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柳眉微蹙,面具下的芙蓉面上满是诧意。
许久,她才从袖中伸出莹白的细指,接过那块深蓝令牌。
她咬了咬唇,问道:“兄长,苓娘未曾学过……这下九流的玩意。”
谢珩端坐在椅上,眉目淡漠依旧。
“无妨,我已安排妥当,你只需露面,不用出声。”
他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罢便端起茶杯浅啜,不再看谢苓。
“是,兄长。”谢苓敛下眼底的戒备和抗拒,轻声应了,将玉佩收好,推门出去。
……
谢苓慢吞吞朝楼下走,心中又惊又气,不明白他突然是来哪一出,竟然让自己如同伶人一般登台唱戏。
梦里从到到尾都从未出现过云台城,因此也就没这么一桩事。
或许是她改变了梦境里许多事,才使得有了如今的变化。
也不知是福是祸。
谢珩费这么大劲亲自带她来,只能说今日的谋划十分重要。
她现在势单力薄,日后许多计划还要借谢珩的力,今日自然得乖乖听话。
走下楼,谢苓向侯在一旁的小厮问了路,便自行绕过众席,到戏台后头的一处门帘外。
掀开门帘进去,就看到有两个面上施朱敷白,穿着水袖戏袍的花旦迎面走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贵人,您可是迷了路?”
谢苓从怀中拿出令牌,柔声道:“我找你们楼主,劳烦。”
其中一个伶人接过令牌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丝了然,态度愈发恭敬。
“请贵人随奴家来。”
谢苓颔首:“有劳。”
……
那伶人引着她走出长廊,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在柳树下停了步子道:“贵人稍等片刻。”
说罢伶人走到几步开外的朱红色雕花门前,边叩边唤:“楼主,行玉公子带了贵人来求见。”
行玉?原来这是谢珩在云台城的名号。
谢苓若有所思。
只消一会,便听得屋门吱一声被推开,从里头走出来个带着粉玉鎏金面具的年轻男人。
十月的天,哪怕是地下也冷意逼人,这男子却仅穿了个流光溢彩的淡粉大袖衫,腰间系着白玉带,领口开至腰间,露出雪白结实的胸膛,摇着羽扇,一派风流。
谢苓微微避开眼,不再多看。
不等谢苓主动上前说明来意,那男人就散漫走近,忽然弯下腰,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撞进她的双眼。
只见那人红唇微勾,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行玉是你何人?”
嗓音如同他本人,尾音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勾人味道。
谢苓垂眸,后退一步离那人稍远,才道:“是我兄长。”
那男人拉长语调“哦~”了声,站直身子,似笑非笑看着她,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好在对方仅看了一眼,笑眯眯道:“早都安排好了,直接去吧。”
“凝云,好生伺候着小美人儿,不可怠慢。”
“是,楼主。”
一旁垂眸低眸静候的伶人凝云朝楼主福身行礼,便伸出手,来引谢苓前往后台梳妆扮相。
谢苓对着楼主轻点头道谢,转过身随凝云离开。
方踏出去几步,就听那道缠绵勾人的嗓音再次响起。
“美人儿且慢。”
谢苓停下脚步,侧过头,略微不解地看他。
“我叫雁声,美人儿可记好了。”
谢苓愣了一瞬,没想到对方叫住她只是为了说个名号。
她只当对方性格如此,便随口起了个名字,回礼道:“我叫阿婵。”
“阿婵,阿婵,”雁声忽然摇着扇子朗声笑起来:“好名。”
谢苓被她两句“阿婵”喊得发毛,袖间白润的掌心出了层细汗。
她没有回应,朝一旁的凝云低声说了句“走吧”,便率先朝来时的路走。
踏入长廊时,她没忍住转过头去看树木掩映下的院落,在斑驳的空隙中,看到了那道风流身影还停在原地。
谢苓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她加快脚步,飞快远离了这处地界。
……
雁声楼专门给谢苓收拾了个宽敞的屋子出来,里头的架子上挂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还有头面装饰。
凝云在楼里地位极高,是花旦第一人,也是扮相手艺最好的伶人。
把谢苓带到屋子后,凝云便拿出一折子戏文出来,恭敬放到她面前,介绍道:“这折子上是今儿个贵人要唱的戏文,您记记词,届时大致对上口型,不用真唱,楼里安排了与您嗓子相近的花旦在后台唱。”
“等扮完相,奴家再教您几个简单动作。”
谢苓点头,随意翻看这折子,过了一会后,装作不经意问道:“这次的事,我兄长可有跟你们交代清楚?”
