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司妤练了半宿的马, 练到后面,她还想练,马都要?不干了, 停滞不动, 她只好牵马去休息喂食,自己也去休息。
第?二天下午西凉军就已开始准备, 天见黑,就饱食一顿后轻装出发,悄悄前往京城北门?。
司妤赶在这之前勉强练好了策马奔驰,穿上一身铠甲, 有备无患地背了一张弓,然后骑马跟在了队伍中。
军队急行军到达北门?时正是三更, 高盛遣人去前方探查, 果然见到城上白旗, 便令先遣军上前,确认城门?已开, 于是率军冲杀进去。
司妤自然不在冲锋队伍中,高盛派了一支两百人的轻步兵将她护在军阵中间, 他自己则率着?一队精锐骑兵在左右两翼掩护下迅速冲往安朝烈府上,一进城就不见了踪影。
黑夜中,司妤骑在马上, 看?着?四方喊杀,西凉军如?车轮一样往前推移, 被杀得措手不及的京城守军节节败退。
她身边这支队伍只是看?着?, 并不上阵。
处处是刀割进血肉的声音, 也许死的是自己人,也许死的是守军, 若是自己人,她要?心痛,若是守军,她也要?心痛,因为这也是大?兴的子民。
也许他们只是普通的一名禁军,负担着?守卫京城的职责,高盛进京了,做了太尉,他们要?听命于高盛;高盛带着?他的西凉军走了,京城被安朝烈把持,所以?他们要?听命于安朝烈。
若没有这些动乱,他们只是一名普通的京城禁军,一心一意保护着?皇城而?已。
她知道,若要?做一个?成熟的政客或是将军,努力去匡扶社稷,她不能想这么多,不能怜惜这个?,又心疼那个?,见不得一点血……现实便是若非对方死,就是自己亡。
在京中肆意抢劫杀戮的,也许就是他们;去宫中将昌乐带出的,也是他们;若她身边无人护卫,他们也会将她带去安朝烈面前。
一名西凉军在杀了三名京城守军后被砍去胳膊,倒在了地上。
司妤正好将这一幕看?到,亲眼看?见他滚在地上死死捏着?臂膀惨叫呻|吟。
她看?向身旁的队长马守义道:“快去给那人止血,他还能保住一命。”
马守义有些迟疑地答道:“太尉吩咐小人一刻不离公主。”
“我此时没事?,你们为同袍,若能救他一命,他还能拿着?抚恤银两去和父母妻儿团聚。”司妤道。
马守义自是动容,他们在外?卖命,为的是升官加爵,但更多是为了父母妻儿吃一口饭,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残了,打不了仗了,还能留下一条命回去见妻儿。
他于是吩咐手下道:“去将那人带来,替他止血!”
下面士兵听令,立刻去将那人拖进来,用刀割了布条下来替他绑住胳膊。
战场上他们能做的只有这样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司即见周围人闲着?也是闲着?,便让他们见到还有救的,就将人拖过来止血,如?此下来,倒很快就拖了好几十人过来。
直到队伍打至城中央,远方天空中亮起冲天的火光。
有人道:“哪里起火了?”
司妤朝那方望去,思忖片刻,突然惊道:“那是皇宫的方向!”
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又不知皇上和太后怎样,她朝周围道:“我们去皇宫!”
马守义立刻道:“那怎么行,我们只有两百人,太危险!”
“可此时宫中有事?!”司妤道。
其实她自己什么也不算,司家的希望全在皇上身上,如?果皇上有事?,那她努力的一切都废了。
队长仍坚持道:“太尉有令,让小人守在阵中,誓死护卫公主。”
司妤知道,这是军令,要?么两人都活着?,要?么两人都死了,如?果她死了,而?他这个?队长还活着?,那他也会受军令处置。
她再不说话,一声“驾”,策马朝皇宫方向奔去。
马守义急了,立刻下令所有人去追公主。
远方火势越来越大?,再接近一些,便能闻到浓浓的焦糊气息。
司妤马不停蹄赶往皇宫,才?到北门?附近,便遇到成群结队揣了财物或是背了包袱的宫人从宫内逃出来,路上遇到士兵,又被士兵劫去财物,一时间京城乱成一团。
司妤令人揪住一名出逃的小太监,问他:“宫中为何起火,皇上呢?太后呢?”
那宫人认出司妤来,结巴道:“长……长公主……”
“快说!”司妤从不打人,此时却急得一马鞭抽在了他身上。
宫人连忙跪地道:“黄将军率军进宫去了……奴才?也不知火因何而?起,大?家都往宫外?逃,奴才?……”
黄将军定是黄承训,当?初受舅舅之召进京讨贼,却在舅舅死后与安朝烈狼狈为奸,司妤开始思忖他进宫去做什么。此时连她都能看出来安朝烈的军队全无战心,纷纷溃散,黄承训极有可能会撤军,而?他来皇宫……
莫非是要?劫持皇帝?
就在此时,一支骑兵自远方奔袭而?来,马守义立刻下令道:“戒备——”
这边士兵纷纷拔刀对向前方,那只骑兵策马到跟前,朝这边大?喊道:“公主——”
司即一听,竟是欧阳策的声音。
对方随即道:“臣欧阳策拜见公主——”
欧阳策曾是漪兰殿侍卫,司妤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便上前道:“欧阳策,真是你?”
欧阳策下马,只身前来,到她面前跪下:“公主,臣应严令君之召今夜起事?杀屈继先,奈何屈继先已逃离,臣便在屈府中搜救出昌乐公主,暂且安置,如?今前来护卫长公主!”
司妤欣喜,“好。”随后吩咐道:“你快随我一起赶往上西门?,黄承训劫了皇上,正往上西门?而?去!”
“是!”欧阳策立刻上马,与司妤一起朝皇宫上西门?而?去。
司妤并不熟悉京城,但对宫中方位却熟悉,皇上与太后都居北宫,所以?黄承训定是从北宫进去,劫了皇上,拿了宫中财物,再往上西门?出宫,这是最近的路线。
她此时从北门?追去已经来不及,还不如?从西门?去堵。
绕皇宫行了小半圈,来到上西门?,却被上西门?守将拦住。
司妤道:“我是长公主,你们是哪一营的人,这是不让我进宫吗?”
那守将本就是安朝烈心腹,朝她道:“公主可进,其余人不可进!”
“你们没见到身后的大?火?让皇宫烧成灰烬,你们该当?何罪?”司妤厉声质问。
守将迟疑了,他虽是安朝烈心腹,奉命把守皇宫,但西凉军攻进来,宫中又起火,此时他也是慌的。
长公主责问,他便心虚无法应对。
就在此时,里面有人出来,正是黄承训带着?皇上与太后及几车财物。
司妤即刻策马到西门?正前方,拦住他们去路。
欧阳策与西凉军见她如?此,立刻挡在她身前。
司妤道:“黄承训,你敢劫驾!”
皇上见着?竟是她,立刻喊:“皇姐——”
黄承训看?向前方,夜色中他辨不清司妤带了多少?人,便道:“宫中起火,臣为护驾,公主不妨随臣退出皇宫,以?免伤到千金之躯。”
司妤拿马鞭指向黄承训身后众人:“安朝烈祸乱京师,欲废皇帝,欺君罔上,如?今太尉高盛已将安朝烈诛杀,尔等此时放下武器,则前罪不究,执意劫持皇上,则为谋反,乃是杀头,诛九族之罪”
众人一听安朝烈已死,顿时传来嘈杂声,黄承训即刻道:“胡说八道,安大?将军好得很,势必击退西凉反贼!勿听人谣言惑众!”说完就拉弓搭箭,对向司妤。
欧阳策等人皆是一惊,立刻就挡着?她想要?冲杀出去,司妤却策马上前一步,看?着?黄承训道:“你敢当?众杀我?”
说完朝身后下令道:“诸将,若我死,你们务必诛杀此反贼,救下皇上与太后,交于太尉手中——”
欧阳策与西凉将士大?声道:“臣遵命!”
司妤一动不动坐在马背上,黄承训却慌了,迟迟不能射出弦上之箭。
长公主出生?时,天现异象,又因貌若天仙,世所罕见,所以?大?兴臣民人人皆知长公主,也将长公主视为国之瑰宝,号称大?兴的明珠。
杀了长公主,便是杀了天下百姓心中的神祇,他会成为大?兴的罪人,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心慌,他手下士兵更加犹豫。
谁都能看?出来这一仗要?败了,就此跟着?黄承训离开,那便是永远的反贼,很可能出了京城就被剿灭,若放下武器呢?至少?他们就清白了,不再是反贼。
黄承训也看?出了手下士兵的犹豫,开口道:“听我令,杀出去——”
司妤也道:“救驾者,重?赏!”
说完,倒拿出身后弓箭,毫不犹豫朝黄承训射了一箭。
可想而?知她这一箭自然不会碰到黄承训,偏了老?远,最后掉在了黄承训前面的一个?小兵身上,箭已无势,那小兵毫发无伤,却也因这只箭而?战战兢兢,吓得瘫软在地。
——这可是长公主朝他射来的箭,岂非等同于皇帝要?他死?
黄承训已经带兵杀过来,欧阳策等人冲上去,当?即杀成一团。
司即仍坐在马上,看?着?下面的兵士。
欧阳策与西凉军这边目标明确,士气振作?,而?对面则多数人犹豫不动,黄承训回头杀了一名踯躅不前的士兵,大?喝道:“不进者死!”
此时皇上也喊道:“护驾者,封你们为侯!”
于是大?片人开始倒戈,反杀黄承训。
黄承训眼见人心已散,再僵持无用,他也不敢杀公主或是皇上太后,只好仍下皇上太后,带着?几车宫中财物与嫡系军士且战且退,朝宫外?逃去。
司妤手上不过几百人,不敢下令追击,只快速下马去看?皇上与太后,皇上与太后见她便痛哭,她即刻迎他们从西门?出来。
后方传来兵马的声音,欧阳策等人立刻警戒起来,等那马蹄声渐渐靠近,马守义率先激奋道:“是太尉!”
此时已将近黎明,熹微曙光从天边照来,司妤看?过去,正是高盛一手持着?掩月刀,一手提着?个?人头模样的东西,带着?浩浩荡荡的西凉铁骑策马而?来。
大?概,这便是安朝烈的人头,他成功诛杀了安朝烈,今夜的攻城战已然胜了。
身后热浪袭来,似有什么倒下的声音,她回过头,只见大?火已经从北宫蔓延到南边,火舌正吞噬着?三层高的九华阁,一只梁柱从阁上掉落下来。
那是高祖开国后所建,上有开国十二功臣、开国二十八将的功绩和画像,是大?兴王朝的功德榜和至上无上的荣誉,伴随着?曾经万国来朝的盛世繁华,他们也是王朝史上闪耀的一颗颗明珠,而?如?今,这一切被付诸一炬,什么都没了。
以?及高祖住过的未央宫,章太后住过的长乐宫,修出《史集》与《新语》的崇贤馆,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漪兰殿……全都救不回来了。
就好像司家祖先创下的基业,倾刻间便土崩瓦解,群雄逐鹿,皇室衰微至此。
看?着?那熊熊大?火,司妤不由泪流满面,那一刻,竟想奔向火场,与大?兴的辉煌一同离去。
第32章 第 32 章
高盛策马至她跟前, 欧阳策还未有所反应,马守义道:“太尉。”
高盛看看她,又看向马守义, 问:“黄承训呢?”
马守义回道:“公主带属下过来?, 正见?着黄承训欲劫皇上太后出?宫,公主将?其震住, 属下等与?之交战,黄承训心虚,带着几?车财物逃去了。”
高盛似乎往周围望了望,在后边黑暗处见?到了皇上与?太后。
这才下马来?, 到皇上面前,呈上手上人头, 跪拜道:“皇上, 此为安朝烈项上人头, 臣已取来?,臣护驾来?迟, 让皇上受惊了。”
皇上见?了人头,不由后退两步, 浑身打战,随即鼓起胆气?道:“太尉快快平身,此番京城大难, 多亏有太尉,朕为太尉记功。”
高盛起身, 禀告道:“安朝烈余众和屈继先等人还在城中, 臣须马上过去, 防止其反扑;宫室起火,臣留人前去救火;皇上与?太后及长公主可先至臣府邸歇息。”
皇帝在高盛面前有些胆怯, 很快道:“好,都?听太尉安排。”
高盛便下令一部分精锐随他离去,剩下人等前去救火,再让马守义等人护送皇上一行人去太尉府上暂避。
皇上唤司妤:“皇姐——”
司妤摇头:“皇上陪母后去休息吧,我也去救火。”
皇上便道:“那朕也留下。”
最后高盛带人离去了,司妤与?皇上带人去拿器皿取水灭火,但火势已大,一时间又找不到那么多器皿,去寻水车,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城中尽是?厮杀又不能走远;最后司妤将?手上一只小?盆交给?了身体更健壮的士兵,看着他们从湖里舀水端了泼进火场,却丝毫不减火势,完全是?杯水车薪。
她徒然站在边上,看着燃烧的宫宇,唤了皇上的名字:“阿琪,我们的家,在我们手上没了。”
十三岁的皇上不由哭起来?,司妤转过头去扶了他的肩,和他道:“皇上,我们用尽毕生心力?,将?它重新建起来?,好吗?我的弟弟将?来?定是?明君,定能匡复大兴。”
皇上抹了把眼泪,朝她肯定地点头:“姐姐,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京城的战争到第二天中午才结束,安朝烈死,屈继先与?黄承训率部逃走,而宫室大火还在烧着,再也救不回来?。
司妤太累了,与?皇上一起去到了太尉府,这府邸空置多日,下人也不在了,士兵勉强打扫一番,过了一会儿,却有李嬷嬷替她送来?热水。
李嬷嬷是?高盛的人,当初便是?替他盯着她,司妤对她没有好感,此时见?到,却又有一种怅然。
她问:“你为何在此?”
