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美目圆瞪,胸口起伏不定,吹弹可破的玉容被热气熏出一抹桃花色。
隔着萦绕的水雾,她仰头默然与谢珩对视,见到对方昳丽眉眼压抑着冷色,她终意识到自己今日失了分寸,不该暴露本性。
垂下眼眸,谢苓顺着汤池里的石阶上岸。
岸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炭盆,也十分闷热,谢苓不觉得冷,只是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到底不舒服,她用手挡在胸前,轻声朝谢珩道了句:“苓娘冷静了,方才言辞失当,堂兄莫怪。”
说完福身一礼,用手把黏在颊边的湿发拨到耳后,低眉顺眼朝内室走去。
往前走了半步,手腕忽而又被擒住,她有些不耐烦,又顾及对方是权势滔天的谢家嫡子,便敛了厌恶的眸色,侧目去看他。
谢珩握着羊脂玉般的细腕,双眼扫过对方颈间裹着的白布时,轻滞一瞬。
他薄唇抿着,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你颈上的伤,该换药了。”
雪颈上的裹着布条被水打湿一点,好在布条缠了好几圈,最里面还是干的,谢苓用手碰了碰,音色柔软:“就不劳堂兄关心了,苓娘现在已经清醒,自己会换。”
明明已经去他所愿软了态度,恢复了以往的乖顺,可谢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盯着她的脸,见到了温软眉眼下,那抹转瞬即逝的厌恶与疏离。
他心口一刺,松开了自己的手。
“换完药,去汤池里泡着吧,里面加了药,对你的风寒有好处。”
说完,他再不看谢苓,转身朝外去了。
谢苓微愣了片刻,唇边勾起一抹嘲讽。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
若是梦里的她,听到谢珩如此关心自己,恐怕早雀跃不已。
可她太了解谢珩了,什么君子如玉,什么暧昧情愫,都是假的。
他心里只有权势。
谢苓吐出一口浊气,回到内室后将湿透的衣裳脱了,把颈间的白布一圈一圈取下来,正要找药,紫竹就端着一碗汤药回来了。
看到谢苓穿着雪白单衣,乌发湿漉漉垂在背上,桌上的托盘里扔着一条半湿的白布,紫竹心里一惊。
她不敢看谢苓虚弱的小脸,上前去把墙边黄花梨柜子中的药粉取出来,恭敬道:“苓娘子,奴婢给您上药。”
谢苓点点头,坐到凳子上,微扬起头,由紫竹重新上药包扎。
紫竹给她包扎好后,她一边喝汤药,一边用熏笼烘头发。
弄完这些,天色就不早了,谢苓犹豫了一瞬,还是觉得那汤池里的药不泡白不泡,不能跟身体过不去,于是吩咐紫竹把她头发挽起来,颈部裹了层防水的布子,褪了衣裳下水。
汤池中水温正好,药味不浓,谢苓靠在壁上有些昏昏欲睡,脑中会想着今日的计谋,以防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漏洞。
今日之事,她谋算许久。
前几日在猎场看到郡主边的侍女琳琅时,她就几乎笃定了买凶下毒的是林华仪。
无他,郡主此人虽傲气张扬,却不是无缘无故害人之人,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从小培养在身边的,和她性子差不多。
而林华仪因为谢珩对自己恨之入骨,定然不会只有和王闵合作这一计。
买凶下毒这种方式,简单却有用——下毒若成,那她谢将在容貌尽毁中死去;若下毒不成,那侍女供出来的凶手样貌,也足以让她锁定“凶手”是郡主身边的琳琅。
按照林华仪的想法,她发现凶手是郡主的人,要么畏惧权势,悄悄咽下委屈,但恨上郡主,要么仗着谢珩的“宠爱”,在山庄大闹一场,和郡主有了龃龉。
林华仪没想到,谢苓居然釜底抽薪,直接放走了下毒的侍女,将此事彻底闹大,还编出了个“神药”,摧毁了她身边侍女曲荷的心智。
