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6.25
峦白/文
京市市区外的一家度假酒店里，正在举办着一场学术研讨会，主题是老庄无为思想在当下语境下的演变与应用，施予作为系里新来的讲师，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主讲嘉宾是系里主任李彬，他主攻方向就是如此，许是因为学哲学太久的缘故，系主任身上有种敦厚稳定的感觉，戴着厚重的圆饼眼镜，拿着保温杯朝施予走来。
“怎么样，好了吗？”
研讨会快开始了，施予还在和会场人员调试着视频链接，投放大屏本来用得是李彬的电脑，但此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无线投屏器没了反应，她有些慌乱。
场内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坐下了，只等着到时间开场。
“马上。”
施予抹掉头上冒出来的汗，她刚刚结束学生生涯，来到京市这所综合类排名靠前的师范学院哲学系就职，哲学院人手不够，她除了承担一些日常教学工作之后，还兼职一部分行政工作。
李彬温厚也不着急，坐在了主宾位置等待调试，他拿过话筒，试试声音。
不一会儿，又来了波人，应该是酒店里的专业人士，帮着施予按了按，噔地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打开电脑，做这次研讨会的会议记录。
会议开始，李彬用他那特有的语调介绍着自己最新的学术成果，施予记录着，不到三个小时，这场会议结束了。
李彬拿着保温杯走了过来，对一旁收着电脑设备的施予说：“辛苦了。”
“不辛苦。”
施予收起线，她本慢热，性子又冷，又是新来的，除了办公室几个常见的同事外，对其他人并无印象，对系主任李彬也只是只看其文未了解其人，原以为他打完招呼就走，没想到，他仍站在那里，温和的光从厚厚的眼镜片中透露出来。
“结束之后的聚餐你应该去吧？”
像是在询问，但又不是，施予不太想去，且今日里周五霍礼刚好休假，他们一星期见不着几面，她得赶回家跟他团聚。
“主任，我晚上有事，就不去了。”
“哦，这样。”李彬扶了扶眼镜，看着眼前对人疏离的施予，略带失望地走掉了。
身旁明姐听到了两人对话，她一旁帮着施予收电脑，一边好心添柴烧火：“你真不去？李主任可还得好多年退休呢。”
明姐是哲学系的老人，带本科生思政，也是系里办公室副主任，她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施予刚来时由她指点迷津，慢慢熟悉了系内的人际关系。
施予自然明白这些人情世故，她冲明姐笑，解释着：“明姐，跟朋友提前约好了。”
明姐八卦起来：“朋友？男朋友吧。”
施予笑笑，并不回答，两人抱着电脑往会议室外走，外头毒辣的日头照得人晕晕乎乎地，施予眯起了眼，收回了神，跟明姐说了再见，朝车内走去。
车内被炙烤得滚烫，她打开空调，扣下挡光板遮太阳，又拿起手机给霍礼打电话。
这场学术研讨会还要开一天，原她打算住在这里，明日里开会不必这样着急，但今日里霍礼回来，她权衡下还是决定开车回去，他们好久没见了嘛。
电话久久不回应，没接通，施予放下座椅，瞬间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转头，那种被注视着的目光又不见了。
应该不会是李彬吧。
施予心里想，虽然她不喜欢职场里为了联络感情的工作聚餐，但李彬怎么看也是个正派人物，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跟在她身后，再说了，听明姐说，李主任人不坏，就是心思深沉了些，想得多。
见电话没动静，她将手机扔在了一旁，启动车子，刚准备要走，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是霍礼的电话。
她没接起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又是那些陈词滥调的，她也快听烦了。
“小予，不好意思，领导临时叫加班，最近检查任务比较多，我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可能？霍礼讲话从来都给自己留有余地，也不说确定回不来了，但就是回不来了，让人生不起气来。
“好，行，那你……”
还没等她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似是等不及了一般，施予看着电话，一时间茫然，连生气都忘了，这下她期待的心落了空，而且连一句细声细语的道歉安慰也没得到，还又被这样挂了电话。
施予决定再打过去，嘟声之后，又心想算了，挂断了。
她跟霍礼置什么气呢，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五个年头，从她读研开始，他们谈了五年就经历了四年异地，她心里觉得亏欠他，自然在这些小事上也不甚计较。
算了，由他去吧。
只是时间空了出来，施予拿出手机，看看研讨会明日里的时间安排，九点开场，若是再回去，来回得四个小时，她估计累够呛，再者没了霍礼她回去一人也没意思，索性又拎上来包，来到大堂办理了入住，省下来回奔波的时间。
服务人员将办好的房卡递给了施予，她拿好后，拎着包朝电梯走去，只是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浮现了，她假装低着头，而后猛地一抬头，锁定人群中的视线。