她记得当初卢慈等人迅速离京,府上仆人都?遣散了,李嬷嬷年?纪大了,不可能跟着大军西迁,自然也留在了京城。
李嬷嬷回答:“太尉离京后,老奴便在对街卖豆腐,上月就听闻太尉将?要?打进京城,老奴便等着盼着,如今见?太尉府上来?了人,就上前问要?不要?仆人,他们说要?,老奴就过来?了,没想到竟是?公主驾到。”
司妤问:“你是?京城人,为什么如此记挂着高盛?”
李嬷嬷回答:“太尉是?老奴的恩人。”
司妤很意外?,她可不觉得高盛是?个会到处施恩的善人。
李嬷嬷大概也知道她意外?,便说道:“老奴之前是?吴弼府上的帮厨。”
司妤更意外?,吴弼昔时受父皇宠幸,被尊为国师,可谓风光无限,他的府邸是?父皇亲自恩准建造,比这太尉府还大,没想到李嬷嬷竟是?他府上的。
李嬷嬷继续道:“老奴有个女儿叫兰儿,那年?十六,许了人家,还有两个月就过门,那一天,却被吴弼的弟弟吴忠看中了,要?她做小?,她不愿意,吴忠便将?她强掳过去糟蹋了,然后让人将?她绑在树上,拿箭射着玩,就这么将?她射死,再把尸体扔了……我女儿在人家眼里,连猫狗都?不如。
李嬷嬷眼中微湿,很快道:“我想了很多法子想报仇,可我就是?个老婆子,样样都?行不通,我就决定攒钱。别人说攒够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个侠客替自己杀人,但我想攒十两,要?么找个更好的会杀人的人,要?么找两个一起去杀,机会更大一些,后来?我才攒到二两银子,太尉进京了,他把吴弼全家都?杀了,把那些人的人头挂在菜市场,我专门去看,找到了吴忠的人头,才知道我家兰儿仇报了。
“后来太尉府上请仆人,老奴便过来?了,后半辈子,太尉就是?老奴的恩人,老奴这条命都?是?他的。”
司妤久久不能言语。
父皇宠幸吴弼时,她只是隐约知道朝臣反对,但并不知道吴弼是?什么人,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养尊处优、不问世事的公主,朝廷上的事和她无关,她也没资格去过问,直到父皇驾崩,吴弼与?贵妃弄权,意欲立三皇子,这些人、这些事才映入她眼帘。
吴弼的弟弟能草菅人命到这个地步,他自己呢?
这只是?她偶然得知的很小?的一件事,它几?乎就只是?吴弼弟弟的日常一娱,也不知在吴家得势的那些年?里,他们又干尽了多少?坏事。
司妤用些热水勉强擦洗,原本该睡一会儿,却又睡不着。
也没在房中躺多久,李嬷嬷在外?面道:“公主,昌乐公主到了。”
“快请!”司妤立刻从床上起身,披了衣服出?去,就见?李嬷嬷带着昌乐到房中。
昌乐见?了她,哭道:“姐姐!”
司妤看看她身上,除了衣服有些脏,发髻凌乱,倒没什么伤处,便问:“你没事吧?”
昌乐摇摇头,又问:“我听说屈继先逃了?”
司妤点头,“是?的。”
“竟让他逃了,他罪该万死!”昌乐咬牙。
司妤说:“这一夜太乱了,大军能杀了安朝烈,将?他们赶出?京城就已经是?大胜了,屈继先已与?黄承训分军,我们到时候各个击破,将?他诛杀只是?时间问题。”
“嗯……”
司妤问:“你去见?过母后了没?”
昌乐摇头:“没有,我……”
她哭着喃喃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见?母后,也不知道怎么见?人,我这样子,以后要?怎么活呢……”
司妤这时明白,她之所以第一个来?见?自己,是?因为自己见?过她在屈继先后宅的样子,以及,司妤自己也曾到过高盛的后宅。
“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昌乐说。
司妤拿手帕替她擦泪,安慰道:“我们能在此坐着,已经胜过许多人了,这一场场战乱要?死多少?人?外?面又有多少?人落草为寇,然后那些贼寇又会劫掠多少?人?若非我们是?公主,也许连性命都?没了。当今乱世,能活着就是?幸事,又哪有精力?去在意名节?还是?说,你还想着要?嫁宋之洵?”
昌乐一时无言。
宋之洵不知去向,她已失清白,就算宋之洵在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嫁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司妤道:“安朝烈是?死了,但屈继先与?黄承训手上都?还有人,焉知他们不会反扑回来??还有四方诸侯,谁也不知他们心里怎么想,以及这批得胜的西凉军,他们又在谋算什么?
“清白没了就没了,若我们再不做点什么,往后还有无数人会动我们的心思?。若皇室有权力?,我们才是?公主,若皇室没权力?,我们只是?尊贵的妓女,人人占得京城,第一个便会来?占有我们,难道你想转手于无数男人之间,沦为他们争夺的玩物吗?”
昌乐慌了,脸色苍白道:“可……我又能做什么?”
“至少?,你可以照顾好母后,督促皇上多念书、多学习处理国事,这样等皇上长大,才有足够的能力?拿回权力?,如此皇室才有机会振兴。”司妤说。
昌乐将?信将?疑地点头,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有那一天。
司妤理了理她的发丝,安慰她道:“经此一劫,我们能活下来?都?是?大幸,你我都?不是?清白身,但这不是?我们的错,是?乱臣贼子欺辱,是?父皇他……
她顿了顿,才开口道:“父皇他不算是?明君,不问朝事,误信吴弼,才导致今日祸乱,我们不必过多苛责自己,大不了就不嫁人是?不是??又影响了谁?”
昌乐缓缓点头。
“去见?母后吧,她担心着你。但母后性子软弱,容易着急,她要?是?在你面前悲伤哭诉,你不要?受了她影响。”司妤说。
昌乐不用去也明白母后会哭的,她觉得姐姐说得对,自己不能受母后影响。她向司妤告别,去见?太后。
见?过昌乐之后司妤越发睡不着了,便索性梳妆好了出?来?,见?到欧阳策与?马守义都?在外?面。
他们受命保护司妤,此时也未离开。
司妤朝欧阳策道:“你去看看外?面情况,再找到存留的绣衣使者,让他们来?见?我。”
“是?。”欧阳策领命而去。
司妤又看向马守义,朝他道:“马队长去休息吧,太尉府外?有人把守,应不会有事。”
马守义马上道:“小?的受太尉之令护卫公主,不敢有失。”
司妤赞许地一笑,“你昨夜护驾有功,堪称骁勇,我会禀明皇上,封你为亭侯。”
马守义大惊:“小?人只是?尽忠职守,怎么敢妄想……想……”
“亭侯”二字,他都?不敢说出?来?。
司妤道:“这是?皇上承诺,君无戏言。”
马守义当即跪拜,“谢皇上,谢公主!”
到下午,欧阳策回来?,带来?了绣衣使者头领何禹,同时告诉司妤一个消息:平州王死了。
司妤立刻问:“何人所杀?”
欧阳策回答:“说是?昨夜战乱,无人注意,便有人闯入王府将?平州王刺杀,并劫走金银器皿若干,也许是?士兵,也许是?流匪,也许是?有心之人扮作的士兵流匪。”
司妤下意识就觉得是?高盛。
先杀安朝烈,再杀平州王,以绝后患。
但昨夜那样的情形,死无对证。
何禹则告诉她在她离京这段时间京城的情形,主要?是?何人投靠安朝烈,何人被安朝烈所杀,比如太傅徐晦虽是?安朝烈岳父,却因不从安朝烈而被软禁,最后愤郁之下吐血而亡;宋之洵的母亲宋夫人因阻挠士兵进屋劫取财物,被士兵乱刀砍死;另有尚书台数人依附安朝烈,唯有严淮始终不曾屈服。
外?面整个下午都?在清理战场,以及战后布防,就在司妤令何禹退下时,听见?外?面传来?声响,原来?是?高盛回来?了,李风华也到了城中。
司妤立刻去见?高盛。
她去时,高盛正与?李风华在厅中议事,见?了她,高盛问:“昨夜混乱,公主怎么还没休息?”
司妤并不回答,只是?问:“我想,明日是?否在太尉府或是?尚书台开朝会?一来?论功行赏,处置孽党,二来?尽快恢复朝廷政事。”
高盛有些意外?她熬到现在竟还记挂着这些,回答:“此事不劳公主费心,臣自会与?尚书台商议了安排。”
“这等大事,怎能不费心?”司妤说,“且我手中有一串立功名单,欲在朝议中当场宣读,加官进爵,予以表彰。”
高盛对李风华对视一眼,两人都?警惕起来?,高盛问:“都?是?哪些人?”
司妤将?一张纸拿了出?来?,上面列了十多人,有功绩,有所升官职或爵位,譬如开城门的薛迈,反安朝烈的严淮,这倒罢了,还有宗室汾临王,有欧阳策,有绣衣使者何禹,还有马守义等等,而且全是?大手笔,薛迈直接封为右将?军,欧阳策竟是?嘉亭侯,马守义拟封越亭侯。
很明显,她想提拔自己的人,薛迈是?由她亲自说服的,又是?郭家旧识,自然会忠于她;严淮有宰辅之才,虽是?由他提拔,却为人忠正,隐隐向着皇室,她在拉拢;至于欧阳策何禹之流,就完全是?她的人;马守义虽出?自他军中,但在他军中只是?个小?小?队长,若被她一朝封爵,岂不是?从此感恩戴德?
最重要?的是?,这样给?其余人一个信号,忠于皇室,便能升官加爵,一飞冲天。
高盛冷笑道:“公主这名单也太儿戏了,欧阳策马守义这些人做了什么要?加爵位?公主如此,让那些上阵杀敌的人如何作想?”
司妤道:“若非有欧阳策与?马守义,皇上已被黄承训劫走了,到时候他假天子之手号令天下,你我便都?成了反贼,封他们一个小?小?亭侯,有什么不可?更何况这是?皇上昨夜亲口承诺,救驾者封侯,若皇上亲口承诺都?不能作数,那这皇上是?什么皇上?”
高盛道:“昨夜救驾之人的确有功,但如何封赏,还须再议,若随意就封侯,那侯爵便会成为笑话,臣想,待臣与?尚书台商议后再作决定,如何?”
“何时商议,我也要?在列。”司妤道。
高盛扯动嘴角笑了笑:“公主参议朝政,怕是?不合朝廷规矩。”
“皇上年?幼,太后本有辅政之职责,奈何太后体弱,由我辅政,为何不可?”司妤问。
高盛慢悠悠道:“怕是?朝臣反对,本朝开国还未有过公主摄政的先例。”
司妤看向他:“本朝也没有王爷在王府中被杀的先例,既然朝议,是?否要?详查平州王之死?”
高盛目光锐利看向她:“公主的意思?,平州王被杀与?臣有关?臣怎么觉得,受益更大的是?公主呢?毕竟公主十分不愿看到平州王被立为帝。”
“高盛,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臣才诛杀安朝烈便成了恶人,公主是?京城都?没站稳就要?过河拆桥?”
见?两人针锋相对,李风华急忙道:“公主,太尉,不如小?人即刻就让人去请严令君,李少?府,谢御史等公卿重臣至太尉府,共同商议朝会之事,待朝会细节定下,再决议朝会日期也不迟。”
这是?要?看朝臣的态度,司妤与?高盛都?没理由反对,便一致同意了。
李风华便让司妤先回去休息。
待司妤一走,高盛气?得将?那纸名单团作一团扔在地上,怒道:“得寸进尺!”
李风华温声劝说:“属下以为,长公主此举,也是?经过思?虑的。如今屈继先与?黄承训都?手握重兵逃蹿在外?,京中降将?也在观望中,薛迈等人必定听命于公主,而我西凉一方,卢将?军与?柴将?军都?在外?阻击敌军,只有太尉带兵在城中,真要?对起阵来?,我们要?取胜也并非易事。
“更何况此时也不便与?长公主为敌,强敌在外?,太尉与?公主只有合作才能无坚不摧,若是?再互相拼杀,便又给?了人可趁之机。”
高盛长长吸一口气?,若论封赏,他自有准则,他能带出?战无不胜的西凉大军,靠的便是?赏罚分明,所有人的军功职位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绝不会有人被埋没,也不会有人能走捷径,但现在,司妤要?大肆封赏对她有利的人。
偏偏在名义上,她是?君,他才是?臣。
他无奈道:“你之前说的对,我还真不该被美?色所迷。”
李风华沉默不语。
第33章 第 33 章
晚上的?议事, 几位重臣却并不反对司妤参与朝会。
司妤与高盛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当着几位重臣争执,维持了该有的?表面和气?。
两个时辰的?议事,大致确定了司妤能代替太后参与国事;确定了两日后举行大朝会;确定了严淮拜相, 高盛仍为太尉, 加封侯爵,但其余封赏仍有异议, 异议的?主要原因是高盛要封赏西凉军,司妤不同意,司妤要封赏薛迈等人,高盛不同意。
熬到夜半鸡鸣, 几位老臣熬不住了,于是议会散了, 重臣们?各自回府, 司妤与高盛则各自回房。
回到后院, 苏检道:“此后,长?公主便有了临朝称制之权, 事情就难办了。”
李风华也叹息:“我等之前皆忽略了一件事,便是长?公主的?威信, 她刺杀太尉,又与太尉一同杀回京城,联络严淮、游说薛迈, 以?及亲自带兵去救驾……加上她的?长?公主身份,这一切都让她收服了人心, 有了皇室的?威信, 或许她要冒险随大军攻城, 便为的?今日。”
的?确如?此,连西凉军都开始认长?公主为君主, 这是危险的?信号,因为比起其他人,司妤有天?然的?优势,她是司姓皇室。
此时苏检道:“太尉与军师倒也不用过于忧虑,可?别忘了,长?公主始终是女人。既是女人,便永远也难登大雅之堂,她再如?何?,也只能辅政,却不可?能真正?坐上龙椅。反观当今天?子,大致能断定,是个资质平庸之辈,只要天?子扶不起,太尉便大有可?为。”
李风华捋了捋胡须,点头认可?:“正?是如?此,长?公主是女人,算得上不幸中之万幸。”
他们?说得在理,高盛也认同,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觉得宽慰、认为司妤不足为虑。
难登大雅之堂这几个字他听过,很多次,说的?是他,因为他祖父是杀猪的?,父亲也是杀猪的?,高家是屠户出身。
他想起曾经,自己十四?岁就从军,于凉州与羌人征战多年,虽然威名远播,却始终只是个小小校尉,若有苦仗恶仗,便由他去,因为只有他能拿下;若有去了就能捞军功的?好差使?,便又成了那些名门?之后的?囊中物,诸如?安朝烈之流。
但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谁叫他是寒门??
