句:多余!李仙师说,这位小仙尊虽打小跟孔宣混,但性子跟他那师公更像,不近女色。所以这回七夕会上,他由着五六朝你撒娇,还亲自给你系衣带,过后又抱着五六来启明殿寻你,他当时瞧你那眼神,又宠又撩,李仙师说他从没见过!”
芙瑶一时噎住,幸亏他又亲又抱时李长庚不在,要不然凭他的吃瓜精神,还不知要演绎出什么来。她想着前几日在元修那里吃的亏,轻叹一声道:“元修他也是八百个心眼子,都不过是做戏罢了。我总觉得他在九重天这么折腾,是有什么目的,只是一时猜不到。”
“也是,苍容一听到他脑袋都要大了,偏偏又不能拿他怎样。”
做糕点的材料还剩不少,碧云跟着芙瑶一通忙活,好奇道:“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芙瑶想了想,隐约记得好像是有位柔美贤惠的女仙教过她,那是多久之前了,似梦似幻,连对方的样貌也记不清了。她笑了笑说:“闲时从书里偷学的,还算有点天分吧。”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出锅了,放凉后,碧云找来食盒分了分,一份给李长庚,一份给赤脚大仙,还有一份自然是要送去天禧园的,给苍容的这份,她还多放了一小罐毛峰,是新茶出炉她特地留下来的。
碧云走后,芙瑶更觉疲累,想起飞花殿还有一处小汤泉,便溜达了去。汤池不大,掩映在一片山石林木之后,灵气氤氲,水雾朦胧。李长庚曾跟她讲,当日太阴星君看中这座大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眼汤泉。九天之上有诸多气眼,能够汇聚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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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天道阴阳进行运化,瑶池是最大的一处,飞花殿这处汤泉也是,泉水无源却是活的,是灵气汇聚、水汽凝结衍化而生的,泡一泡神清气爽,对修行大有益处!
飞花殿只有她和碧云住,连侍女都没有,只依着原来的规矩,有仙役定时来打扫。所以此刻她很是放松的脱去衣物,沉到了温热的水中,虚乏渐被洗去,浑身舒适,时间一长眼皮就有点发沉,不知不觉竟靠在池壁上睡了过去。
梦里天地一片灰暗,山河大地支离破碎,到处可见战后的废墟,焦黑一片,寸草不生,破碎的肢体和战旗横陈四野,满目疮痍。突然天际火光乍现,伴着响彻天地的哀鸣,顷刻蔓半边天被染红,那是掌天的凤族陨落的征兆,紧跟着便是怒海翻腾,龙、龟出海,与麒麟一族战得血肉模糊,先天天地在一片混乱中崩塌……
芙瑶猛地睁开,心突突直跳,一时间有些恍惚。那是龙汉祖劫,第二个无量量劫的事,远在巫妖量劫之前,多么久远啊。
她也不知泡了多久,瞧着天都暗了,院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明珠已开始散着清辉,映得汤池里如梦似幻。她从水里站起身,简单擦了擦,拾起池边的衣服穿好便往回溜达。路过碧云房间时特地留意了一下,她还没有回来,她低着头嘴角浮起一抹笑。
继而又想她自己,闭眼前乱世,再睁眼已是太平。在这期间,许多她知道的、不知道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圣灵,均已应劫,湮灭在飞旋的时空中。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她这避世般的偷生,也不知算不算一个变数。经历过那么多乱世劫数,她实在也没太多奢求,在哪里无所谓,既然醒了,便只想安稳自在地活着。
可她睁眼见到的是碧云,随着碧云来了这里。自来以后的诸多事,她也看明白了,虽是九天圣境,那水面之下也是波涛汹涌,乱世有乱世的血腥,太平有太平的算计,而这些她都不喜欢。碧云若真能跟苍容在一起,有人护着她,九重天也算是个好归宿。而她自己,或许可以去看看现世的大山大河。
她思绪纷纷,上台阶时一不留神被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摔去,未及有所反应,已经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
芙瑶抬起头,撞见元修凤眸带笑,声音里藏着戏谑:“你也不用扑得这么急。”
芙瑶望着他一双眼睛,突然想起李长庚那句“又宠又撩”的话来,他此刻的眼神算么?
他身上除了浅浅的兰香,还有淡淡的酒气。她记得碧云说,他在云罗宫喝了两日的酒。
她直起身,略整了整衣服,说道:“云罗宫的酒散了么?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话一出口,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这字眼听上去,竟像带了些娇痴埋怨。
果然元修望着她笑了:“这么关注我的行踪?才不过两日没露面而已。”
芙瑶越过她回自己房间,元修径自跟了过去,赶在她关门前,闪进了房里。
芙瑶看着他很不见外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刚要说什么,却见他把那杯水递给了她。见她没接,他笑道:“泡了那么久,不渴?”
芙瑶怔了一下,他知道她泡澡,还知道泡了那么久,那他什么时候来的,在哪里?
她眼里多了一丝羞恼:“你看到了?”
元修只是笑,抬了抬手,示意她接水。
她接过来,仍不踏实:“看到了什么?”
他用视线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边,说:“都看到了。”
芙瑶手里的杯子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