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的戏文不多,一刻钟后就退下台,卸完面上的油彩,戴上面具换回衣裳后,她便绕开众席朝三楼去了。
叩门而入,屋内鎏金兽炉香风袅袅,碳火烧的极旺,谢珩依旧端坐在八仙椅上,身上的大氅早已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只着一件银白圆领袍。
他垂着眼眸,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冷白修长的指尖把玩着一串和田玉珠,眉目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谢苓轻咳一声,对方才抬眸看她。
“坐吧。”
谢苓点头,将披风解下挂到架子上,坐到他右侧的椅子上。
饮了杯热茶后,她朝窗外的戏台看,并没有再说其他话。
谢珩目光扫过一旁女郎雪白艳丽的侧脸,又想起对方登台时,他无意间望去,惊鸿一瞥。
他那时在想什么?
竟然对送出她一事,有所犹豫。
谢珩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丝烦躁,他觉得自从把谢苓纳入谋划,意外之事便层出不穷。
他不得不承认谢苓影响到了自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谢苓心不在焉看着戏台,感觉到谢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有些坐立难安。
她被盯得心慌,索性转过身端起热茶来喝,余光观察着谢珩。
只见对方敛了眉眼,薄唇微启,忽然出声:
“半个时辰后你从鸿鹄街东侧的大门独自出城,到地面后东侧树林会有马车,记得上马车前摘下面具。
“我会在暗中跟随。”
说着,他冰雪般的漆眸微抬,凝视着她。
谢苓将手放在膝上,神色柔顺乖巧,夹袄领上的一小圈白色短毛,衬得她宛若一只雪兔。
可说出的话却没那么乖顺。
“堂兄这大半夜的又是让唱戏,又是让独自出城的,未免也太折腾人。”
“苓娘还病着,这病…可跟您的小青梅脱不开关系。”
谢珩捏着玉珠串的手微微一顿,他眉心一拧,看向谢苓的目光中闪过诧异。
她唇角勾着,漂亮的杏眼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显然是对今日之事,以及前两日他多次维护林华仪之事分外不满。
二人默然对视。
谢苓虽怕对方,却不愿意退却。
“你只管听命,其余事,日后会补偿。”
许久,谢珩才开口,说完便起身穿好大氅,推门离开。
谢苓看着对方背影,暗暗咬牙,却也放松下来。
端起茶杯来喝时,她才发觉指尖有些颤抖。
她不明白,明明做了那样一场梦,能够预知未来,她为何还是对谢珩心有恐惧。
……
谢珩一路来到雁声楼后院,刚一出长廊,就看到雁声懒洋洋倚在柱子上,一身花里胡哨的粉衣大敞着。
他面无表情扫了对方不正经的笑脸。
“穿好。”
雁声站直身子,胡乱把衣裳拉了两下,堪堪遮住胸膛,语气轻佻:“行玉啊行玉,你这副老古板的样子,阿婵不烦吗?”
谢珩眉心微凝。
阿婵?
他没有回应对方,走到雁声书房,抬手在书架上按了几下,一道石门缓缓打开,地下出现层陡峭的阶梯,两旁挂着夜明珠,他抬步下去。
雁声习惯了对方冷漠无情的样子,紧随其后。
地下暗室中心摆着两张椅子和一张书案,墙壁一周是青铜书架,上面分门别类放着书信、画像以及各国的舆图。
这地方是谢珩的消息驿站,有些不方便黑鳞卫办的事、打探的消息,便由雁声派人去做。
这些堆积如山的信件中,不乏一些辛密。
他之前告诉谢苓关于云台城的倒也不错,只不过有件事他撒了谎——他历经三年查出了云台城的代城主,雁声。
并且经过谈判后,和对方达成合作。
天下一统后,他要皇位,雁声要一个人。
至于城主,他只见过一面,那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珩从其中一格中取出一沓信,坐案前翻看起来。
雁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对着另外一沓信勾勾画画,轻浮放浪的气质顿时变得严肃沉稳起来。
半晌,谢珩将信看完,他拿起其中一张信纸递给雁声。
“明年年末,前秦使者来我朝和亲的消息有几分把握?”
雁声看了眼信,看到右下角的标识时,笑道:“若那线人不死,前秦的皇帝不换,便是十成十的把握。”
倒不是他吹,他这线人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手,现在已经是前秦皇帝的宠妃。
谢珩嗯了声,又问道:“城主还是没消息?”