三公九卿的?子孙仍是三公九卿,寒门?子弟九死?一生归来,却永远只能做寒门?,当他一腔热血,自以?为能凭战功封狼居胥时,别人早已拟好了封赏名单;当她熬了两三个夜,以?柔弱之躯拿下临朝听政的?权力时,一群男人在说,她终究是个女人,难登大雅之堂。
从出生那刻时,他们?便已注定了失败。
李风华见他迟迟没?说话,问:“太尉可?是有什么?顾虑?”
高盛摇头:“没?有,你们?都尽早回去休息吧。”
“是。”
两人才欲退下,高盛突然道:“皇宫的?火灭了没??”
李风华回答:“今日下午灭了,但没?能救回多少,该烧的?都烧了。”
“既如?此,是不是该迁都了?”高盛问。
李风华与苏检对视一眼,又沉吟片刻,李风华道:“属下觉得可?行。”
“那你们?就回去各自想想这事,确定了,就在朝会时提出。”高盛说着进了房间。
连续两天?不睡,司妤几乎就要熬不住了,一回房就睡死?在了床上。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来,李嬷嬷告诉她,外面有宫中逃出的?宫女和太监找,她马上召见,这才见到如?缨如?绵两人,还有赵良。
如?绵是与她一起行刺高盛的?,后来她被卢慈带走,便再也不知她的?消息,没?想到她还活着。
如?绵告诉她,当日行刺的?五人里,有两人被水冲走找不到了,还有包括她在的?三人则活了下来,成功回了宫中,但包括漪兰殿的?许多人都在皇宫起火那一晚失散了,也许是被黄承训的?人杀了,也许是拿着财物逃了,最后能找过来的?只有他们?三人。
司妤既欣喜又哀痛,让他们?留下好好休息。
她梳洗好,用过饭,高盛便来了。
一听说他来,她就打起精神去了明间,召他来见。
高盛一副悠闲模样,并不像是来吵架的?,司妤心中觉得奇怪,却也暗自警惕。
她端正?坐着,问:“不知太尉到此有何?事?”
高盛回答:“臣回去再三考虑,觉得封欧阳策等人为亭侯虽有些荒谬,但毕竟是皇上允诺,确实也不好失信,公主意欲封赏也在理。臣今日也去见了皇上,见皇上屈居于那小小一间卧室中,身边侍候不过三四?人,实在凄苦。
“可?宫室已被烧毁,京中钱粮财宝也都被黄承训等人搜刮干净,一同带走了,臣想,是不是迁都去西昌呢,那里本就有旧时行宫,修葺一番,总比在这儿好。”
司妤听明白了,他是要作交易。
用薛迈等人的?封赏,来换迁都去西昌,如?果她不同意迁都,他也不会同意封赏。
他可真是会打算盘!
迁都去西昌无疑就是去了高盛的?老家,这对皇室是大大的?威胁,也许将来再也除不掉高盛便是这步棋错。
但迁都也有好处,宫室烧毁了是一样,二是西昌处于北方要塞,易守难攻,若在乱世,在西昌建都是最好的?。
“就算迁都,也未必要迁去西昌,我看通州也不错,且那里土地肥沃,粮食富足,去了通州,便再不愁粮食。”司妤说。
高盛反对:“公主去读几本兵书便知道通州有多难守,南方的?余遂等人只要拿下了夔州,便能势如?破竹,一路攻来通州,到时候有多少粮食都成了别人的?米仓。”
“西昌确实能守南边的?敌军,若是有北方的?突厥人呢?”司妤反问,随后道:“兵书我读过,怕是还比太尉读得多呢。”
高盛听出来她在讽刺他读书少,一时心中郁闷,看见面前摆着的?茶盏,开口道:“大热的?天?,谁喝得进茶?你们?——”
他看向外面侍候的?人:“还不快去给公主端盘瓜果来,公主最爱葡萄。”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一条腿放到了椅子上,目光挑衅看着她,非常没?有坐相,也非常无礼。
司妤知道他在故意侮辱自己,也在气?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上当,却还是气?得红了脸,连连深吸气?。
下面人不知情,连忙去端来两盘紫葡萄,一盘放在司妤面前,一盘放在高盛面前。
高盛放了一颗在嘴里,和她道:“公主不尝尝?比上次的?甜,但少了几分特?殊的?味道。”
司妤气?极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起身:“太尉这么?喜欢吃就带回去吃吧,我累了,你且退下。”
高盛一边将腿放下,一边端起了葡萄,和她道:“行,那迁都之事,公主再好好想想。”说着得意洋洋退下。
司妤看着面前的?葡萄,第一次控制不住怒火,将盘子掀在了地上。
此后,两人再未见面。
第二日的?朝会如?期开始,高盛提出迁都西昌,司妤要从长?计议;司妤要封赏薛迈等十多人,高盛则一一反对,认为他们?只能算功过相抵,不处置已是天?恩浩荡,再谈封赏,则是寒了无数忠贞将士的?心。
两人如?此意见不和,朝会到最终也没?有结果,只能容后再议。
这日朝会结束,司妤与高盛都是黑着脸离开,似乎连表面和气?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从议事厅去往后院,司妤在前面走,陈滔从后边过来,与高盛道:“太尉,有一事容禀。”
“说。”高盛一边回着一边往前走,语气?不太好。
陈滔道:“安朝烈宅子被查抄了,里面余众都细细查问,有一名女子,是安朝烈从江浙寻来的?美人,不愿离去。”
“不愿离去你们?收了不就行了?”高盛心烦道。
陈滔马上回答:“但她和属下说一心仰慕太尉,只想服侍太尉,求太尉见她一面。”
高盛先往前走了两人步,随即想起什么?来,停下了,看看走在前面的?司妤,又看看陈滔,有意问:“是吗?此女长?得如?何??”
“极美。”陈滔回答。
高盛笑了笑,似乎心情大好:“你早说,那你去接她过来,送我房里去。”
“是。”陈滔很快回。
司妤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往前走,回了房中。
其实朝议之后,她已看出趋势,最终一定会迁都西昌,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高盛是坚定不移地要迁都,她是负隅顽抗地反对,而她也知道迁都对当下有好处,但暂时的?好处,却会换来将来的?恶果。
待高盛势强,一切就会回到她刺杀高盛之前。
为此心烦意乱,到下午夕阳西下,正?午的?暑热都退了,司妤便到花园里走走,恰好看到了王小桃。
王小桃自外面进来,穿得很素,手?上提着个篮子,脚上带了泥,裙摆上也都是草屑。
见了她,王小桃连忙行礼。
司妤问她:“县君今日出门?去了?”
王小桃回答:“是,去拜祭了宋夫人。”
司妤想起来,王小桃与宋之洵拜了堂,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两人有着堂堂正?正?的?夫妻名分,宋夫人就是她婆婆。
对于宋之洵,司妤自己心中也有愧疚,但她要记挂的?事太多,没?有精力去管这点愧疚。
她问王小桃:“宋夫人葬在何?处?”
“宋夫人被害后是宋家门?生偷偷将她葬在了城西的?树林中,我给她立了座碑,若宋家后面要迁坟,能也找到地方。”
司妤道:“宋之洵不知在何?处,若他有知,也会感激你。”
王小桃知道宋之洵看不上她,什么?也没?说。
这时陈滔带着一人往这边过来,是个年轻女子,穿一身轻纱般的?粉衣,盘着发,但还有意留了一缕头发下来垂在脸侧,显露出几许风情,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但容貌是真好看。
王小桃忍不住将这女人打量了一番,问陈滔:“陈将军,你这是……”
陈滔过来,朝两人行礼道:“见过长?公主,见过县君。”随后回答:“禀县君,这是安朝烈府上宠姬,因其仰慕太尉,自愿入府服侍,我便将她送过来。”
王小桃听了这话,顿时愣了,不知怎么?接,一会儿看看那粉衣女子,一会又悄悄瞥一眼旁边的?长?公主。
虽然她知道表叔和长?公主不是什么?男欢女爱的?关系,也知道他们?因合作而攻京城,又因各自利益争执了这么?几日,但当初长?公主进表叔卧房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无法?抹去。加之表叔未娶妻,公主未招驸马,她总会无意识将他们?想成那种关系,可?此时,陈滔却带了这么?一个女人过来。
对王小桃来说,就好像陈滔当着她表婶的?面,要送女人去表叔房中,让她这个做侄女都跟着尴尬。
好半天?她才道:“你同表叔说过了?”
陈滔道:“自然请示过,此番是遵太尉之意送过来。”
王小桃越发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老半天?,“哦”了一声。”
司妤也没?有说什么?,好像与自己无关。
陈滔便带着那女人去往高盛寝房。
因为皇上与太后都在此,主屋自然留给了他们?,司妤、高盛、王小桃等人都住在偏房,太尉府并没?有很大,所以?她们?两人也能看到陈滔带着女人从东边月洞门?过去,去了那边院子,过了一会儿,陈滔自己从月洞门?处出来,再次见过两人后离去,那女人便留在了高盛房中。
竟然和当初司妤进高盛寝房如?此像。
王小桃心中尴尬惭愧得受不了,赶紧朝司妤行了个礼告退了。
司妤看看那月洞门?的?方向,面无表情回了自己房中。
第34章 第 34 章
这一晚司妤睡得早, 不知睡了多久,莫名就醒了过来。
房中还燃着一只烛火,在床帐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四?下一片寂静, 一点气息也无。
她?却异常清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下意识就想起白日的事?,想起那个被陈滔带来的粉衣女子。
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哪里奇怪。
只怕高盛此时正?和那女人……
迟疑了一会儿,她?主?意已定, 立刻起身,唤道:“如缨——”
如缨过来, 她?问:“现在几?更了?”
如缨道:“公主?, 刚刚才三更呢, 公主?怎么?醒了?”
“快给我拿件衣服来!”司妤说着就已从床上起身,趿了鞋子下床来。
如缨一边拿来衣服一边问她?:“怎么?了?”
司妤匆匆套上衣服, 披散着头发就快步出了屋子,到院外, 和旁边护卫道:“快随我来!”
护卫立刻跟着,她?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高盛院子前?。
高盛院前?也有护卫,朝她?见礼道:“长公主?。”
一边是行礼, 一边也是拦住她?去路。
司妤急道:“快去看看,有刺客, 太尉恐有危险!”
护卫一听, 立刻就持刀进院内, 飞一般冲向高盛寝房前?,急拍了两下门, 朝里喊道:“太尉——”
司妤来了,比他更急,一把将?门推开,急喊道:“高盛!”
屋内一片黑,一群人走到房中央,才见高盛只穿条裤头,光着身子持刀从里面出来,恼怒着问:“做什么??”
司妤提过身旁护卫的灯笼,冲到内室,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床上,问他:“那女人呢?”
高盛夜半被吵醒,摸不着头脑,又十分?不悦,问:“什么?女人?”
“下午那个女人,安朝烈身边的!”司妤问。
高盛将?她?看一眼,再看看被她?带来的一群人,轻飘飘道:“你问她?做什么??”
“她?有问题,绝不是普通女子!她?在哪里?”司妤急问。
高盛一边看着她?,一边到衣架旁拿衣服往身上穿,不慌不忙。
司妤看他穿衣服看得着急,又问:“她?真的可疑,不可小?视,她?人呢?”
高盛回答:“下边,西边小?偏房内。”
“你们随我来!”司妤说着就带人冲向外面。
院内的朱勇带路,高盛寝房外边是东西厢房,这小?偏房还在西厢房更边上,一行人正?要冲进去,高盛在后面道:“将?屋子围住。”
守卫于是立刻先将?房间包围。
这时朱勇才将?门踢开。
女子从里面惊叫一声,慌乱道:“你们做什么??”
守卫冲进去将?她?团团围住。
她?只穿着一件寝衣,寝衣松垮,隐隐能看到里面亵衣的系带,头发披散,楚楚可怜,让守卫都有些不敢上前?,怕冒犯了这女子。
她?的目光投到门外司妤身上,快速掠过,很快看向后方,娇声道:“太尉,太尉这是怎么?了……”
高盛才从后面过来,下令:“拿下!”
“太尉,为何如此?”女子一边哀声问着,一边却在守卫靠近时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刀,一招便抹了那守卫脖子,朝外面的高盛飞身而来。
守卫先前?的轻敌让他们吃了大亏,此时即刻上前?将?她?挡住,没能让她?冲出门来,女子只能回身再去解决守卫。
高盛将?门口站着的司妤往后拉了一步,让她?待在了后边。
他则静静看着里面的缠斗。
女子虽武艺高强,但终究是寡不敌众,这里的守卫都是军中精锐,半刻之后,女子身上受了几?处刀伤,被成功制住,缴下手上的刀。
高盛进屋中,问:“何人所?派,进来做什么??”
女子闭口不言,高盛便提灯进屋去,关?上了门。
司妤去院中等了一会儿,一刻不到,高盛出来了,在他身后,守卫将?不能动?弹的女子拖了下去。
司妤看向他,他到司妤面前?,说道:“屈继先收买的杀手,院内同时安排了内应给她?递武器,本来准备今晚动?手,结果我没找陪睡,没找到机会。”
“那就好……”
高盛看着她?:“公主?为何知道她?是刺客?”
司妤不说话。
高盛笑?道:“总不会是见我要找她?陪侍,心生妒意,所?以?才编造刺客之说,结果歪打正?着吧?”
“当?然不是。”司妤白他一眼,吸了一口气,反问他:“听闻江夏郡余遂,手持一只百斤重的方天画戟,威猛无比,勇冠三军,太尉若见了他,会怎样?”