谢苓微哂,怪就怪林华仪狠毒,对心腹也那么心狠手辣。
若曲荷是真心敬她护她,定然达不到如今的效果,至多就像之前一样,曲荷给她顶了罪,被杖毙。
害人者人恒害之,她也算是咎由自取。
只是这次将谢珩一同算计进去,之后他恐怕会对自己起杀心。
当时她考虑过这点,觉得除掉林华仪更划算,至于杀心不杀心的,她只要一天还是棋子,就不会死。
等后面他反应过来,她早脱身离开。
因此她故意让谢珩跟郡主对上,知晓他必定会因为不想跟长公主起冲突,而暂避锋芒,放弃救下林华仪。
谢苓朱唇微勾,芙蓉面上露出得偿所愿的满意神色。
梦里的敌人倒了一个,终于能安心些了。
……
新雪初霁,云淡日寒。
绕是昨日泡了药浴,又喝了汤药,屋里燃了几盆炭,谢苓半夜也还是发了热。
病来如山倒,连日来的折腾让谢苓身体彻底撑不住了,半夜烧的迷迷糊糊,紫竹和府医连夜守在她。
不多时谢珩和余有年闻声赶了过来,余有年只待了一小会就被紫竹送了出去,留谢珩一人为谢苓洗帕降温。
铜盆里的冷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额间的帕子不间断敷着,直至鸡鸣时分才堪堪褪了热。
谢珩也在那时候接了宫里来的信儿,匆忙骑马回城。
一直到午时二刻,谢苓才从昏睡中醒来。
谢苓一睁眼,就看到紫竹趴在旁边打盹,眼底一片青黑,她心里过意不去,揉了揉钝痛的额侧半撑起来,嗓音嘶哑:
“紫竹,熬了一夜,去歇歇吧。”
紫竹猛地惊醒,惊喜道:“苓娘子,您醒了!”
说着就忙起身给谢苓倒了杯温水,端到她跟前。
谢苓小口把水喝了,干痛的嗓子才舒服了点。
紫竹接过杯子搁下,笑道:“谢苓娘子关心,昨夜是公子一直守着您,奴婢就打了打下手,不累的。
而且方才二小姐的侍女来报,说是您若是醒了,就收拾收拾,赶在未时出发回府。”
听到谢珩守自己一夜,谢苓神色微愣。
沉默了许久,她按了按眉心,把心头异样的感觉抛开,虚弱道:“再不忙也一夜未眠,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走,你先去小憩一会,我行李少,让殿中的小侍女收拾就行。”
紫竹也确实困,等小侍女送来饭食,她验了毒,才福身退下,回侧厢房歇息。
谢苓嗓子痛,胃口不佳,随便用了几口饭,喝了汤药,稍歇了一会儿,就差不多到了时辰。
谢苓裹得严严实实上了马车,马车跟在车队后边摇摇晃晃往城中驶去。
一路上车轮撵雪的声响不断,偶有乌鸦在冰冷的林野鸣叫,听着有些瘆人。
谢苓斜靠在软垫上,手中捧着暖炉,巴掌大的脸苍白脆弱,时不时喉中传来痒意,止不住地咳嗽。
才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她不知咳了多少次,肋下都有了疼意。再加上山路崎岖颠簸,她酸痛的身子几乎散架。
走上平坦的官道后,颠簸少了,谢苓总算缓了口气。
因着谢苓生病,马车帘子很厚,几乎密不透风,炭盆又烧地极旺,多少有些闷热。
谢苓觉得胸闷,把窗帘微微挑来个一指宽的缝隙,想着透透气,就看到忽然有只手叩响了窗边。
紧接着是一道清澈张扬的声音响起。
“苓娘子,在下余有年特来拜会,您可还好?”
言辞有种故作文人,又用词不当的不伦不类。
还有些自来熟。
但想在对方好几次为自己说话,此次又是关心,便掩唇忍住了咳意,柔声回道:“还好,余公子有何事?”
说完,她便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窗外是余有年焦急的问候。
好一会,她缓过劲来,听到余有年似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苓娘子,昨夜我快马加鞭回府拿了瓶止咳的丸药,是我娘亲自做的,我从小到大每次咳嗽都吃,很管用。”
“你要不让侍女出来拿?我保证管用!”
