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司禅过来给司妤请安,宫人与王小桃道:“县君,这是昌乐公主。”

    王小桃于是立刻跪下叩拜:“臣女王小桃,见过昌乐公主。”

    “原来你便是新封县君的王姑娘,快起身吧。”司禅说,待她起身,便将她细细端详,随后笑道:“倒底是凉州豪迈之地出身,县君气度一看就不似普通京中闺秀,有你表叔的气吞山河的气概。”

    王小桃体格也是西凉人那种骨架大的,看上去有些许壮硕,她不知司禅是在暗讽自己,反觉得这位乐昌公主比永宁长公主更亲和,低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公主。”

    司禅内心对她越发轻蔑,本觉得可笑,转念一想,又觉得失落。

    这王小桃的确什么也不是,不只出身低贱,相貌、修养、机敏,样样都上不得台面,可偏偏她就能嫁给宋之洵。

    司妤问司禅:“妹妹怎么来了?”

    司禅道:“今日风好,就出来转转,远远见到姐姐在亭子里,就过来了。”

    司妤很清楚妹妹来做什么,不过是不甘心,想看看要嫁宋之洵的人长什么模样,她担心坐在这里,妹妹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便道:“我也坐了这一会儿了,县君,你可愿陪我走走?”

    “是,小桃自然愿意。”王小桃立刻道。

    司妤往荷花池边上走,王小桃跟上,但司禅也跟上了,还走在王小桃身旁,没一会儿问她:“高太尉是凉州人,县君怎么在建德?”

    王小桃回答:“原本我是在凉州的,后来我爹爹要跟着表叔上战场,家中没人,爹爹就托付商队把我带到了建德的姑姑家。”

    这时,司妤想起高盛曾说,表哥是因他而死。

    她问:“你爹爹是战死还是……”

    王小桃带着些许伤心道:“战死,我爹和我高家的大表叔、小叔叔,都是那时候战死的,就留了表叔一人,所以他才愧疚,要接我到京城来。”

    司妤知道高盛自小入军,历经大小上百场征战,总是胜多败少,堪称用兵如神,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惨烈的时候,便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场战事?”

    王小桃想了想:“大概……五六年前吧,战事我不知道,我知道就是打那该死的突厥人!”

    司妤微怔,突厥的确向来与大兴不和,时常侵扰,但几年前因突厥内乱,自顾不暇,所以再没发生过大的战事,最近一次便是当年刑州之险,突厥两万精锐穿过幽州,迅速进入刑州,逼进京城,而那时她正好至刑州为父皇祈福,突厥欲将她俘虏,一路追赶,她被亲兵护卫着逃至苍岩山附近,终于走投无路。

    那时她已作好准备自尽,以免受辱,但后来,他们等来了援军。

    她听说那是一队在附近剿长生教的边军,千里奔袭而至,虽是精锐,却只有三千人。

    那三千人与两万突厥军在苍岩山死战三天三夜,她虽看不见,但也知战况十分惨烈,堪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边军最后战至数百人,却仍未撤军,然后才等到了京城来的援军。

    后来突厥之围被解,许多人在那场战役中升官进爵,她所知道的,太傅除晦的女婿安朝烈,便因最终斩下突厥大将首级而受封亭侯,赏绢万匹。

    安朝烈的确率军大败突厥,但她其实更感激前面那三千边军,若非他们死战,哪能等到后面安朝烈的大军?

    但她并不知那是谁的部将,只记得援军护着她的车马离开时,她于马车上看见个少年将军,手持一把红缨枪,遍身是血污,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星辰般湛亮的双眼,锐利,桀骜,带着一种劈天斩地的气势。

    后面这场战役又持续了十来天,不知他是否活了下来,如果活着,如今到了哪里?如果死了,是否获追封,家人是否安好?

    那样的忠臣良将,如果她还能见到该有多好。

    司妤心中有些怅然,本就没多少聊天的兴致,此时更加面冷少言了,倒是司禅主动与王小桃说话,问她在建德与谁住一起,平时做些什么,可识字,又是怎么来的京城,一边说着,一边笑意越来越浓。

    王小桃从乡下过来,为人单纯,也不觉得堂堂公主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想着昌乐公主不如长公主那样美貌,果然为人也不那么高高在上。

    走到一处水面平台,水下有锦鲤寻食,司妤停下来到水边看池里的鱼,转头示意宫女给鱼食王小桃,朝她道:“这池里的鱼贪食,县君要不要喂一喂?”

    王小桃如今住在太尉府,后面倒是有个大园子,但似乎没什么得力的管事,有池塘,却没这么好看的鱼,她觉得有意思,道了声“谢公主”,便接过鱼食,站到水边喂食。

    鱼食撒下去,里面的锦鲤疯了一般围过来吃,几乎要跳起来,看得十分有意思,让王小桃新奇不已,不由一步步靠近水池,几乎站到了水池最边沿。

    她本是胆大的人,哪怕这平台没栏杆,她也不怕,谁知不知怎么地,突然就一个不稳,从台上栽了下去。

    “扑通”一声,王小桃掉进了水里。

    这水池是造宫殿时人工挖出来的,并不大,但极深,没人头顶,而王小桃明显不会水,挣扎几下,很快就沉了下去,又冒一会儿头,又沉了下去。

    司妤会水,但她是公主,不可能下去救人,便立刻回头唤人,还没开口,正好见卢慈带着两名禁卫从远处奔袭而来。

    他初接手郎中令,为尽快控制宫中禁卫,对此事十分上心,几乎日日会亲自巡逻察视,此时想必是正好巡逻到附近,远远就看见王小桃落水。

    待他们离近,司妤朝他们道:“县君掉下去了,快救人。”

    谁知卢慈急匆匆跑到水边,想下去又忍住,回头道:“快救人!”