凝云面色不变,摇头道:“奴家只是个伶人,没资格知晓主子们的事儿。”
谢苓白皙的手指微顿,随后若无其事合住折子,眉眼一弯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甜笑,将手放在凝云的手背上:
“我方才见姐姐便觉得亲切,况且您也十分得楼主重视,日后所有什么变故,还望姐姐能指点一二。”
凝云看着手背上柔白的玉手,微愣了下,随即快速抽回手,福身一礼,黄鹂般的嗓子有几分慌乱:“贵人可真是折煞奴家了,您唤我凝云就好,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提。”
倒是谨慎,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方才手掌虽一触即分,却还是让她摸到了虎口出的薄茧。
这凝云看着身娇体柔,没想到是个练家子。看来这楼里的伶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收了试探的心思,不好意思笑道:“是我唐突了。”
“我记下词了,可以开始梳妆扮相了。”
凝云好似轻轻松口了气,赶忙走到架子前挑选戏服。
不一会,凝云便拿给谢苓一件镂金百蝶穿花软烟罗戏服。
谢苓换了衣裳,坐在台镜前等凝云扮相。
“贵人,您自己把面具摘了吧。”
谢苓有些好奇道:“不是说云台城不能摘吗?”
凝云一面解谢苓乌发上的簪子,一面笑道:“是不能,但雁声楼是个例外。”
“只要是在后台扮相的,保证不在外头露出真面目,就没问题。”
“原来如此。”谢苓解下面具放在台面上,对凝云道:“劳烦凝云姐姐了。”
凝云正好把头发散开梳顺,她放下梳子,打算看看谢苓的眉目脸型。
她绕到前头,看到对方样貌的刹那,愣了片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女郎的容色,是她平生见之所最,甚至比得过楼主。
她定了定了心神,拿起水墨油彩来为谢苓扮相。
……
每日丑时,是云台城最热闹的时候。
烟花柳巷满楼红袖招,斗兽场赌/楼人声鼎沸,可这些都比不过云台城最大的销金窟雁声楼。
不仅是因为此处唱戏的伶人各个貌比西施,声若黄鹂,也不仅是因为能来此处是身份地位的证明,这些达官贵人,名流巨贾来,还是为了碰运气见楼主,说不上就能得到对方一幅价值千金的画作。
云台城外,雁声的画有市无价,一幅少则百金,多则千金。对于这些人而言,金子或许没那么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传说雁声楼主的画能保自己一命。
无论何时,何罪。
云台城相传前任太师死遁,正是雁声楼主所做。
此时的雁声楼众席已满,不少衣着华贵的客人无处可坐,只得遗憾离场。
有位客人在一干锦衣华服间分外打眼,他身形干瘦,身着白色粗布长衫,长发在身后随意系了个布条,额前的一缕发丝银白如雪,面具下的双目温和,看着似乎就是个中年穷酸文人。
可在座都清楚,能来这雁声楼的,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也只当对方为人低调朴素。
男人身旁大腹便便、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商贾,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
他是雁声楼的常客,每个月都来十几次,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商贾一向对读书人敬佩,尤其是这种看着就颇有风骨的文人。
他没忍住凑过去道:“这位兄台,你可知接下来是哪出戏?”
那文人摇摇头,声音温和有礼:“在下初来乍到,并不知晓。”
商贾挪了挪椅子,凑过去小声道:“方才我听小厮说,今儿个楼里来了个貌美的新角儿,要唱《踏摇娘》。”
文人道:“貌美的新角儿?”他给商贾倒了杯茶,笑道:“可有咱们大靖的慧德贵妃貌美?”
商贾听到这话,觉得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胆子如此大,就这么不加掩饰的谈论起当今贵妃。
他抬眼看文人,见对方神色自若,微微咋舌。
果然不是普通人。
商贾眼珠一转,起了交好的心思,回道:“这就不知道了,看看才知。”
说着,就听到报幕的声音响起,商贾喝了口茶,指了指台子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不若我们打个赌,若是这新角儿比贵妃娘娘还美,我便赠兄台千金。”
说着他加重语气又道了句:“以兄台审美为主。”
文人但笑不语,明白对方是在讨好自己。
白来的好处为何不要?
他应下赌注,朝台上望去。
不一会,乐声起,一女郎自台下飘然入场,烟霞色的软烟罗如云如雾,台上伶人如花中仙,洛水神。
她云步轻踏,唱音如娇莺软鹂。素手兰花转,水袖轻挥叠皓腕,裙摆飘荡,秋水眸含嗔又含情。
他喝了口茶,宛若端详货物般欣赏了片刻,眼中慢慢带上满意之色。
这次为主子搜集的美人,一定深得他心。
此时台上的谢苓还不知,她已经被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