雁声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
他摇了摇头道:“一点消息也无,咱们没见过城主真面目,她若不主动现身,咱们能找到的概率很小。”
谢珩沉吟片刻,冷声道:“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由你这个代城主取而代之。”
雁声点头赞同。
二人又处理了会事务,便出了暗室。
谢珩又交代了几句,看了看天色后准备直接在鸿鹄街暗处等谢苓。
雁声送他到长廊上,他拱手告辞,转身欲离开。
“行玉,你那阿婵妹妹十分有趣,长得也合我口味,不若将她送于我?”
雁声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笑。
谢珩神色微暗,转过身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别打她主意。”
雁声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漆黑的眼底一片冷冽,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杀意,便察觉出对方的心思。
他慢慢收了笑,目光难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警告。
“谢珩,情爱只会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若我发现她影响了大计,不会手下留情。”
谢珩淡淡“嗯”了声,大步走了。
……
谢珩离开后,她靠在椅背上猜测谢珩的谋划,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召来小厮问了具体的路线,系上披风独自一人前往鸿鹄街。
此时的云台城比她刚入城时还热闹几分,路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还有不少摊贩在叫卖吆喝。
谢苓走马观花地看过去,发现这些小摊上的东西竟都是以银计价,一直普普通通的木簪,都要四五两。
她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荷包,微微叹了口气,放弃了给雪柳带礼物的心思。
穷啊,真穷,搞钱的事必须要提前了。
她慢悠悠在街上走着,离城门还有百米时,感觉到身后有人不近不远的尾随着自己。
她放慢脚步,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放慢脚步,她转身,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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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消失不见。
谢苓先是心中一慌,随即想起谢珩说会跟着,便稍微放宽了点心。
只是她不敢全信谢珩,还是警惕着尾随者。
出了城门,又走过和来时一样的长廊,上了长长的石阶,打开机关石门,便来到了地面。
此处入口是在荒郊野地,谢苓并不认得是哪。
天上不知何时飘起细雪,野原一片素白,枯树上压着积雪,时不时有断裂的脆响传来。
她环顾毫无人烟的四周,心底有些害怕,却还是稳了心绪,随便找了个方向,踏雪前行。
走出百米后,树林中出现一辆和雪月同色的马车,车夫裹着厚实的棉袍,连头脸都包着,见到她来后跳了下来,恭敬弯腰行礼:“小姐来了。”
她颔首,朝后看了眼,装作什么都没发觉到的样子,抬手冻红的指尖呼了几口热气,将面具摘下,由车夫扶着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就见谢珩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谢苓腹诽了句神出鬼没,嘴上乖顺地打了招呼。
“堂兄。”
谢珩颔首,算是应了,连眼都不睁。
谢苓悄悄撇了下嘴,不吭声了。
车内温暖如春,她脱下沾了雪屑的披风丢在一旁,端起热茶来喝。
喝了会,她忽然感觉鞋袜发潮发凉,湿乎乎的黏在足上十分难受。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鞋尖早被化了的雪水浸透,还沾了些泥点。
谢苓想把鞋袜直接脱了,又碍于谢珩在场,便忍了下来,想着回去了再换。
“夹层有鞋袜。”
谢珩蓦地说话,把谢苓吓了一跳,她朝他看去,却发现对方并未睁眼。
她软声细语地道谢,心里嘀咕谢珩是不是有天眼,不看都知道。
拉开马车另一侧座位下的夹层,果然看到里头放着双崭新的鞋袜,以及巾帕。
她拿出来一看,正是自己的尺码。
谢苓悄悄看谢珩,见他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便背对着他褪下鞋袜,准备换上干爽的。
谁知罗袜刚套了一半,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她本就半屈着条腿,如此一来根本坐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下意识地,她闭眼朝身侧抓扶,掌心下便出现温热柔滑的触感。
她知道自己抓住了谢珩的衣裳,刚稳住身子准备松手,马车就又一个颠簸。她赶忙把半松的手抓了回去,就听到“刺啦”一声,身子再次不受控制摔了出去。
惊慌中她听到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紧接手臂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一把拉了回去。
她七荤八素地坐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珩。
“多……”
哪知一转头,她就看到谢珩的衣襟被扯开了不少,露出了点如玉的胸膛,他正抬手整理。
再往上看,谢珩神色是少见的无奈。
谢苓看到自己的“杰作”,面上一热,轻咳一声转过头,把道谢的话说完:“多谢堂兄。”
谢珩似乎又轻叹了声,声如冷雪,夹杂着复杂的意味。
“过来。”
谢苓不明所以转头,鸦羽似的长睫眨了眨。
“什么?”
未曾反应过来,对方便忽然半跪到狐毛毯上,冷白如玉的长指握住了她的足踝,轻轻放在他的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