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受闵淑女所托是假的,但卫湘要去见闵淑女又是真的。
现如今大偃后宫的品秩分九品十八阶,淑女乃是正八品的低位小宫嫔,说来并不起眼,然这位闵氏却有些特殊。
用宫人间盛传的说法讲,这是位“有仙缘”“得仙佑”的主儿。
之所以这样讲,概因闵氏本出身低微,却因种种机缘巧合得了好运。
她本是因父母双亡才进的宫,进宫时才四岁,被拨到了先帝谆妃身边侍奉。
好巧不巧的,这位谆妃在她进宫半年前刚失了与她同岁的女儿,一见着她便难免寄情,又听闻她双亲俱亡,更生出几分怜悯,索性将其收为养女。
宫妃收小宫女做养女,在大偃一朝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左不过是独守空房的女人们聊以慰藉,宗室玉牒自是不认。但纵使如此,也还有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为着这些宫妃们的心意,养女们大多过得不错,便是小妃嫔膝下养着的,吃穿用度也比寻常宫人好上许多。谆妃乃是正二品的高位妃嫔,这般身份的妃嫔养女大多能做个有头脸的女官,到了年纪还能得嫁高门。
这便是闵氏的第一场际遇。
再说回这谆妃,她其实并不算得宠,却是孝纯皇后的本家堂妹。
自孝纯皇后故去,先帝未再立继后,孝纯皇后之子元煜就被交给了谆妃抚养。
楚元煜既嫡又长,五岁便被立为太子,十六岁时先帝大病,恐时日无多,就为其定下了婚事,依祖制册立了一名正妃、两位侧妃,又另择了四名贵女为太子妾。
闵氏虽非贵女,但因谆妃的缘故,成了太子妃妾之一。
谆妃原本的打算是闵氏与太子也算自幼相熟,搁在一起当是不错。却不料正因自幼相熟,且一个是养子、一个是养女,二人当惯了兄妹,男女之情全无,闵氏入了东宫,倒有些尴尬。
所幸,楚元煜也不曾亏待闵氏,在东宫时虽少去见她,吃穿用度却不曾少。
后来先帝驾崩,楚元煜继位,尊谆妃为谆太妃,闵氏也潜邸旧人也当有个高位才是。可闵氏唯恐高处不胜寒,宁可图个清闲平静,硬是赶在封贵嫔的旨意下来前为自己求了个从八品的采女。
正九品与从九品的长使和少使皆是由得幸宫女册上来的,算是半主半仆,因此在正经妃嫔里,采女便是最低。闵氏得了这采女的位子后就索性专心去侍奉谆太妃,得了闲便闷在自己宫里敬神悟道,还真得了她初时想要的清闲平静。
三年孝期结束,天子按例要大封六宫,但因知闵氏心意,此番加封也只给她晋到了淑女,只是另颁了许多赏赐。
六宫嫔妃知她是当真无争,前去贺她都贺得真心实意。
这当算是闵氏的第二场际遇——在这深宫里,能衣食无忧却又平平顺顺不遭嫉恨,是不易的。
卫湘决意去见她,无关她的这些际遇好坏,只因她在潜心敬神悟道。
闵氏的住处位于兰池宫竹静斋,这地方临近太妃们所住的慈寿宫,且兰池宫中并无主位,更无旁的妃嫔,只为让闵氏逍遥自在。
卫湘端着那盆昙花,一路沿着宫道往兰池宫走,走到竹静斋前的时候差不多是辰时末刻。
守在斋门前的宦侍瞧见她,客气地作揖:“姑娘这是……”
“来给闵娘子送盆花。”卫湘说着,托了托手里的花盆,眼睛越过那宦侍的肩头,往西厢房扫了眼。
西厢房正是闵淑女供奉神像的地方,眼下房门半开,从卫湘的位置望过去,依稀可见有人跪在神前,应当就是闵氏了。
眼前的宦侍欲接她手里的花:“我帮姑娘送进去吧!”
