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解释:“……也不是故意的,来的时候没见你,随便一找,便看到了……”
飞花殿又不大,他四下一走,便看到了汤池边的……衣服。他是喊了她的,只是没得到回应,走近了才发觉,那衣服从里到外,脱了个干净。而那张精致的小脸就藏在一旁氤氲的水雾中,她枕着一条胳膊,眼睛闭着,玉体沉在水下,隔着雾气若隐若现。
这是睡了还是……晕了?
他迟疑间,她突然睁开了眼。他只能闪到到一旁并隐去身形,随后便见她站起身,踏出水,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他呆了。
其实这种障眼法,稍微高点的修为都能察觉,但不知是她修为惨淡还是走神儿,对身边异常竟毫无感知,甚至与他擦身而过,他又很为她的迟钝忧心。
他本来还想提点她几句,但瞧着她的样子,再说下去,她不是要炸,就是要哭。炸一炸他倒是不怕,他觉得也不能把他怎样,但怕她哭。
却不料她只是沉默了片刻,虽仍有余愠,却似是隐忍着问道:“所以你来此是有什么事?”
“我来……你想不想再去天禧园一探究竟?”
还去?她上回只是一时兴起,可没寻晦气的瘾,于是想也不想回道:“好啊。”
她答应得太快,元修还准备了一些吊她胃口的说辞,这是都用不上了?
芙瑶说:“容我换件衣服。”
她站着不动,元修反应过来,这是等他出去呢。
他说了声“好”,转身朝外走,刚走两步便觉一阵眩晕,回身,便见芙瑶正望着他,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你这是第几次冒犯我了?在你眼里,我是可以随意轻贱的么?自然我无根无源,又初来乍到,比不得你尊贵,可也不想被戏耍。”
“我不是……”他脑袋昏沉,跟脚虚浮,好像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修为全无,一点也使不出来,就连说这几个字也是拼尽仅有气力,说完便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想,也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
次日,元修醉闯大使闺房被王灵官抓获、老君亲自上门捞人的事,已经在悄悄传酿。因他身份特殊,这消息也只是在水面之下沸腾。吃瓜者传得详细,说那日大使惊慌失措地呼救,刚巧王灵官巡视路过,进门便见元修醉倒在地,外衫褪去,衣衫不整。大使她面色苍白,泣涕如雨,甚是可怜,但万幸不损分毫。
有好事者感叹,都说鱼鲮岛这位小仙尊不近女色,怎么也会折在这种事上?
便有开脱者说,到底是热血少年,又喝了酒,大使神颜,小仙尊忍不住也是能理解的。
更有甚者说,他闯都闯了,大使居然“不损分毫”,恐怕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可惜了,年轻轻的。
把这话传进元修耳朵里的,是老君那个金角小童。他传完还不嫌事大地说了句:“原以为九重天那小花魁已被你拿下了,谁知人家坑你是真不手软,兜率宫都跟着你丢人!”
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连一个小道童都敢来消遣他了?他恨恨地出了离恨天去往飞花殿,一路上还在琢磨自己怎么就大意了,竟着了她的道儿?
芙瑶并不在飞花殿,而在李长庚那里。
对于她这回的壮举,李长庚初时意外,觉得她实在大胆。对那个背景深厚的混世魔王,九重天的策略一直是捧着供着,哄走拉到,可没谁跟他硬刚。苍容刚了一次,现在还觉焦头烂额,怎么芙瑶就敢坑他,还专门损其名节?!
他觉得元修对她已然动情,但可能不自知。而芙瑶也并不排斥他——他除了有点混赖的名头,样样拔尖。若真成了,芙瑶身价立时不同,以鱼鲮岛护犊的家风,她是丁点委屈都不会有的。
可她就这么干了,他琢磨半晌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这属于矜持之下的欲擒故纵,元修到底唐突过她,若她没有任何表示,不免落个不自重的口实,适当反击一下方显自己矜贵。芙瑶冰雪聪明,元修对他的心思她必然也是知晓的,给他制造点小麻烦也算情趣,且这消息已从九重天传到了三十三天,相当于把他的心思昭然于众,他再去招惹别人就等于打自己脸了。这小花精真是好手段!