    后边那两名禁卫却也没立刻跳下去,异口同声为难道:“我们不会水。”

    卢慈显然自己也不会水,顿时急得跳脚,一把抽出身后禁卫刀鞘,伸向水面朝王小桃道:“快拉住!”

    然而平台有些高,王小桃又胡乱挣扎得离开岸边几许远,根本拉不着刀鞘,甚至可能听都没听到。

    急得卢慈回头道:“谁会水,谁会水?”

    说着就想自己先跳下去再说,此时司妤身后如绵道:“公主,奴婢会水,奴婢下去吧。”

    司妤关照她:“小心。”

    如绵便跳下水去,虽身量娇小,但在水中却十分灵活,很快就绕到王小桃身后,托起她的头来。

    王小桃已经呛了水,此时似乎慌乱了,失去了意识,死死抓住如绵的胳膊不放,司妤替如绵担心,后边另有个小太监也跳下水去帮忙,好在如绵水性确实好,并没有受王小桃影响,带着她游到岸边,拽住了卢慈递下去的刀鞘,小太监也帮忙托起王小桃,两人在水下歇了口气,上面的人也帮忙,倒很快将王小桃拽了上来,急忙替她裹上披风。

    王小桃几近昏迷,卢慈亦不知怎么办,急着要叫太医,倒是如绵老道,指引太监在她腹下按了几下,将她呛进去的水按了出来,王小桃便幽幽转醒。

    司妤看着如绵道:“好在有你,我倒没想到你水性这么好。”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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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回道:“公主忘了,奴婢出身江东,家门口便是河,奴婢是在水里玩大的,也见过人溺水。”

    司妤看看卢慈几人,若有所思,随后才回神,朝如绵道:“快去换衣服歇一歇。”

    接着又吩咐如缨:“县君呛了水,又受了惊,赶紧扶县君去我宫中换衣服,再请个太医来看看有无大碍。”

    如缨连忙一边派人去叫太医,一边找人背了王小桃朝漪兰殿去。

    卢慈担心地看看王小桃,但司妤如此安排也妥帖,便朝司妤告辞后离去,待所有人离开,司妤看看王小桃之前站的地方,又看看下面的水池,最后看向司禅。

    司禅接到她的目光,疑惑道:“姐姐看我做什么?”

    司妤也觉得,妹妹大概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敢在宫中推王小桃下水,若今日王小桃真有什么不测,高盛怎会放过在场这些人?

    也许就是王小桃自己没注意掉下去的吧。

    她便没质问司婵,只告诫道:“县君与宋之洵不日将订婚,妹妹知道吧?且高太尉十分在意这个侄女,你别乱来,寒了太尉的心。”

    司婵很快道:“姐姐,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除了祝福他们,我又能如何?”

    司妤见她态度不似有假,便不再纠结此事,往漪兰殿去了。

    王小桃体格好,在漪兰殿换下衣服,喝下碗姜汤,太医请过脉说无大碍,司妤才让人亲自送王小桃回去,送补品送绸缎,又着人去与高盛道歉,告知因宫中人护卫不周,王小桃不慎落水,虽为皇家,却也做足了礼数。

    高盛没说什么,大概并不预备因此事而责难皇家。

    司妤还想着王小桃说的她爹爹战死之事,有一日前往北宫见皇上,正好在未央宫附近遇到了尚书令严淮,便上前道:“严令君今日来见皇上?”

    严淮朝她请安道:“每月逢5日,由微臣给皇上讲课。”

    “令君出身经学世家,有令君为师,皇上定能成一代明主。”

    严淮连忙道:“臣虽才疏学浅,但定会竭尽所能教导皇上。”

    司妤以皇上姐姐的身份朝他恭敬地行了礼,随后道:“今日得见令君,正好有一事相问。”

    严淮道:“公主请问。”

    “令君可知五年前,我于苍岩山遇突厥军一事?”司妤问。

    严淮道:“臣记得,那时突厥以两万精骑突袭,途经幽州,直取京都,正好在刑州苍岩山遇公主,便欲劫持,好在安朝烈将军率军及时赶到,大败突厥,救下公主。”

    “但安朝烈将军到时我已被突厥军追至绝境,若非一队边军阻拦,我早已遭俘,哪里又能等到安大将军营救?我想当时严令君似乎任给事中,不知令君是否知道那是何人所率部队?”司妤说。

    严淮道:“公主,臣当时已受吴弼谗言,被免官了。”

    的确,父皇宠幸吴弼时,朝中便由吴弼只手遮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吴弼打压了许多异己,包括严淮。

    这事只能证明父皇的昏庸,司妤不知说什么好,严淮继续道:“据臣所知,除了安朝烈将军,孔绍,赵杰也在之后受封赏,大概是此二人之一吧。”

    司妤对这二人倒是有印象,高盛初杀管洪,扶立弟弟为皇帝,便有人起兵叛高盛,正是孔绍赵杰二人,被高盛杀了,也将人头悬挂示众。似乎当年孔绍便年不过三十,莫非他就是那个浴血杀敌的少年将军?

    但那时,她是感激高盛能当机立断杀了孔绍赵杰的,因为那个时候对她来说高盛是忠盛,叛乱之人皆是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