高盛轻哼一声:“自然要与他比试比试,我倒要看看他这名声是不是吹的。”
“对,因为太尉与他皆是武将?,若见到了,定要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而这女子,她?说她?倾慕太尉,又是安朝烈的宠姬,她?必定能知道我,也知道……”
她?顿了顿:“也知道我曾是太尉的笼中雀,她?听闻陈滔叫我长公主?,却连偷偷瞟一眼都没有……
“这绝不是个以?色侍人的,若是如此,她?定要好好瞧一瞧我,在心里评判以她的姿色能不能得到宠爱,她?没有,也并不好奇我,证明她?有别的倚仗,也不想引起我的注意。”
高盛认同她?的说法?,也觉得新奇,仅仅就因为人家没看她?,她?就能猜到人家另有身份。
随后他笑?道:“什么?笼中雀,说得好像我强迫了公主?,我记得当?初可是公主?主?动?进的我房里,主?动?脱的衣服。”
司妤转身就走,高盛一把将?她?拉住:“行,我错了,是我强迫的,就算公主?这么?绝色的美人到了我房里,脱了衣服,我也不该动?心,我就该是个阉人。”
司妤仍想走,他继续道:“不管怎样,今日多谢公主?救我一命,我还以?为公主?做梦也想我死。”
这一句却也是真心实意。
司妤停下了,半晌低声道:“若太尉死了,我也许也离死不远了。”
高盛笑?起来,突然很想牵她?的手,但想着她?便不会让,他只好恋恋不舍将?她?胳膊放开,说道:“臣可不忍公主?命殒,肝脑涂地也会护着公主?。”
司妤自然不会信他这鬼话,但他是如此强悍一个人,哪怕是让他如此半真半假地承诺一句,也倍觉心安。
她?问道:“太尉不是特?地让陈滔将?她?送来吗,怎么?又将?人放在了那么?远的偏房?”
高盛含笑?沉默一会儿,看着她?月色下的脸,回道:“也许公主?不信,其实我也没那么?好色,我承认,公主?对我来说有特?殊的吸引力,也许是公主?的美貌,也许是公主?的身份,但总之,我也不是是个女人就要的。”
司妤不想回应,但在心底想了一遍,觉得至少和屈继先安朝烈这些人比,他确实也不算太好色。
两人都站在月光下,此时夜色宁静,似乎人心也宁静下来,她?说道:“我同意迁都,就依太尉所?言,迁去西昌吧。”
高盛看着她?笑?,语气温和无比:“那公主?想封赏的人,我也都同意。公主?放心,去了西昌,我们定能安民积粮,广畜军资,到时再剿灭屈继先黄承训和各地反臣,平定天下。”
两年多来,司妤一直都在忧患无助中,独自护着皇室最后那点微弱火苗,无人倾诉,无人求助,看不见希望,此时听他这番话,只觉心潮澎湃,前?途光明。
真有那么?一天么??
她?不由露了几?分?舒心的笑?容,看向高盛,真诚道:“此后种种,一切都拜托太尉。”
高盛一时有些恍惚,有一种她?是君,他是臣,她?对他倾力交托,委以?重任的感觉。
若是十年前?的他,定会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以?报君恩,但如今……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他,他不想替这腐朽的大兴卖命,它不配,但此时的公主?,又让他心生怜惜。
如果他平定天下后称帝,封她?做皇后,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算了,不用想,她?一定会杀了他。
第35章 第 35 章
两日后群臣于?太尉府参议朝会, 长?公主?与太尉却已是一团和气,之前一应封赏名单太尉都允了,长?公主?也当即表示西昌本为文帝时陪都, 占据天险, 近可攻退可守,此?时为都城再好不过, 于?是迁都之事便敲定了。
自先帝即位,不事朝政,任用奸佞;随后先帝驾崩,又是太尉进京, 朝中事务皆由武将把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过是傀儡;如今皇帝端座上方, 公主?垂帘听政, 太尉率百官上奏, 倒有一种提纲挈领、欣欣向荣的态势,仿佛朝廷终于?迎来久违的秩序与安宁。
最?后朝会决议, 用一个月时间筹备,一个月后, 皇帝与百官出发?,前往西昌,如此?正好在入冬前到新都。
朝会从清早天未亮到正午, 众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司妤便下令让后厨煮粥, 众臣用过饭再回去。
这在宫中是常事, 给大臣准备饭食也是尚食局的事, 但太尉府之前却没准备过,于?是一声令下, 整个厨房都忙起来。
府上膳食,平时也由王小桃在代管。
太尉府上的仆人全是临时雇来的,没有人家百年望族的底蕴,自然也没有许多信得过的奴仆,府上也没个女?主?人,这些事只能王小桃管,高盛的意思?,反正她嫁人了也要做主?母,正好现在先练着。
王小桃亲自在厨房盯了半天,总算让人将粥和小菜送去了前面议事厅,才松口气,昌乐公主?身边的宫女?过来,问午膳怎么还没好。
王小桃连忙解释,这才开始让厨房做午膳,眼?见宫女?来催了两道,王小桃怕公主?生气,便亲自将膳食端过去,向昌乐公主?解释。
昌乐公主?看着眼?前的饭菜,脸色不豫,问其?中一道黑黑的菜:“这是什?么?”
王小桃回答:“是雪里?蕻肉丝,看着不好看,但十分可口。”
昌乐身旁的宫女?问:“这么说是咸菜?”
“正是。”王小桃回答。
宫女?道:“今日的午膳晚了一个时辰不说,还只有三个菜,就?这三个菜里?,还有一道咸菜,你这叫公主?如何下口?”
王小桃马上解释:“因?议事厅里?要送饭过去,厨房的人手和锅灶都不够,才耽误了,菜也来不及去买,只能委屈公主?将就?用这一顿。”
“人人都委屈不得,便只有委屈我?这便是太尉的为臣之道?”昌乐气得拿了那碗咸菜肉丝摔在地上,“你……滚!”
王小桃也十分委屈,解释道:“前面的粥菜一送去就?马上给公主?做了……”唯恐公主?将这责任归在表叔身上,她又道:“也怪臣女?没管过事,一下这么从人用饭,厨房忙不过来,臣女?也慌了神,所以才怠慢了公主?,望公主?恕罪……”
昌乐看她一眼?,不屑地轻哼:“这你倒说对?了,果然村姑就?是村姑,就?算封了个县君,也上不得台面。竟还以宋家媳妇自居,就?你这样,真去了宋家,也是闹笑话。”
王小桃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自己也饿得眼?冒金星,虽然在厨房,却一口水也没时间喝,专程来向公主?赔礼,却还要受她奚落。
她低头不语,昌乐身旁宫女?开口道:“算了,你先下去吧,晚膳再如此?敷衍,饶不了你。”
“是。”王小桃便退身下去了。
背后昌乐怒气难消道:“气死我了!”
宫女?小声安慰:“她毕竟是太尉侄女?,听说太尉对?她十分看重,长?公主?特地交待,太尉势强,在太尉府不可过分。”
“我还不够隐忍,我若过分,便将她拖下去打板子了,哪容她如此?无礼!”昌乐怒道。
离得远了,后面的话王小桃就?听不见了。
她离了昌乐的院子,便越想越委屈,往前走着,不由就?抹起眼?泪。
门口候着她的丫鬟见了,忙问:“县君怎么哭了?我听见公主?在里?面摔东西了,是朝县君发?脾气了吗?”
王小桃擦了眼?泪,倾诉道:“说竟我把咸菜给公主?吃,发?脾气摔了菜,还奚落我是村姑,咸菜怎么就?不能吃了,还加了肉,别人还吃不到呢!”
今日厨房忙,连王小桃自己都没吃,更?别提丫鬟们,丫鬟叹声道:“昌乐公主?是跋扈一些,恨不得这里?是皇宫,还是长?公主?好一些,从没挑剔过吃穿用度。”
王小桃想起自己最?开始觉得昌乐公主?好一些,长?公主?冷淡,似乎高高在上,现在与两位公主?接触多了,却发?现昌乐公主?完全不像当初她进宫那样和气,竟如此?不饶人,长?公主?呢,虽然仍是疏离冷淡,但也从无苛责。
丫鬟说:“昌乐公主奚落县君,县君不如告诉太尉,太尉总能替公主?作主?。”
王小桃摇头:“算了,表叔那么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去烦他了。”
说着她往厨房走,走了一半,却突然想起来什么。
当初推她落水的,会不会不是长?公主?,而是昌乐公主?呢?
当时她虽觉得奇怪,但谁也没怀疑,因?为长?公主?看上去矜贵,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昌乐公主?对?她又很和气,更?不像,直到后来得知宋之洵与长?公主?有过婚约。可现在她却觉得长?公主?依然不像,但昌乐公主?……好端端的,公主?还提起宋家来。
那天要说离她近,应该是昌乐公主?离她更?近。
王小桃没准备告诉高盛,却在回厨房路上撞见了从前面过来的高盛。
高盛一眼?就?见她眼?眶带红,问她:“怎么了?哭了?”
王小桃下意识就?看向旁边丫鬟,示意她别说。
丫鬟便马上低下头去,高盛又问:“问你,你看别人做什?么?”说着要去问丫鬟,王小桃便道:“没什?么事,我是想起……想起宋夫人,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是吗?”高盛才问,王小桃赶紧岔开话题:“表叔,我太饿了,我还没吃饭。”
高盛微愣:“怎么现在还没吃?”
“朝会上不是要送吃的去吗,咱们家的厨房够大了,可以也不够做那么多人的饭菜啊。”
高盛一想也是,笑道:“行,你把饭菜端我房里?去,也给我送一份,我和你一起吃。”
王小桃有些迟疑,怕他追问自己刚才的事,但表叔每日繁忙,好不容易说和她一起吃饭,她是愿意的,便点头离去了,去准备饭菜。
没一会儿王小桃与丫鬟送了两份饭菜过来,与高盛同桌而食。
桌上仍有那份咸菜肉丝,她小心问:“表叔,京城贵人,是不是都不兴吃咸菜?加了肉也不行?”
高盛却是最?先夹咸菜,头也不抬道:“怎么不行,我觉得就?属这道菜最?好吃。”
王小桃问:“那不会显得寒酸吗?”
高盛看向她:“谁要嫌菜寒酸,就?别给他吃了,饿他三天,我看他还嫌不嫌寒酸。”说完问她:“今日有人嫌菜寒酸了?”
王小桃摇头:“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
高盛多看她一眼?,没再逼问。
等?两人吃完,他道:“行了,和我出去坐坐。”
王小桃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表叔一定还要问刚才的事。
到了外边,高盛与她在一方石凳上坐下,问她:“我看你不是哭宋夫人,是哭宋之洵吧?”
王小桃没想到表叔没怀疑咸菜,却想偏到了这里?。
她否认:“没有,我真是为宋夫人。”
“真没有吗?”
王小桃摇头。
高盛便道:“既没有,我给你再许个人家怎么样?你是还要宋之洵那样的,还是想要其?他模样的?”
王小桃生怕他去找个俊秀的名门公子,再逼人家娶她,便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什?么人也不要,就?在家里?待着,和表叔一起。”
“所以你还是想着宋之洵?”高盛道,“你想着他,却又放了他,这不是自寻苦吃么?”
“这……他想走啊,我总不能真把他绑着。”
“绑着又如何?总比你在家里?偷偷哭的好,你要愿意,我再派人去找他,将他带回来。”高盛说。
王小桃立刻否认:“表叔,我不愿意。”说到这里?,她想起一桩事,马上以攻为守道:“之前表叔伤重,李先生说等?表叔伤好,要表叔马上成亲,多生几?个孩子,表叔不是答应了吗?怎么现在又没了动静?”
高盛反问:“我答应了吗?”
“不管答不答应,李先生说的对?,我也盼着表叔早日成亲。”
高盛看着她笑:“谁教你的,还学会以攻为守了?我不吃这一套,你若没想着宋之洵,那就?再和我说说想找什?么样的,我让人给你去找。”
王小桃抓着先前的突破口不放:“就?算我嫁人,也要表叔先娶妻,不是说长?幼有序吗?再说府上如今这么多人,我又没什?么能耐,有点操持不过来。”
高盛不想被她带着走,回道:“你还知道长?幼有序,哪有晚辈干涉长?辈婚事的?”
王小桃被堵了回来,琢磨片刻,问了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表叔,你会和长?公主?成亲吗?”
高盛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反问:“这么怕提起宋之洵,这么怕嫁人?连这种问题都想出来了。”
“是有点怕,但也是真好奇……”王小桃道:“长?公主?好像快二十了,她好像也没有着急成亲的样子。”
高盛承认,自己还真被这小丫头问住了。
他不可能娶公主?,但如果她要嫁人,他也绝不愿意,保准会把那人杀了。
其?实最?好是他俩暂且好着,可她又不愿意,好像之前和他在一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小桃见他略有失神,又问:“还是说,表叔想找公主?那样的?”
高盛看她:“行了,你暂且不想嫁人就?算了,反正要迁都,一切等?迁都再说,你回去吧。”
王小桃知道他是不愿再被她追问长?公主?的事,她真想知道,奈何不敢挑衅表叔,便只好抓住机会离去了,免得表叔又提她嫁人的事。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司妤从前厅回房, 就听如缨提起后院的事:“刚刚如绵看见?王县君去给昌乐公主送饭,昌乐公主好像发脾气砸了菜碗,县君是哭着出来的。”
“有这样的事?”司妤一听微皱了眉头。高盛可不是个?会忍耐的人, 之前以为她推王小桃下水, 几乎要杀了她,现在若是知道昌乐给王小桃气受, 还不知会怎样。
司妤便道:“去让昌乐来我这里一趟。”
吩咐完,没等?如缨出去,她自己就起身:“算了,还是我去找她吧。”
昌乐被屈继先劫掳, 本就郁结在心;离开皇宫,缩在这太尉府, 也让她委屈;自己这个?做姐姐若再?把她叫来训一顿, 难免让她更伤心。
她去找昌乐, 到昌乐房中,果然见?着昌乐坐在窗边垂泪, 一旁放着饭菜,也没动几口。
她问:“这是怎么了?”
宫女回答:“禀长公主, 今日早过了用膳时间,公主饿了,去厨房三催四请那边才送来饭菜, 却只有三个?菜,还有一道是咸菜, 那县君也百般推诿, 公主生气, 又拿她没办法,才委屈得?哭。”
司妤到昌乐面前, 叹了声?气,“死到临头,还在摆公主架子?。”
昌乐抬头,不服道:“姐姐为何这样说?”