另一种可能就让他心思深沉许多。她这看似不计后果的行为,有没有可能对她不算什么,元修的修为不算什么、背景不算什么,她真的是那个隐藏bug么?要不然她怎么能放倒元修,便是他喝醉了,也不能弱到谁都能欺负他吧?
想到这里他又给芙瑶添了些茶,说道:“你扒了他的衣服叫人扛走,他唯一还可被称道的方面也算毁了,于鱼鲮岛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诚然,陆压道君可能也不在意这些,但这位小爷的脾气,怕是要找回来的!”
芙瑶低眉顺目,显得略有些紧张:“所以才来求李仙师庇佑……”
“我可庇不住!”不待她说完,李长庚就紧着往外摘自己,“这种事旁人插手怕是越裹越乱。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能制住他的?”
芙瑶脸颊微微泛红:“他不是喝了两日的酒么,神思就不是很清明,自然也就没有防备,我当时慌乱,情急之下难免出手重一些,放在平日里,是万不能得手的。”
“哦——”李长庚望着她,想着我信你个鬼。
李长庚吹着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就是不接话。
芙瑶轻轻咳了一声,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我说出来还请李仙师替我保守秘密,不然怕是要惹来灾祸。”
李长庚终于放下茶杯:“以你我的交情那是自然,你讲。”
她小声说道:“我这一族,因为太弱了,所以天生有一道保命的本事,能够让对手短暂的昏迷,时间很短,够我们躲避应对就好了。”
“哦——”李长庚仍旧是那副似信非信的表情。
芙瑶又说:“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的本事,很多动植物都能做到。比如南瞻部洲有种电鳗,能释放500-800伏的电压,能让三到六米内的人瞬间昏迷;还有一种采采蝇,咬一口也能让人昏迷不醒;植物里有种叫做□□的,也能让人四肢麻木,瞬间倒地……三界里这种能力听着神奇,其实也挺常见,无非是能力大小不同罢了。”
李长庚慢悠悠道:“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
芙瑶十分诚恳:“所以我眼下如何是好呢,还求李仙师指点?”
李长庚望着她眸光深沉,看得芙瑶有些不适,刚想问便听他说:“实话讲,你对元修是何态度?”
“李仙师何意?”
“以我观察,他多半对你有意,你呢?”
芙瑶垂首道:“李仙师莫要打趣我,似他那等出身,芙瑶不敢妄想。”
李长庚打量着她,这小花精的心性倒跟碧云不一样。碧云近日一有空就往天禧园跑,苍容对她如何尚不得而知,她的心思却是明晃晃。但三圣皇的门第又岂是那么好进的?攀缘附会,弄不好便要吃些苦头。
他仔细想了想,说道:“你招惹的这位实在棘手,我一时也无妙策,你不如先躲几日吧!”
“但不知躲去哪里?”
李长庚想到数日前,司命府的南斗天府司命镇国真君奏了一本,说南斗生死簿勾了一批名字,要下界为人,转录地府生死簿。三界生死簿共有两本,一本是东岳大帝掌管的人间户口本,又称地府生死簿,另一本是由九天司命主掌的仙界户口本,又称南斗生死簿。复杂管理南斗生死簿的,正是南斗第一星,南斗天府司命镇国真君,专职协调天地两本户口本的转移工作。
这批从南斗生死簿里消去名字的,都是修仙有成却没逃过天劫的,不幸的形神俱灭,侥幸的留有一丝神识,投胎下凡从头再修,也便是将户口从天界转到了人间。
每次的户口转移工作,司命府都会安排专职仙君监顾,主要负责这批转世下凡的人,能够不出乱子地落户,包括确保重修的按部就班别开外挂,有所成后接引升天,不重修的安稳度世,死后顺利迈入黄泉。根据每批人数不同,配备监管的仙君数量也不同。
这一批人数颇多,所以镇国真君请奏玉帝要追加HC。
李长庚想着不如让芙瑶跟了去,做个监管仙使,一来名正言顺地躲开了元修,算是给小花精一个人情;二来缓解了司命府的人力短缺,算是弥补他私带芙瑶上天而不报备的短儿,于司命府也是人情;三是芙瑶实力未知,他虽有猜测却无证据,给她多找点事,也好多些线索,想必玉帝也是同意的;四是芙瑶久居天庭却无职无事,不免落人口实,给她派个差事也是正理;再者七夕刚过,这小花精实在招人,遣她离开一段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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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淡淡锋芒也好。
至于元修,便是来找他理论他也不怕,毕竟哪一条都是正理,他又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纠葛,都是公事公办!