没看到什么人，倒是看到李彬换了身衣服，他兴致高昂地朝她走来。
得，被抓了个正着，躲不掉咯。
施予换了表情，笑容有些僵硬，问候李彬：“主任。”
“过来一起吧，大家聚个餐，不会吃了你。”
再回绝就有些不好意思，施予点点头，指着手中房卡说：“我上去放个东西，马上过去。”
“好，等你。”
施予磨磨蹭蹭地进了电梯，她给明姐发消息，问现在进行到哪里了，她好确定什么时候去合适。
“刚开始，你快来哈，李主任说你一会到。”
“好的，我一会来。”
施予进了房间，内部是一件标准规格的单间，度假酒店坐落在山脚下，推开窗能闻到新鲜空气，她掀开帘子，山涧里清新空气与猛烈热浪一起袭来，她猛吸了一口气，又回到床边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
不想去啊，做大人好累呀。
哀叹了一秒之后，她麻溜地爬起身，又去了卫生间补了补妆，那张脸冷淡、眼神空滞地看着镜子，片刻后她收拾完毕，关上门去了楼下餐厅。
室内与室外由一片巨大透明倾斜玻璃隔开，刚好将阳光抛洒在屋外，室内留下清凉的阴影，施予环顾四周看，现场洋洋洒洒地得有几十人，都是业内知名学者，还有学者的朋友们，媒体老师、作家、主持人等等，日头在他们的觥筹交错中慢慢倾斜。
时间来到了黄昏，热浪也渐渐散去。
现场有人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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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施予听出来了，是德彪西的月光。
明姐看到了人群中的施予，冲她招手。
“这里，施予。”
施予走了过去，她步调缓慢，姿态优雅，拿出好久不用的社交礼仪，走过去与围着明姐的一群人交谈。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美女老师，施予。”
众人朝着施予望过去，只见眼前人穿着正式的白衬衣西装裤，扎着低马尾，眉目清淡，眼稍长型但并不纤细，鼻梁高挺圆翘，嘴角微微向下，但素雅的唇色平添了几分温婉，耳上带着一副轻灵小巧的珍珠耳坠，不笑时一种给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与美女讲师的称号正相匹配。
“这位是作家西子老师，这位是京市大学生命科学院的老师李然，这位是……”
施予礼貌微笑，一一问好，此刻她肚子咕噜噜叫，心里想着一旁看似香喷喷的大餐，心不在焉地与大家寒暄着。
正当现场聊得热火朝天时，施予听到一旁有热闹动静，很快，人群静了下来，原本说话声放大了几倍。
也不知道因何起了争执，但她没打算凑热闹，眼神跟随众人随意地看去，正当放空时分，她在人群中感受到下午时的那目光，她犹如电击，心里发颤。
现在，就是此刻，他的目光正穿透人群，穿过声音，飘过一切，朝她这边看来。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很快，施予别开了脸，喝了杯酒，将慌张和恍惚咽了下去。
见施予喝了酒，李彬带着系里的老师过来了，他拿着杯子举杯。
“这段时间系里事情比较多，也没顾上为施予办个欢迎会，今天就当借此东风，对施予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表示欢迎。”
众人鼓掌，施予说了句感谢的话，又仰头喝掉了酒，再去追逐目光，那人影却不见了。
应该是因为今日里日头太毒产生的幻觉，要不就是最近论文看多了，施予心想。
夜晚月亮悄悄爬了上来，加上有酒助兴，一群人谈天说地，高谈阔论，气氛逐渐也嗨了起来，交谈的话题从学术问题渐渐转为了个人生活。
明姐对施予抱怨家庭，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施予默默听着，忽然明姐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施予，你有男朋友没？”
施予无言，原以为中午那会儿微笑着就能将这个话题绕过去，没想到明姐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诚恳讲道：“明姐，谢谢关心，我有男朋友了。”
明姐有些失望，但很快转过话锋：“也是，你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可惜了。”
施予又喝了一口香槟，不去琢磨明姐话语中可惜意味，她酒量不佳，喝了几口后有些眩晕，她放下酒杯准备回房间休息，好在李彬只是简单地劝了劝酒，没怎么为难她。
刚一走进大厅，那幻影又出现了，这时候不再是目光，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施予轻笑一声，觉得她肯定是在做梦，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挥挥手，继续朝前走着，她找到酒店大厅里一片僻静区域，坐着缓解头晕，没想到那人影又跟着自己，冰冷厚重的骂声朝她砸来。
“白眼狼。”
一石激起千层浪，施予心底的冷笑声一片片晕开，她闭上眼睛，忽然相信那就是谢景煜了，除了他没别人这样喊她，对了，距离他上一次骂她是什么时候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