司妤问:“当?初屈继先能劫你,你以为高盛就不能吗?他不是不能,他只是不想,他还在意名声?。但如果惹急了他,他不顾名声?了呢?”
昌乐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司妤继续道:“王县君就是他最在意的人,你我都得?罪不起。更何况,若让高盛知道你曾推王县君落水……你是真没见?过他手起刀落,杀人如切菜么?”
“我……”经屈继先之事,昌乐也知道这些武人蛮横起来什么也不顾,胆大?包天,最后低声?道:“我当?时又饿又气,又想起她那种人,竟抢了宋之洵,所以……”
“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甘,你接受不了这一切,但你得?先保住命。”司妤道:“若王小桃去找高盛哭诉,他动怒而杀你或是怎么你,我也毫无办法,还是你觉得?,皇上与?母后有办法阻止?”
昌乐垂泪,如果他们?有办法,就不会让她被屈继先凌辱了。
司妤知道她想起了不堪的过往,扶着她肩柔声?道:“先忍着,也许……以后会有希望,再?说你嫌咸菜不好,总不会是人家专门要给咸菜你吃,那证明人家自己就是吃咸菜的。如今宫室被烧,屈继先他们?劫了大?量钱粮跑了,军中要粮,百姓要粮,如此情形,若非你是公主,可能咸菜也没有吃的。”
昌乐回答:“我听姐姐的,以后尽量忍着就是。”
“不是尽量,是一定,为你自己的性命。”司妤说。
昌乐哭着点头。
司妤叹息着从昌乐院中出来,走到花园附近,正好看见?王小桃与?高盛对着石桌而坐,不知在说着什么。
王小桃想必已?和高盛说了吧,而高盛又会如何对昌乐?
她在园中站了一会儿,正好高盛与?王小桃二人抬起头来,看到了她。
她想,昌乐如此,她总要过问,以免高盛越发被激怒,便往石桌旁走去。
高盛此时看见?司妤从远处走来,脑子?里还回荡着小桃刚才的问话:他会和长公主成亲吗?
会不会不知道,多半是不会,但他想象不出他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可如果她做他妻子?的话……
那可真不错。
王小桃已?经起身朝司妤行礼:“长公主。”
高盛也该行礼,但他想着别的,坐着没动。
不知怎么,王小桃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多余,她不懂朝廷的事,她只知道长公主和表叔是那种关系,便马上朝两人道:“我还在学针线活,公主,表叔,我就先告退了。”
“好好学。”高盛说。
王小桃很快退下了。
司妤看她面色如常,脚步轻快,倒一点都不像是刚和高盛诉过委屈的样子?。
高盛问:“公主何事?”
他既如此问,司妤便知王小桃竟没和他哭诉,一时意外?,随后道:“有些事想同太尉商议商议。”
高盛从石凳上起身,一边往花园中走,一边问她:“公主但说无妨。”
司妤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与?他一同走着,回道:“近来,常有西凉军在城中横行霸道的传言,譬如去酒楼强行赊账,去妓馆酒后闹事,或是如地痞一样去找商家索要钱财,因牵涉军中,京兆府不好过问,便告到我这里来,我想,太尉是不是可以下令加强军纪,以妨事情越发难以收拾。”
高盛问她:“公主可知安朝烈为何纵兵烧杀抢掠?”
“因他军纪涣散?”
“不,因他想犒赏军士,攻城之初,他就告诉军士,城中有粮,有钱,有女人,进了京城,什么都有了,所以下面的兵才肯卖命。西凉军已?是军纪最严明的一支军队,若是酒也不让喝,妓馆也不让去,那与?和尚有什么分别?”
司妤站定,和他道:“太尉自认西凉军比安朝烈军士好得?多,可我却觉得?太尉不该和安朝烈比,因安朝烈是反贼,西凉军是朝廷的官兵。如果朝廷官兵也和匪徒一样,那百姓为何要听命于朝廷?”
高盛暂且沉默。
司妤说的很有道理,却是十分理想的状态:士兵军纪严明,百姓民心所向。但事实却是你有好处,士兵才为你卖命,没好处,士兵便如鸟兽散,没等?民心有反应,仗已?一败涂地。
后来他想明白,因为她当?这天下是司家的天下,所以百姓也是司家的子?民,京城也是司家的京城;而安朝烈,或是他,都当军队是自家的,天下是别家的。
他看向司妤:“公主说得?对,就依公主所言。”
司妤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怔了一下才说:“那士兵扰民一事,就全赖太尉出手惩治了。”
“公主看着十分意外??”他问。
司妤沉吟片刻:“我以为太尉会恼怒。”
高盛看着她笑:“公主总讥讽我读书少,但我毕竟还知道‘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这是他昨日刚学来的话,自觉非常有水平,此时是存心卖弄。
话音落,一阵风吹来,眼见?一朵紫薇花落到了司妤头上,高盛下意识就去帮她捡,司妤却后退一步,朝他面露疑惑:“太尉?”
同时也带着疏离和戒备。
高盛只得?收回手,说道:“公主头上落了一片花。”
司妤伸手摸了摸,将花拿掉。
“太尉乃当?世名将,一代英豪,我怎会讥讽太尉?我心中感念太尉为江山社稷之心,欣慰感激还来不及。”她温声?说。
的确态度诚恳,但这一大?串都是场面话,高盛心中很气闷。
司妤道:“若太尉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高盛没说话,她转身离去了。
他在后面看她的身影,心想女人还真是无情无义?,穿起衣服来不认人。
第二日司妤得?空,特?地召来了王小桃,赏了她一堆精美?的五色丝线。
“宫中被黄承训洗劫了一通,又着火,没留下什么东西,好在这些线还在。昨日听闻县君要做针线,正好赐与?县君。”司妤说。
王小桃看了一眼那些丝线,真是好,竟有红黄绿蓝紫五色,那样绚丽,那样散发着光泽,隔好远就能看见?,难怪公主衣裙上绣的花那么光亮好看。
但她不敢受,马上回道:“这么好的丝线,给臣女怕糟践了,臣女的针线活……很差。”
她说得?不好意思,因为穷苦人家一年可见?不着几块布,缝衣服还行,但这些线明显是做绣活的,她才刚学。
司妤道:“你收着吧,是我的一番心意。我与?昌乐公主在此,全赖你操持,昌乐自小娇生惯养,性情未免跋扈,不知民间疾苦,对你多有苛责,你受了委屈,却将委屈咽下,我替昌乐多谢你。”
王小桃十分意外?,公主竟和她说这番话,她很快道:“也怪我不懂京中的规矩,不懂宫里的规矩,所以才会怠慢公主……”
“如今乱世,公主与?百姓都朝不保夕,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司妤说。
她生得?美?,端坐在那里就让人挪不开目光,说话也慢,平静舒缓,王小桃听她说这些话,心中无比熨帖,原来有的那点委屈早已?消散了,只觉得?自己脾气大?。
如缨将那几团彩线放在一只笸箩里交给王小桃。
看着这艳丽无比的彩线,王小桃又想起自己曾怀疑长公主推自己落水,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糊涂,长公主绝不会是这种人。她还将此事告诉表叔,也不知表叔有没有真的来质问长公主,应该没有吧,要不然长公主此时还能对她和颜悦色?
此时有太监进来道:“禀公主,梅先生到了。”
司妤眼睛一亮,点头道:“快召。”
王小桃赶忙道:“多谢公主,那臣女先退下了。”
司妤颔首:“我身边的如缨擅针线,你学女红若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她。”
“是,谢公主。”王小桃拿着丝线退下,到院中,正好见?到由太监领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子?。
这男子?身材修长,头上以蓝发带束着发,一身雪白宽袖长衫搭着湖蓝半袖衫,竟让人眼前一亮,晃如天人,王小桃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却正好对上他璀璨如日月的笑容,随即干脆而又得?体地朝她施了一礼。
王小桃赶紧用京中闺秀的礼仪回礼,只与?他擦身而过。
难道这就是之前太监向公主禀报的“梅先生”?
这么年轻,竟被称为“先生”?
王小桃有些不解,不过不可否认,这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还十分懂礼,看着就出身不凡的样子?。
后来王小桃又听人提起这位梅先生,他虽只有二十出头,却是荥阳名士,擅音律雅乐,经严淮推举于长公主,长公主封其为太乐令,主持迁都后的定都大?礼之奏乐。
丫鬟们?乐于提起他,因为他长相姿仪实在出众,又常出入太尉府面见?公主,丫鬟们?偶尔运气好,便能看见?。
王小桃很少加入这种讨论,自从宋之洵过后,她就知道他们?这种名门公子?是极其清高的,他就算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其实平民出身的她们?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尘埃。
她不知道宋之洵去了哪里,又是否已?经另外?娶妻……她手上还留着两人的婚书,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才好。
……
迁都在即,已?有人快马奔赴西昌准备,京城这边也时刻不得?闲,因此司妤极少得?空去拜见?太后与?皇上,没想到过几日,太后却传令召见?。
司妤此时才想起自己多有懈怠失礼,连忙去往太后所住房中。
长乐宫被烧了,太后此时所住的房子?也不过三间大?,有一方小院,十分局促。
司妤见?过太后,对这些日子?的疏忽表达惭愧,太后倒是并?不生气,只说道:“皇上年幼,哀家又不顶用,要不是有你,还不知会怎样。”
司妤向来知道母后温善,对自己也体谅,便马上道:“母后不必这样说,都是我该做的,西昌已?在扩建行宫,到了西昌,一切都会好起来。”
太后点头,随后道:“听闻现在朝中有许多空缺,你与?高盛都四处招贤纳士,以充任各处官员?”
司即回答:“是。”
“那为何你舅舅家、姨母家,都不曾有一官半职?你舅舅不在了,总该给你表哥封个?爵,或是禁军职位才是,还有这太乐令一职,我听闻新的太乐令只有二十出头,而你二姨父,不是颇通音律么,为何不能让他来做?”太后问。
司即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没想到皇宫烧了,他们?这一群人寄居太尉府,她垂帘听政,因为怕露怯、怕不通政事被高盛与?朝臣看不起,不得?不日以继夜读书、学习理政,与?一群武将或是老臣周旋,因此好久没见?到母后,而母后见?她第一件事,竟是替亲人讨官。
诚然,母后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毫无差别,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母后想到的是这些呢?
她平静地解释:“舅舅带着表哥一同讨伐京师,可舅舅被杀了,表哥身为人子?,竟带着人逃命了,头也不回,一路逃到宣州老家……
“母后,但凡他喊一句要杀安朝烈替父报仇,或是在我们?反攻安朝烈时带兵援助,我也能给他封赏,可他如此,我又以什么理由来封赏他?难道封个?闲职将他养着么?”司妤痛声?道:“母后,就连我们?也只能暂住太尉府节衣缩食,如此危难关头,实在顾不上他。”
太后欲言又止,最后大?约是不知能说什么,叹了声?气。
司妤又道:“再?说二姨父,他确实能弹琴,但太乐令不是只要会弹琴,还要懂祭祀之礼,懂雅乐,有名望,是要真能主持宫宴礼乐的,定都这样重要的事,万一乐礼出错,不只是二姨父,皇室与?朝廷也是颜面尽失!”
太后不擅争辩,也因性情懦弱而露出无奈,却在迟疑之后仍是说道:“就算不能做这些大?官,做些小官总行吧,他们?总归是自己人,你是不知,他们?求到哀家面前来,哀家都不知如何应对。”
“母后只说是我不允就好了。”司妤干脆道。
“你……”太后又长长叹了声?气,哀怨道:“就连一个?小官职都不能答应么?你三舅学问好,是不是可以让他进宫来给皇上做老师呢?如此不近人情,总会让人说我们?凉薄。”
司妤觉得?自己之前的解释算是白费口舌了,难道给皇上做老师就是什么人人都能做的事吗?那可是帝师,关系到皇上的成长,而司家天下的未来,不是系于皇上一身吗?
司妤久久没说话,但大?概是她的态度已?从神色上显露出来,太后痛声?道:“你既不愿意,那就罢了,只当?我多嘴了。”说完,眼中已?湿润。
司妤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后只能向母后告退,这场交谈算是不欢而散。
她知道母后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半是不高兴的,而她呢?她又何尝好受?
第37章 第 37 章
从太后院中回来, 宫人来报,梅先生在?外求见。
司即才想起是她召见的梅棠,便让人快请。
梅棠过来拜见, 司妤朝他道?:“梅先生看?这琴。”
她说完, 如缨将面前的琴匣打开。
梅棠一见那琴,大吃一惊, 上前看?了一眼,大喜道?:“是凤鸣!”
司妤道?:“梅先生眼力好,这琴原本是端仁皇后留给我的,到现在?, 我已有许久没?碰了,日后大概也不会有闲暇, 便赠给先生, 如此也不会埋没?了这琴。”
梅棠立刻道?:“既是端仁皇后遗物, 臣也听闻公主?钟爱琴,如此好琴, 为何要相?赠?”
“正?因是好琴,才要赠识琴之人。”司妤说, “见了先生,便觉此琴可以相?托。”
梅棠摇摇头:“臣虽爱琴,却不愿夺人所爱, 公主?不如弹一曲,若臣觉得公主?辜负了这琴, 自会收下?。”
很久没?看?到这么耿直的人了, 司妤笑了笑, 摇头道?:“如今俗事缠身?,早没?有心思弹了。”
梅棠说道?:“正?因俗事缠身?, 才要弹,先人造出器乐便是为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公主?忙于政务,难免身?体乏累、心中郁结,此时便要抚一抚琴,弹上一曲,心旷神怡,烦恼尽抛,这样不好吗?”
司妤无法应对,停了一会儿,点头道?:“我试一试。”
说完正?要让人拿琴架来,梅棠道?:“今日风轻云淡,阳光明媚,我见园中有座水榭,公主?不如去那里弹,琴声于水中回响,更是一番意趣。”
司妤无奈笑笑,依他所言,从房中出去,到了外面的水榭上。
丫鬟将琴架搬了过来,她坐在?琴前,凝思片刻,开始抚动琴这经年未动的琴弦。
高盛从外院进来,就被王小桃截住,王小桃拿着件衣服,和他道?:“表叔,昨晚你?回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我等了你?好久。”
高盛一边往房中去,一边回:“你?等我做什么?”