这样一举多得的安排,李长庚觉得甚好。
芙瑶也觉得可行,这九重天乱纷纷的,心思众多,她待得也并不踏实,下凡去走一遭儿也好。
李长庚说:”这事要办还得抓点紧,你现在便随我去司命府吧,先办事,至于你挂职的流程,我后面再补上。”
芙瑶道了声谢,跟着李长庚朝外走。他们前脚出门不久,元修后脚便扑了个空。他逮着小童问:“芙瑶是否来过?”
小童答得认真:“芙瑶和碧云几乎日日都来,您指的是什么时候?”
元修说:“今日可曾来了?”
小童说:“来了。”
“人在哪里?”
“又走了。”
“去了哪里?”
“这个不知。”
“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
元修觉得今日飞花殿的碧云和启明殿的小童,脑子都不怎么灵光的样子。
他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小童看了看漏刻,歪着头算了一会才道:“大约一盏茶之前吧。”
“你!”元修忿忿地指向小童,终究还是压着火气出了启明殿。走出去不远又折了回去,问小童道:“李长庚去了哪里?”
小童:“我家仙师能去的地方可多了,最常去的自然是玉帝的凌霄殿,此外也常跟月老喝酒,哦赤脚大仙那里也常去……诶,元修仙尊您是要走么,您慢走!”
元修找了芙瑶熟识的几处府邸、几所园子,甚至连苍容那里都去问过了,都不见踪影,连李长庚也不知去向。
他最后又郁郁地回了飞花殿。碧云瞧着他起初忿忿的,一言不发地枯坐,她给他泡了茶他也不喝,同他讲话他也不理,似乎就一味地等着芙瑶回来。后来随着天光渐暗,芙瑶仍旧连影子都不见,他那忿忿之色逐渐被消磨掉,好看的眉眼上染上了一丝落寞。
及至入夜,他往芙瑶卧房看了几次,仍不见那道婀娜身影,他坐在门前石阶上,终于闷闷地开口:“碧云。”
碧云小心地凑过来:“您说。”
“芙瑶她往日里,有过夜不归宿么?”
碧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檐下明珠照着他的半张俊颜,清隽冷冽。他虽在同她讲话,却并未看她,他视线飘在远处,深沉而又迷离,碧云顺着望过去,见到山石错落、林木掩映间,升起氤氲的雾气。
她收回视线说道:“夜不归宿啊,从未有过。”
元修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下,他终于确信,她是在躲他无疑了。
碧云说:“小仙尊啊,时候不早了,不如您明早再来?”
芙瑶不回来,碧云竟一点都不急,可见是商量好了的。明知道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元修还是不死心地说道:“依你看,她有可能去哪里?”
“不好说,她自做了大使,结交者甚多……”
“与她有过往来的府邸我都找过了,没有。”
碧云试探着问:“小仙尊啊,您这都找了一天了,如果找到了,您是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他起初是气愤,她怎么能骗他,趁其不备对他动手呢?还做得如此过分?从小到大,可没有谁这么坑过他!找到她,一定要好好理论理论!
可他没找到。他在等她而始终不得见的过程中,气性就淡了。他甚至还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很过分,所以她才如此生气的反击。这么一想,他甚至想着,不该理论,也许该说几句软话哄哄她。
但不管是气愤地理论,还是讨好地道歉,他好像从没想要怎样严厉地处置她,她怎么能躲他躲得如此彻底呢?
唯一的答案,可能是烦他,怕他再纠缠吧?
好心酸沮丧啊!
他缓缓起身,俯视着仍坐在地上的碧云,用清冷地声音说道:“等她回来劳烦告诉她,若不想见我,请当面讲下,我必不烦她,说到做到,她无需多躲躲闪闪,有家都不敢回!”
说完便径直出了殿去。
碧云在他身后缓缓起身,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离去,叹了口气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