他声音有些期待,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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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似乎都能想象到他亮晶晶的眼眸。
谢苓心下一软,围好兔毛围脖,遮住了点口鼻,打算直接掀开帘子。
紫竹有些不赞同,犹豫了一瞬,还是阻止道:“苓娘子,来历不明的药还是不要乱吃,况且车外风大,掀开帘子会着凉。”
余有年紧张兮兮隔着帘子听动静,听到紫竹的话后顿时气不顺了。
他不满道:“你个小侍女,怎么说话的?本公子什么身份,用得着害人吗?”
“你以为我是林华仪啊,心思那么恶毒,闲的没事干。”
紫竹被怼得哑口无言,对方毕竟是贵公子,她一个小侍女也不敢得罪,只好看着谢苓,试图对方听劝。
谢苓看着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身体,又摸了摸软和温暖的兔毛围脖,笑道:“无妨的,紫竹你别担心。”
“一会你打开来过过眼我再吃,好不好?”
紫竹勉为其难应了。
谢苓掀开帘子,入目便是个身着黑色狐毛滚边大氅的少年郎。
他骑在棕色高头大马上,眉目如画,墨发被镶玉金冠高高束起,大氅内槿紫袖衫腰间系着玉带,俨然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此时他一双圆而清澈的鹿眼亮晶晶盯着谢苓,一手握缰绳,一手的掌心放着个白瓷瓶,伸到她面前。
谢苓怕口鼻吸了寒风,她把脸埋在兔毛围脖里,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笑着谢道:“多谢余公子了。”
余有年愣愣看着谢苓,一句话都不说,直到谢苓轻唤他两声,才红着脸半天才回过神。
他挠了挠头,对上谢苓温软含雾的杏眸,忽然结巴起来。
“不…不好意思,我方才在想事情。”
说着他看谢苓脸色苍白虚弱,林间寒风忽然大了起来,便匆忙道:“苓娘子快放下帘子吧,我先走了!”
说罢便一甩鞭子,转眼就消失在谢苓马车跟前。
谢苓失笑,将帘子放下,看向掌心的瓷瓶。
打开瓶塞,便有一股微苦又带点甜的味道飘出,谢苓递给紫竹,示意她看看。
防人之心不可无,余有年是单纯无坏心,可指不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方才谢苓只是觉得余有年既然向她示好,那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丞相门生遍布天下,也就比林太师差那么一点,若能成助力,也是极好的。
紫竹把棕色的蜜丸倒在手心,碾碎了一颗细细看了,才道:“没什么问题,”她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不仅没问题,还是用不少珍贵药材炼制而成的。”
这结果倒是不出乎意料。
丞相就这么一个小儿子,自然是宠之又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梦里他跟谢灵妙退婚后,就浪迹天涯去了,可给丞相老两口愁白了头发。
谢苓从瓶中倒了一颗放在口中,蜜丸入口即化,桂花甜蜜混杂着微苦的药味弥漫开来,不一会发痒发痛的喉咙就舒服了许多。
咳嗽少了,谢苓不一会就感觉到困意,歪头靠在一旁浅憩过去。
而余有年心不在焉坐在马背上,跟着车队晃晃悠悠前行,脑中满是谢苓泛着微粉的指尖,以及埋在雪白兔毛围脖里,娇媚又可爱的小脸。
像只柔软可爱,又有些小脾气的雪兔。
一旁的卢氏两兄弟看着余有年时不时傻笑一下,无奈对视。
这万年不开花的二世祖,也有春心萌动的一天?
……
另一边,建康宫,太极殿东堂。
谢珩与大靖帝王司马佑对坐。
二人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谢珩执黑子,司马佑执白子,就目前战况来看,白子略微领先。
沉默下棋,唯有落子声不断,内侍无声立在旁侧,按时为二人蓄茶。
半晌,司马佑白皙文弱的脸上露出笑来,苍白细长的指尖捻着白子慢悠悠落下,阴郁的眸子似笑非笑看向谢珩,意味深长道:
“珩弟,听闻你府上来了个琼花玉貌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