“我给你?做了件衣服。”王小桃说。
高盛笑了笑:“你?给我做什么衣服,我又不是没?衣服。”
“你?哪里有衣服,回回来来都?是那两件,还都?是黑的,像是同一件。”
一边说着,王小桃随他进了房,将衣服给他道?:“表叔你?快试试,不合适我再去改。”
高盛将那衣服看?了一眼,推拒道?:“还是算了,你?给其他人试试。”
王小桃有些受伤:“我专门?替表叔做的,上面还绣了花呢,虽然不太好,但也绣了好久,用的可是宫里的丝线,长公主?给我的,表叔就试试嘛。”
高盛反问:“她给你?丝线做什么?”
“就是……说府上事都?是我在?操持,见我辛劳,就赐我了。”
高盛又将那衣服看?了眼:“这颜色也太鲜了,你?怎么不给自己做,我一个大男人穿这么鲜做什么?”
王小桃挑的颜色是那种比墨绿浅一点、比草绿深一点的青绿色,并不是大红大紫,不服道?:“这怎么鲜了,我做的是半袖衫,人家说江南特别时兴穿这个,我上次见那个梅先生就穿的这个,他那个颜色更鲜呢,是湖蓝色,配白色的长衫,尤其好看?,我就是知道?表叔不爱浅色,才用的这个色。”
一听“梅先生”,高盛不屑地一笑:“就那弹琴唱曲的梅棠?成天?穿得比姑娘还花花绿绿的,我为何要学他?”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表叔长得不比他差,就是从不注意这些。”王小桃说。
当然,现在?表叔脖颈上有条细细的疤,看?着怪吓人的,但远了看?还好,看?不出来。
高盛笑着摇头:“我又不是小姑娘,又不弹琴唱曲,要好看?做什么?”
看?他这样子,是真的很排斥穿得鲜亮好看?,王小桃觉得很挫败,抱着衣服半天?,辨解道?:“可是……好看?点不好吗?”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传来一阵琴声。
高盛皱了眉头:“这是谁,大中午的。”
王小桃听了一会儿,“是有人在?弹琴吗?挺好听的,好像是长公主?那边传来的。”
她一说,高盛想了起来,就府上这些人,他觉得别人也不太像会弹琴的,也就司妤还有几分?可能。
王小桃说回衣服:“表叔,这衣服做都?做了,你?就试试嘛。”她一边将衣服放下?:“我去看?看?是谁在?弹琴。”说着出去了。
高盛也没去试衣服,随她一道?出去了。
两人沿着琴声走向司妤院子附近,就在?湖心水榭上看?到人。
弹琴的是司妤,端正?坐在?水榭内,一身?杏色裙子,抚着琴弦,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如此美……梅棠就站在她身前,面水而立,闭目听着琴音。
就在王小桃两人在岸边站定时,梅棠拔出腰侧配剑,开始伴着琴音舞剑。
他身?姿修长,剑舞飘逸,让王小桃看?得出神,许久才喃喃道?:“他们……好像一对仙人啊……”
一对不染红尘的世外仙侣。
高盛原本是十分?看?不上一个男人抚琴弄箫的,所以对这所谓的荥阳名士从没?放在?心上,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情此景确实好看?。
最重要是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女人都?喜欢他这号男人。
出身?名门?,读点书,成天?打扮得比小姑娘还干净精细,宋之洵是这样,小桃和长公主?都?喜欢,现在?来了个梅棠,小桃觉得好看?,司妤当然也觉得好看?。
仙人,仙个屁的人,仙人不怕死,不用吃饭,长公主?也不用吃饭吗?迁都?在?即,别的事不干,竟还弹起琴来了。
高盛在?心里对司妤十分?不满,她原本不是这样的,现在?只能理解是被美色所惑。
呵……永远就喜欢这种小白脸。
司妤一曲毕,梅棠的剑舞也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向她道?:“只闻公主?会琴,却不知公主?之琴艺如此精妙,此琴当配公主?,臣不会收。”
司妤这么久不碰琴,能听到一个乐曲名士如此高的肯定与赞美,说不高兴是假的,她忍不住笑:“先生的舞剑更好,刚劲中不失轻灵,如水间一只孤鹤,有失落悲戚之感,却又十分?好看?。”
梅棠回道?:“臣便是觉得公主?琴音中有孤独悲戚之色,才舞的这剑。”
司妤不禁惊叹,她弹的是普通的《秋水》,不是什么悲伤的曲调,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出来。
梅棠问:“公主?因何事而心怀郁结,觉得失落孤独?”
司妤叹息一声,但心事却无法言说。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只觉得殚精竭虑,而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述说,甚至妹妹要因为吃食就乱发脾气,她要安抚;母后身?为太后,却要在?这种关头给家里不成器的人封官,她觉得……失望……
是的,失望,她忍不住会想,如果?母后聪慧刚硬一些,以她太后的身?份,必定轻而易举镇住朝臣;昌乐年幼,但论沉稳踏实,她连乡野出身?的长庆县君都?不如。
梅棠看?懂了她的心情,但这种宫廷秘事,她却不能说。
她回道?:“江山动荡,战乱不止,所以心怀郁结;又想到先帝已驾崩,皇上又年幼,江山无所寄托,所以失落。”
梅堂看?着她,低低叹道?:“公主?之坚毅,男子也少?有能匹及。”
司妤抚琴无语。
梅棠道?:“明日臣欲往南山拜访翠虚散人请教雅乐,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司妤重复道?:“翠虚散人?”末了,轻轻道?:“我知道?他。”
梅棠此时也想了起来:“听闻,他曾给端仁皇后相?面,称其贵不可言,却是薄命之人?”
司妤点头。
翠虚散人出于太原王氏,未出家时曾任太祝令,通音律与相?卜,那时郭家请翠虚散人替家中长女、也就是司妤的母亲相?面,翠虚散人便给出了那样的结论。
郭家是名门?望族,长女面容姣好又性情温顺聪慧,早已是内定的皇后,说贵不可言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但说薄命,却让郭家心惊胆战。
郭家当时不高兴,但后来积极培养次女,等到长女果?真病故,立刻就安排了次女进宫,显然是听进了这相?术师的话,提早做了准备。
“那公主?可愿与臣一道?过去?”梅棠说,“南山瀑布清雅秀丽,很值得一观;翠虚散人擅音律,懂雅乐,公主?或许也能与他论琴;再说,朝廷将迁往西昌,此时不去,以后更不会去了,不可惜么?”
他的确很会说服人,司妤动心了,却还是摇头:“南山就算近,却也在?郊外,过去未免劳师动众,翠虚散人既然隐居山中,自是为了逃离尘俗,我过去也打扰了他。”
“何必带仪仗随从?就臣与公主?去,臣的剑可不只会起舞,也能杀人。”梅棠说完,飞掠而过,一剑挥出,银光从旁边伸到水面的海棠花前闪过,待他缓缓收回剑,那剑尖已躺着一枝海棠花。
他那将海棠拿起,送到司妤面前。
司妤缓缓伸手接了那花,笑道?:“先生剑术果?真精妙,既然先生敢夸这海口,我便去一趟。”
她突然想让翠虚散人替她算一算大兴的气数,她太需要鼓舞,想看?她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徒劳。
高盛与王小桃这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知他们相?谈甚欢,梅棠还舞了一把剑,那剑势凌厉,最后却能削下?一只花来赠与公主?,公主?接了那花,看?着十分?欢喜。
碧湖,水榭,美人,公子,琴,舞,还有剑……看?着这些,王小桃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欢喜,这一幕,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所有想象。
她身?边都?是舞刀弄剑的人,表叔之威猛更是威震天?下?,但先前提起刀剑,她想的就是战场、鲜血、滚落在?地的人头,却从来没?想到一把剑可以舞得那么好看?,也没?想到一把剑能做这么美、这么风雅的事。
王小桃还在?看?着,高盛已经不屑地轻哼一声,回屋去了。
见他回去,王小桃也恋恋不舍地回屋,高盛却死活不要她新做的衣服,让她满腹委屈地拿着衣服回去了。
高盛不知司妤与梅棠在?水榭里说了什么,以为他们在?谈什么琴啊舞的东西,结果?第二天?,司妤不见了。
他原本还不知道?,因有事找她才去了一趟,结果?竟知她不在?府上,身?边宫女支支吾吾,逼问之下?才得知是和梅棠一同去南山拜访什么和尚还是道?士去了,竟是私自离去,身?边没?带一人。
高盛气得火冒三?丈,对着如缨等人呵斥道?:“你?们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知这梅棠不会有异心?怎知那南山没?有埋伏?司妤这是被个小白脸蛊惑了,是疯了?”
他说的的确对,但直呼长公主?的名讳,还称朝中大臣是小白脸,甚至隐含对两人的诽谤,如缨开口辩驳道?:“还请太尉慎言,公主?自有安排,不必他人多言。”
高盛不想和几个小宫女一般见识,重哼一声,怒气冲冲走了。
回到房中,正?好过来见他的陈滔问他何事,他欲说,却想了想,又停下?了。
说长公主?就和梅棠两人去了南山吗?
那又有什么呢,他们真出了什么意外,反而对他有好处不是么?这样司家只剩个懦弱的太后和没?成年的皇上,一切就都?由?他说了算。
这是好事才对。
所以这不是他发怒的理由?,他就不该发怒。
他道?:“长公主?没?带侍卫就出去了,觉得是个了结她的好机会,可我不知她从哪条路走。”
陈滔纳闷地“啊”了一声,最后道?:“此事还是要慎重吧,在?京中杀长公主?,万一走漏消息,于太尉不利,再说如今太尉与长公主?不是已经讲和吗?公主?若有意外,属下?恐怕事情又会生变。”
高盛答得敷衍:“你?说得对。”
陈滔觉得他样子怪怪的,不由?又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一遍,表示自己觉得现在?的状态是对西凉军有利的,他不赞同此时杀公主?,听到高盛一再说刚才是冲动了,他已放弃杀公主?的想法,陈滔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不明白,太尉之前好好的,连大难不死都?没?说马上复仇,怎么这会儿突然又想杀公主?了?
直到陈滔离开,高盛还在?考虑自己发怒的来由?,后来他想明白了,他气的是她时刻与他疏远,现在?却迷恋上了个会弹琴跳舞的小白脸。
等同于,他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第38章 第 38 章
到下午, 司妤没回来。
日落西山,司妤还?没回来。
欧阳策等人已?秘密去找,但天已?黑, 南山还?在?城郊, 又要上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
高盛第一次整夜睡不着。
他不知道那两人在?做什么, 她不会真的宠幸那小白脸吧?
也许事情没那么糟,也许是?姓梅的有异心,她已?在?山上遇险。
不,这就更糟了?, 要她死,他是?舍不得的, 更何况陈滔说得对, 她现在?死了?对他也没好处。
不对, 为什么他要想到她会死?他没有这种?预感,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他们逗留山上, 她一时受蛊惑,宠幸了?那姓梅的。
所以一时间, 他竟不知是?该盼着那梅棠是?有异心,还?是?有贼心。
直到下半夜,时值四更, 终于回来两名禁卫军,告诉他一切安好, 公主与?梅先?生只是?见天色已?晚, 怕下山危险, 就决定在?山上留宿一晚,欧阳策带人过?去时, 两人都已?歇息,欧阳策便不敢吵醒二人,承诺天亮定将公主安全带回府上。
高盛差点就问,他们是?睡在?一起,还?是?分开睡着。
但这话实在?太直白,有失身份,他没能问出口?。
时间过?得如此煎熬,直到正午,终于有人来报,公主平安归来了?。
高盛起身就往她院中去。
到屋外?,却被拦住,宫女道:“太尉,公主正在?沐浴,太尉不如先?回房中歇着,奴婢稍候去禀报,待公主得闲,自会召见。”
高盛道:“你现在?便去禀报,我在?此等着。”
宫女也不敢惹他,低着头就去了?。
司妤还?在?浴桶内,不期然听见宫女说太尉正在?屋外?候着。
她回道:“你说我正忙着,让他稍候再来。”
“说了?,太尉不听,要奴婢即刻来禀报。”宫女小声说。
司妤知道他仍然是?跋扈的,从来不守什么君臣之礼,心中不悦,冷声道:“那就让他慢慢候着吧。”
她爱干净,原本沐浴总要半个时辰的,但自从听政,时间不够用,便不能这么奢侈了?,做事都快了?许多,沐浴也是?,没一会儿也就起来了?。
担心有什么要紧的政事,她只换上衣服,没等头发干就让人召见高盛。
头发没干,不好梳发,再说梳发也要好久,因仪容不整,她便坐在?内室,让人将珠帘放了?下来,隔着珠帘召见高盛。
高盛到房中,看?着面前这道放下的帘子?,心里的火气又旺了?几分。
突然想问她:“公主知道自己屁股上有一颗小红痣吗?不巧,臣知道。”
弄得好像她哪儿他没见过?似的。
但很明显这话是?挑衅,会惹她生气,他也就忍住了?。
司妤在?里面端正又严肃地问:“太尉有何事?”