卫湘端着花的双手摇头,美眸压低,轻轻摇头:“若是方便,我等一等,不劳公公了。”
那宦侍闻言稍稍一怔,旋而就懂了:又是一个想来磕头求神的。
都是凡夫俗子,谁不想求得神仙保佑呢?妃嫔们想在宫中供个神像容易,宫女宦官却未见得人人都能办到。
闵淑女这里长年供奉着三清,起先是有遇了难处的宫人大着胆子来拜,闵淑女心善又寡欲,偶然撞见也不曾管,后来慢慢的便常有宫人来求,闵氏亦从不介怀。
所以时至如今,竹静斋的宫人们对此都见惯不怪了。
那宦侍只笑了笑:“正好,西厢的窗沿上可再添一盆花,姑娘便不如直接送进去,一会儿娘子拜完了三清便该回房歇着了,姑娘正可去拜。”
“多谢公公……”卫湘低头稍福,双颊泛起红晕,似是因为她并未明言要拜却被对方戳穿生了局促。
如此娇羞之态直令面前宦侍一阵恍惚,但他挨那一刀太早,如今虽年龄渐长却从未起过什么兴致,一时也参不透这重恍惚因何而来,便很快定住神,让出门伸手一引,示意卫湘自行入内。
卫湘就这样捧着花盆,顺利地进了闵淑女的西厢。
这西厢并不分内外间,房内除去神龛也无什么杂物,倒显得宽敞明亮。
西厢的房门在东侧,南、北两面墙与邻屋相连,因而没有窗。三座神龛端正地立在北墙前,闵淑女正跪在前头的蒲团上。
卫湘没有出言扰她,抬眸看了看,见西墙上有三扇窗,正当中与靠北那扇窗前都摆了花,唯独面前这扇空着,就安安静静地将花盆放了上去,而后便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等。
闵淑女又在神龛前跪了约莫一刻,便起了身。她敬神时不爱在身边留人,回身乍见卫湘,不由一怔。
卫湘犹低着头,深福下去:“奴婢是花房来送花的,淑女娘子安好。”
和着房内降真香的清幽味道,卫湘听到一声淡淡的:“好。”
她便起了身,闵淑女没再说什么,自出了门去。卫湘复又福身以做恭送,等她走远了,方移步前行,到蒲团前去下拜敬香。
三支清香供进坛里,卫湘跪回蒲团上。接下来她当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场,便去想自己即将要给那老太监王世才做对食的事,可这事却并不能令她哭出一滴泪,她又转念去想姜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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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露的笑颜才在她脑海中一划,她就已恸哭出声。
竹静斋里素来是极安静的,闵氏清心悟道,就连身边的宫女宦官也沾染了几许沉静的出世之感。卫湘这哭声便犹如一道惊雷突然炸响在清幽沉静的密林深处,突兀得无可忽视。
于是,卧房里正为闵淑女奉茶的宫女希微手上一顿,接着虽是继续将那盏清茶奉给了闵淑女,视线却往外飘:“怎的这样难过?倒是奇了。”
闵淑女倒仍是沉静,安安稳稳地接了那茶细品,心里却也渗出了几许好奇。
希微说得不错,这确实是“奇了”。
素日来她这里拜神的宫人并不少见,但这毕竟是宫里,规矩礼数刻在他们的骨血里,是洗都洗不去的。
所以,哪有宫人敢在离主子这样近的地方如此痛哭呢?便是无声啜泣偶然被撞见了,都是要告罪的。
闵淑女想到这儿,搁了茶盏,便站起身:“我去瞧瞧。”
希微边扶住她边说:“奴婢一会儿喊她过来吧。”
闵淑女已往外走:“有些苦楚能说与神,却未必能说与人。我只去听听,或许还比喊来问话更清楚些。”
希微不再劝,主仆二人同出了屋,行至西厢门外停下。
离得近了,那哭声愈发显得痛彻心扉,但声音的主人在竭力地克制压抑,虽未能将哭声减弱,抽噎而出的话声却轻:“诸位上仙,救救信女吧!若能渡了此劫,信女来世愿当牛做马,侍奉诸位上仙!”
这话之后,好久都只有呜咽的哭声。
又听她说:“上仙明鉴,不是……不是信女贪图什么享乐,只是此劫若过不去,信女当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再下一语惊恐更甚,说是祈求,更像控诉:“那老太监已年过半百了,听说、听说原已有过七八位对食,皆尽殒命,我……我才十六岁啊……”
这前头两番言辞,闵淑女都只淡然听着——若说劫数,谁这一生没有呢?
她鲜少干涉旁人的因果。
末一番话却令闵淑女眼底一颤,一时错愕之感、作呕之意并生。
她到底不是真的修仙得道之人,活在红尘之间,自能体谅疾苦,对同为女子的疾苦尤其如是。
是以犹豫几番,闵淑女终是提步迈过了眼前门槛。
卫湘伏在蒲团上哭得泣不成声,虽则那份恐惧是假的,玉露的事却当真如一根利刺,让她支撑不能。
忽见右侧余光里有一抹淡影一晃,似是女子的绢绸衣裙迤逦而至,她仿佛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猛地闭口止哭,惊惶不定间,略略抬起两分头。
闵淑女正立在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卫湘慌乱地叩首:“娘子恕罪……”
她酝酿着此时当有的恐慌,纤弱的脊背瑟瑟发抖,愈显凄苦。
闵淑女抬眸看了看面前神龛中的三清道祖,薄唇轻启:“这人间疾苦太多,上仙们恐无法及时救你。有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