高盛道:“西昌送来的各项事务进展奏报,以及账单,请公主过?目。”
这的确是?重?要的事,司妤让人呈上来。
一大摞文书,司妤翻看?了?一会,只觉有些困顿,轻轻打了?个哈欠。
昨日上山,她体力差了?些,日落西山才到山上,去见翠虚散人,他却去采药,她与?梅棠等到夜里才见着人。
最后梅棠向他请教雅乐,他倾囊相授;她问他国运,翠虚散人说国运昌隆,会转危为安;还?说可帮她相面,她便让翠虚散人相了?,结果翠虚散人告诉她,她此生富贵荣华,夫妻恩爱,生活美满,老来儿孙满堂,有二子?一女送终。
末了?,又说他想在?南山造三清祖师石像,苦于清贫无?钱财,请公主赏赐些香火钱。
司妤十分不悦,勉强答应赏赐一百两银子?。这对公主来说,实属小气,但她也顾不上了?。
她没想到短短数十年,一个人变化能如此之快,当年翠虚散人以刚直闻名,替人相卜,无?论好坏,绝无?隐瞒,甚至敢说未来皇后薄命,但现在?老了?,却什么都敢编,编国运昌盛也就罢了?,她愿意去信,竟还?能编她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早知道她就不会上南山,也不会为了?等翠虚散人推演国运等那么晚,今日急着回城,天未亮就起了?,大半日都是?赶路,不看?字还?好,一看?字困意就上来了?。
她想如此也看?不了?什么,不如去睡两个时辰等人清醒一些再看?。
便朝高盛道:“太尉先?下去吧,待我看?完了?再召见太尉。”
高盛却突然上前,一把?掀起珠帘,看?向她。
司妤正在哈欠中捂着唇,此时将手放下来,正色道:“太尉?”
高盛仍撩着珠帘:“公主昨夜没睡好?”
司妤不想和他说自己的私事,放下手上文书,欲站起身,但昨日爬了?一天山,今早腿酸得要命,连站起来都差点站不稳,不由?扶上旁边桌子?。
高盛见状,过?来扶她。
她即刻收回胳膊,说道:“太尉先?下去吧。”
高盛嗤声一笑:“怎么,公主玉体,梅棠那乐伶碰得,我便碰不得?”
司妤肃色看?向他:“太尉,梅先?生是?朝廷太乐令,不是?乐伶,太尉身为人臣,当谨言慎行。”
高盛冷笑:“老子?没读过?书,听不懂什么叫谨言慎行。”说完就一把?将她搂住,往前几步,轻而易举将她按倒在?床,一边掰起她腿,一边吻过?来。
司妤没想到他会突然疯起来,可她这次手上却没匕首,死命挣扎不过?,厉声道:“高盛,你真要与?我兵刃相见,争个你死我活?”
高盛看?向她:“我没有要与?公主你死我活,我只想与?公主春宵一刻,既然公主与?那梅棠可以,怎么就和我不行呢?公主以前可没少夸我威猛无?敌呢。”说完继续去弄她。
“那些时日是?你的荣耀,却是?我毕生之耻辱!”司妤盯着他道:“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平静坐在?这里与?你共商朝事,你一定要如此,那我们便鱼死网破!”
她所说不像是?假话,高盛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她,她盯向他,眼眶微湿,眼底泛着决绝的恨意和凶狠的红光,
“我占了?你,也帮你杀了?管洪和吴贵妃,你割我一刀,怎么也该两清吧?更何况……”
他沉声道:“五年前我就救过?你,用我所有亲人的命,要不是?我们,你早在?突厥可汗的床上躺了?五年!”
“所以你作为人臣,便要来践踏我?”司妤反问,“那你便是?佞臣,我杀你有何不可?你竟每每露出轻佻亵玩之意,别说我不想和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就算我真要找男人,也宁可找梅棠而不是?你,至少梅棠对我眼中是?敬重?,而你……
她咬牙愤声道:“你看?我的眼神,你那视我为玩物、当我是?禁脔的模样,让我恶心,让我食不下咽,夜不安眠!”
高盛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为什么她宁愿和别的男人亲近也不让他碰她一下,拒他于千里之外?,因为她觉得他恶心。
别人给她舞剑,送花给她,就是?敬重?,而他靠近她,却是?轻佻亵玩,是?拿她当玩物?
他就是?他妈想睡她,他是?个男人,她是?个长得天下第一好看?的女人,他但凡脑子?正常,就不会不喜欢她吧?这就叫视她为玩物?
他从她身上起来,一句话没说,出去了?。
司妤坐起身来,重?重?喘息,咬咬唇,拢好自己的衣服。
外?面的清风吹散了?一些高盛的冲动与?怒火。
她说错了?,他也不是?完全只想和她上床,她如果愿意对他笑,愿意给他弹琴、和他去爬山,他也会很高兴的,床上那种?事,她不愿意就不愿意,他当然不会逼她。
但她不愿意。
往日那两年……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她走近他的寝房,在?他面前脱下衣衫。
那天他的确对她没有客气,他看?着她因疼痛而哭泣,看?着她因体力不支而求饶,但他毫无?怜惜。
他的确将对朝廷的恨与?不满发泄在?了?她身上。
天家高高在?上,朝廷是?名门?望族的朝廷,如他们这些平民,便是?草芥。
如今身份尊贵的公主,躺在?他身下嘤嘤啜泣。
但他不觉得他亏欠了?她,凭什么她为皇室,就要他高氏上下替她出生入死、马革裹尸?而皇室与?朝廷却从未爱惜自己的子?民,只将子?民当蝼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总有一天,他要她再来他面前求他!
朝臣们发现,以前太尉对长公主随意中透着亲昵,而长公主则十分客气疏离,现在?太尉也开始客气疏离了?,甚至有些冷淡,公主则是?更冷淡了?,这一时让朝臣们压力很大。
朝廷动荡至今,好不容易安稳一些,可再别出什么意外?了?。
再过?十来天,由?太常寺卜算的大吉之日到了?,天子?出行,离开京城,前往新都西昌。
已?有部分朝臣与?士兵先?行,饶是?如此,天子?这一行也有数万人,极目望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见首尾。
天子?太后仪仗在?前,随后是?公主王爷,再是?高盛严淮等人。
队伍走得比普通行军慢,往往只走半日,到下午就开始扎营,埋锅做饭。
高盛这一趟也没有骑马,有了?个大官的样子?,坐着车,王小桃和他一起。
又到下午,队伍停了?,寻了?一块平坦高地,开始扎营。
这种?行程对高盛来说太慢了?,待得无?趣,便与?卢慈几人一起去打野味。
一般是?转一圈什么也碰不到,但也有运气好的时候,能弄上点山雉鸟雀什么的,今日运气特别好,弄着只兔子?。
回来时卢慈特别高兴,大夸特夸高盛神射,高盛脸上也含着笑,见王小桃坐在?营帐外?做针线活,更将那只白兔给她看?:“看?,弄到只肥兔子?,还?是?白色的,特地没伤着皮毛,回头让他们把?皮剥下来,你可以缝在?斗篷上。
王小桃乍然看?只血淋淋的兔子?,一只箭在?兔眼睛处射了?个对穿,吓了?一跳,随后道:“这……也太吓人了?,我不要。”
“怎么不要?皮毛暖和。”
“可我怕看?到它就想起这,这样子?。”王小桃说着都不敢再看?,催促道:“表叔快拿走,我怕。”
高盛将兔子?远远扔给了?一名伙头兵,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就地坐下,在?衣袖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拿了?水壶来喝水,
王小桃此时已?经放弃了?给他做白衣绿衫的想法,看?看?他,小声问:“表叔真的不会和长公主成亲吗?”
高盛一哼,不悦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王小桃说:“我看?这一路,那位梅先?生时时守在?公主身旁,有人说梅先?生是?公主的宠臣。”
高盛喝了?水,将水囊死死塞住,咬牙道:“人家是?公主,能给赏赐给官,养一两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也不在?话下。”
“啊……”王小桃有些怅然:“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长公主和表叔才是?一对呢,却没想到京城的人看?得这么开。
她又看?着表叔,觉得他并不像很开心的样子?,甚至这段时间,就好像他和公主吵架了?一样。
“表叔要不要把?兔子?皮去送给公主?”她问。
高盛回答:“公主坐拥四海,可不稀罕一块兔子?皮。”
“那……外?面吃饭十分不易,今天听说只能吃腌肉,表叔可以将兔肉炖好了?献给公主。”
高盛看?向她:“小桃,我要告诉你,皇室如今什么也不是?,你不必事事讨好他们,她若想吃肉,可以让那姓梅的乐伶去给她弄。”
说完,远处卢慈大声喊:“大哥,这兔肉是?直接烧,还?是?和萝卜一起炖?”
高盛一边起身朝他走去,一边回道:“和萝卜一起炖,大家都能沾点味儿。”
王小桃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他远不如自己表现出来那么无?所谓,如若不然,怎么提起梅先?生来就咬牙切齿,酸酸的?可人家梅先?生又俊朗,又懂琴,会音律,会舞剑,日日持剑护卫着公主,听说还?给公主写了?首歌辞,谁能不动心呢?
远处,只能看?到公主的帐篷,看?不见公主的身影。王小桃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表叔姻缘都不太好的样子?。
第39章 第 39 章
再行?十多日, 天子与百官的队伍终于靠近西昌。
西昌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天明吉时,迎天子进城, 然而就在夜幕时分, 第二日进城事宜的吉报送来不过一刻,前方?却送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这军报直达太尉府,随后由高盛亲自呈到司妤面前。
司妤见?了军报,几乎惊呆。
突厥新可汗阿蓝吉亲率十五万大军南下,边境云州刺史被杀, 突厥在朔州抢夺财物,劫掠人?口, 随即这十五万大军继续已穿过岚州、绥州等地, 到达延州, 直逼西昌。
司即是见?过突厥大军的,那是草原上的民族, 兵强马壮,全?民皆兵, 战场上丝毫不比西凉军弱,当初两万人?就已让朝廷震惊,如?今山河动乱, 他们竟却率师十五万……
司妤几乎白了脸,有些失措地看向高盛。
“这, 如?何是好?”理?政以来, 面对的都是熟悉的人?与事, 这突厥十五万大军,几乎超出她想象。
高盛毕竟是战场中厮杀出来的, 见?惯了,此时倒镇定,回道:“公主可先召诸位大臣来商议对策。”
司妤这才想起来是该召人?商议,于是当即就命人?去召严淮薛迈等文臣武将。
众臣见?这急报,俱是一惊。
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京城之乱才平,屈继先黄承训等人?还逃蹿在外、虎视眈眈,更别提尚有长生教余众与四地割据,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如?今哪有气力?去与突厥十五万大军抗衡?
很快便有大臣提出议和。
这些蛮夷所求不过财物,给他就是了。
大司农反对道:“天灾人?祸,税收稀薄,国库空虚多时,就算砸锅卖铁给了突厥,之后又拿什么度日?”
“无法度日,就慢慢度,总要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延州与西昌可不过一百多里!”
大司农没了话,宗室临汾王也道:“才迁新都,时局不稳,兵马也不能妄动,臣也以为斩且议和为好,攘外须先安内。”
许多臣子附议,司妤看向严淮:“严相呢?”
严淮叹了声气:“突厥来势汹汹,臣恐朝廷无力?招架。”
司妤默然。
她内心也惧怕突厥,但要如?此议和,对她来说如?同摇尾乞怜,她实在无法接受。
最后她看向高盛,他是天下军马统帅,不知他是什么意见?。
高盛道:“大凡议和,无非是送钱是送女人?,谁赞同议和,谁就多出点钱,再交出自己的女儿吧,不用?多,一个就好。”
这话粗鄙又难听,之前要议和的大臣纷纷不满地看向他,却又不敢辩驳,只有临汾王开口道:“议和并非我等贪生怕死,而是审时度势,韬光养晦,不逞无谓的匹夫之勇。”
“正是,此时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暂且议和,避其锋芒,休养生息,待国力?强盛再出兵不迟。”有臣子附议道。
卢慈回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能说,能把贪生怕死说得这么有道理?,小小突厥,你们怕,我可不怕,朝廷给我十万人?马,我去将那阿什么蓝的项上人?头提回来!”
“就怕到时卢将军自己丢命事小,却又折损朝廷十万大军。”临汾王说。
司妤不想他们再吵下去,开口问:“那太尉的意思?,是应战吗?”
高盛道:“就算议和,也要打过之后再议和,现在议和,与不战而降有什么区别?”
严淮问:“若是打输了呢?怕突厥越发狮子大开口。”
高盛一笑:“严相便对我□□如?此没信心,未战而先言败?”
严淮立刻否认:“万事谨慎总好一些。”
这场议事议了一个多时辰,大多数朝臣都要求和,司妤便叫停了,开始讨论明日入城定都的事,最后决议入城时间不变,按原计划进行?。
第二日天子进新都,因?皇宫未修建完成,天子暂住西昌行?宫,人?马才安定,又有新奏报呈来,延州刺史开城门?投降,突厥已进入宁州,逼近京城。一并带来的,还有一封阿蓝吉可汗的信,信中称,久闻永宁公主美?貌,想要公主嫁与他为妻。
司即心中更慌了,但她知道严淮是偏向议和的,便暂且按着奏报,召来了高盛,问他意见?。
高盛看了那信,不屑道:“口气可真大,不将他打回去,我便不姓高。”
他说得自信又轻巧,让司妤心中一安,却又问:“真的能打?”
“当然。”高盛似乎看她紧张,继续道:“另外,西昌占据天险,突厥要攻来京城并非易事,公主不必过于忧心。”
不管怎样?,来自他的安慰,竟如?此让她信服,她知道他是战场上的神,他说能打,她一下就有了底气。
她问:“可是京城兵力?也动不得,万一有贼子攻打京师便无力?招架,突厥又有十五万大军,如?何去战?”
高盛回道:“我知有一人,名郑纬,在太原密郡任北部?都尉,羌汉混血,最擅奇击,不如?派他领三?万人?出击,再由陈滔、薛迈分兵相援,定能击溃突厥,令其收兵。”
司妤有些犹豫:“羌汉混血,信得过吗?”
高盛反问:“如临汾王,不只是汉人?,还是尊贵的司姓皇室,便信得过?”
司妤从他话中听出几分讥诮来,他就是这样?,提起出身,提起名门?,就要讽刺一番。
她不和他计较,如?今的情况是她不想议和,却又对出战没有把握,也不太懂,高盛在军事上令她信服,正好,他也主战。
她决定将突厥之战交于高盛手上。
“我决定出兵应战突厥,至于其中细则,一切都由太尉定夺。”她认真道。
高盛正色回答:“臣领命,定将突厥驱除国境!”
朝廷与突厥开战了,大军已开拔,原本要办的定都大礼也暂且搁置,一切等大战之后再说。
就在两国大军于前线激战时,屈继先却率八万大军趁机朝西昌攻来。
突厥兵临城下,屈继先又卷土重来,朝廷本就疲敝,哪里又能双线开战?
于是此时朝中有声音称,攻打突厥本就不对,长公主到底是妇人?,一无经?验,二无远见?,听信武将蛊惑,竟贸然出击突厥,如?今内外受困,国终将亡于妇人?之手。
听见?这传言,司妤几欲崩溃,不禁也开始自我怀疑,可要不是皇室无人?,她也不会理?政,就算她要将政事交出去,又交给谁呢?
议政时,终于有人?提起这些声音,还是临汾王。
他道:“臣以为,公主不如?下罪己诏,以平京中流言,承诺只是代为理?政,待皇上成年,即刻将政事交还皇上。”
司妤还未开口,高盛便道:“臣以为,临汾王当斩。”
临汾王一听此话,震惊道:“太尉,你何出此言?”
高盛回答:“何为罪己诏?公主何罪之有?当初安朝烈乱政,公主义无反顾亲身赴险带兵夺回京城;朝中无人?,也是公主力?挽狂澜主政;公主是大兴的明珠,如?今为国事操劳,形容憔悴,到你这里,竟成了有罪?该不会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是王爷放出的吧?为了某些无法告人?的目的。”
临汾王几乎气得吐血,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瞪眼道:“你你你……你胡说!我敢指天发誓,若有此事,天打雷劈!”
说他故意放流言,那便是中伤公主,中伤公主是什么目的,将公主拉下垂帘听政的位置,那谁又能上呢?最后会不会是他这个宗室王爷?
这不就等同于说他想谋反吗?因?此临汾王又气又急。
听他这发誓,高盛轻哼一声:“不管是不是王爷,这背后造谣之人?要严查,宁州还在交战,反贼未灭,朝中却流出这种谣言,分明是要动摇军心,颠覆社稷,必须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司妤不由定了心神,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脆弱全?是因?为心虚。
但她为什么要心虚呢?这种关键时候有这种传言,不管居心如?何,确实是动摇人?心,当政者丝毫不能退缩手软,得重拳出击。
她便开口道:“太尉说的正是,即日起,由绣衣使?者暗查放出流言之人?,情节严重者,杀无赦。”
殿中再没了声音。
随后便是平反之事,高盛提议速战速决,所以由自己亲自领军出击。
他本是主管全?国兵马的,所提建议自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在司妤看来,朝廷目前实力?无法维持双线作?战,突厥那边兵强马壮,须作?好最差打算,那屈继先这边就不能耽误,早日击溃为好。
由高盛亲自领兵,威势上便大了几分,屈继先所率之部?必定闻风而丧胆。
只是她也担心高盛离去后朝中不好控制,但内忧外患,不得不如?此。
危难之际,大军正整装待发,天却乍然转凉,几乎是一夜入冬。
司妤好几夜都没睡好,也吃不下,日日盼着宁州传来好消息,却什么也没有,的确是形容憔悴。
又看着江浙蝗虫泛滥,粮食欠收的奏报,她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长长吸一口气。
着人?前去调查,然后看着情况减免江浙下半年税收吧,没有办法,数万大军在外,若没有粮食,便要输了这仗……百姓与军士,众生皆苦。
正写着批语,宫人?来报,昌乐公主来了。
司妤心里挂念着弟弟的学业,只把他当作?江山最后的希望,但平时实在抽不出空,就让昌乐照看着,因?此昌乐偶尔会来和她说一声皇上近况,其实她不甚满意,但昌乐也不怎么了解那些学问,不能难为她,有她盯着,只是聊胜于无。
倒是最近朝廷忧患,她也有好久没见?昌乐了。
此时听昌乐过来,便下令让她进来。
昌乐过来,见?她在批着奏疏,便小声问:“姐姐是在忙吗?”
司妤低着头,一边写着一边问:“无妨,你说,我听着。”
昌乐有些犹豫:“是皇上的事。”
“他近来如?何?之前让他作?一篇关于当今国势的策论,他写了没?”司妤问。
昌乐回答:“好像是没写吧,上次说有点难,要请教一下老师。”
司妤也知道弟弟不是十分聪慧博学的人?,点头道:“是有点难,也不用?说得特别好,这本就是朝廷难题,只是让他尽量想想而已。”
“嗯……我回头再和他提一提。”
司妤见?她有些支支吾吾,便放下了笔,问她:“怎么了?你来是为什么事?”
昌乐这会儿才道:“有件事,我怕说了姐姐生气,又怕皇上会怪我,先前和母后说过,母后说只是小事。”
“你倒是说,到底是什么事。”
昌乐回道:“皇上身边有个小童,演杂戏的,叫陈如?,现在陪在皇上身边,很得皇上喜欢,我原本觉得皇上只是少玩伴,贪玩而已,结果这两日却听闻,皇上身边人?都称那陈如?为‘如?妃’。”
“什么?”司妤惊了一下。
昌乐马上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皇上确实很喜欢他,两人?常在一起玩。”
“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司妤问。
“就两三?个月吧。”
“那就是还在旧都的时候。”
眼见?司妤脸色大变,昌乐再次解释:“我确实不能肯定,只知他们要好,也只知确实有人?这样?称呼,就是不知皇上是怎么态度。”
司妤觉得如?果不是心里确定七八成,昌乐不会来和她说,但她不愿相信这事,怕错怪了弟弟,便起身道:“好,我知道了,我自己去看看再说。”
此时才意识到,她也有许久没见?着皇上了。尽管每次朝会都会有皇上,但皇上在前,她在珠帘后方?,两人?是见?不着的,而她心里眼里都是突厥、屈继先这些事,皇上在朝上又一向沉默,以致她目光几乎就没在皇上身上停留过。
皇上住在行?宫的紫辰宫,司妤要出门?时,正好天下起了大雨。
如?缨说天冷,问她要不要等雨停了再去,她想自己此时心里就记挂皇上,做别的也是不安心,不如?去看看,见?见?那陈如?再说,便穿上木屐,披了披风,由人?撑着油伞出门?了。
天果然冷了许多,起着西风,有雨滴飘洒身上,不一会儿就将她裙摆打湿,浸得腿凉凉的。
到紫辰宫,宫人?不期然脸色一变,忙要入内通报,司妤突地泛起警觉,开口道:“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宫人?连忙道:“皇上怕正在午睡……”
“我与皇上为亲姐弟,无碍。”司妤说。
宫人?脸上神色一时变得很难看。
司妤直觉有古怪,便冷冷看他一眼,让如?缨等人?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了。
到内室外,宫人?见?她来,也是要入内通报,她越发觉得皇上定不是在午睡,再次制止。
雨下得大,哗啦啦啪打在屋顶上,将外面细小的动静淹没。
司妤已经?在外脱了木屐,只穿绣鞋悄声入内,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皇上的声音。
“画这儿,你这点红心,便是个龟眼睛。”
随后便是一声娇媚不输女人?的嘤咛:“皇上你干嘛呢!”
皇上笑,那娇媚声音也道:“待会儿便不会放过皇上了。”
“还要你有那本事。”
话说完,传来一阵咚咚的声音,司妤撩起帘子往里看,就见?到弟弟与个十五六的俊俏小童拢着被子趴在床上,两人?都是半祼的身躯,皇上身上被画了只乌龟,小童脸上被画了一只,身上也被画了个乌□□,正在胸乳处,还在上面画了个点。
此时皇上正在摇着骰子,司妤没玩过,但很久以前见?宫人?玩过,后来宫中赌风盛行?,便将这骰子禁了,只是私底下也会有人?玩。
皇上问:“我这会儿一定大。”
此时那小童乍一抬眼,见?到了她,立刻惊惶道:“长……长公主……”
皇上也回过头,惊愕道:“姐姐……”
司妤已无法思?考,转身就到了外室,找了一圈,找到根挂在墙上的马鞭,那还是她交待皇上要学武学骑射才备下的,如?今这马鞭却是全?新。她一把拿了那马鞭重新入内,想抽皇上,却忍住了,那是大不敬,她只能朝那小童狠狠抽去。
“什么东西,好大的胆子,竟敢蛊惑皇上玩骰子,竟敢魅惑皇上!”
“我今日便打死你,不学好,竟做起这勾当,你如?何向百官交待,如?何向万千子民交待,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前面还在骂陈如?,后面已经?在骂皇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使?出全?力?去抽鞭子,就算她力?气不大,但陈如?没穿衣服,那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身上,很快就抽出一条条血痕,陈如?早已滚下床来跪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求饶,又朝皇上道:“皇上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皇上立刻披了衣服也下床来,朝司妤道:“皇姐,不怪他,是我要他教我的,你别再打了。”
“我要你读书,要你学治国之策,你整天都在干什么,你姓司,你是皇上!”司妤一边说着,一边几乎自己都要哭出来,疯了一样?将鞭子往小童身上抽。
皇上看了怜惜,立刻就过去抓住她手中的鞭子,求情道:“皇姐,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后面一定好好读书,你放了他。”
“你松开!”司妤越发震怒,想夺回鞭子,皇上去死死攥住不让她夺,她无奈,随即下令道:“来人?,将这妖人?带下去砍头!”
皇上身边宫人?与侍卫都是她任命的,此时立刻进来将陈如?拖下去。
皇上见?此情形立刻慌了,连忙去拉了陈如?的胳膊不让他被带走,但敌不过两三?个太监的力?气这太监都知道宫里是谁说了算,便将陈如?夺过去往外拖。
皇上怒了,立刻道:“不许杀他,朕看你们谁敢!”
太监不由迟疑,司妤一见?此情形,更加怒火攻心,即刻道:“拖下去,快给我拖下去,杀!”
太监便立刻又将他带往外面,在陈如?的哀求声中,皇上朝司妤道:“姐姐,你凭什么杀他,朕才是皇上,你只是公主,你凭什么杀朕的人?!”
“就凭我现在能杀!”司妤厉声道。
陈如?被带下去了,哀求的声音消散在雨里,最后戛然而止。
皇上无力?地坐到地上,看向司妤,恨声道:“姐姐,你凭什么杀他,他是朕最喜欢的人?……你凭什么……朕恨你,恨你……朕恨你!”
司妤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一下子懵了,失去了神智。
她看着眼前的弟弟,看着龙床上凌乱的被褥,还有那骰蛊,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了,手上一松,马鞭从手上落了下来。
皇上颓然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抹着眼泪,控诉道:“是我要玩骰子的,你整日要我读书,师傅也整日要我读书,我就不能做点别的吗?只有他待我好,只有他让我开心,可你却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司妤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离开紫宸宫,踏往宫檐外面。
外面雨下得更大,如?缨连忙提醒:“公主,地上都是积水,先穿上木屐!”
司妤却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如?缨无奈,只好赶紧令人?捡起木屐,自己持伞跟上去,“公主,外面雨大!”
司妤只是往外走,速度不快,却并不停下。
如?缨担心地看着她淹在水里的绣鞋,无奈地低求:“公主……”
司妤听不进去,也没有知觉,脑子里只有皇上那句话“朕恨你”。
他恨她,他竟然恨她……
她是个女人?,这家国大事何时轮到女人?作?主?千年来的男人?们没给她这种权力?,先祖也没给她这种权力?,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而已。
舅舅与母后让她去献身高盛时,她也才十七岁,没见?过什么男人?,什么也不懂……她只是觉得,她是公主,她姓司,维护社稷,也是她的责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去。
她成为高盛床上的玩物,她舍弃性命孤注一掷刺杀,她不得不被人?说牝鸡司晨,垂帘听政,她没有享受过权力?的半分好处,只有困,只有累,只有殚精竭虑,怕江山毁在自己手上……
所有这一切,只要想到,等皇上长大亲政,她能将一个还未灭亡、还大致能治理?的国家交到他手上就安心了,就一切都值得……
可是,当她忧心内外,整夜睡不着时,他却在宠幸娈童,在摇骰子……嫌读书累,他有资格玩吗,有资格嫌累吗?他竟然能玩得下去!
一阵强风吹来,猝不及防,将如?缨手上的伞吹跑了,如?缨连忙去捡,回头看司妤却已往前去,她捡了伞,又见?伞破了,一边让人?去拿新伞,一边又拿着破伞追上去。
司妤不愿回去,在雨中走了一圈,见?着面前的松月楼,伫立一会儿,走了进去。
第40章 第 40 章
高?盛来?找司妤, 得?知她去见皇上了。
他觉得?此时还是朝事要紧,不知道皇上那里有什么好见的,便在她宫前等了一会儿, 结果久等不至, 却等到?个?宫女回来?给公主拿伞。
这么大雨不回来?,要伞做什么?高?盛问了一句, 宫女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被高?盛一瞪,连忙道:“公主……从皇上那里出来?,不太高?兴, 就……就冒雨散心去了。”
高?盛看了看外面的雨,什么样的心情不好, 要冒着暴雨散心?
他撑了把伞, 往紫宸宫而去。
行?宫不算太大, 很?快他到?紫宸宫前,没见着人, 一问,才知长?公主往前面去了。
拿伞的宫女听这话?已追赶过去, 高?盛暂留一步,问了太监情况,才知是皇上近来?宠幸个?娈童, 正与?娈童在屋内玩骰子,被长?公主撞见, 公主盛怒之下将那娈童下令杀了, 惹得?皇上与?她吵了架。
高?盛觉得?新鲜, 皇家人就是会玩,他十四岁时还拿个?木棍到?处找人单挑呢, 人家就已经开悟会找娈童了……哪怕找个?女人,他姐姐也没那么气吧,找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高?盛也往司妤离去的方向去了,最后问了一圈,找到?松月楼。
那是行?宫的一座三层高?楼,曾经司家皇帝与?妃嫔臣子在此宴饮奏乐,居高?临下。
高?盛也上去了。
到?三楼,那拿伞过来?的宫女在外面,说长?公主在内。
话?才说完,如缨唤那宫女进?去,吩咐她再去给公主拿衣服来?。
那宫女道:“太尉来?了。”
里面没声音,高?盛在外面道:“公主,宁州捷报。”
仍是没声音,过了一会儿,如缨出来?,和他道:“公主淋了好久的雨,到?现在也不说话?。”
高?盛径直入内。
“诶——”如缨没想到?他就这么进?去了,连忙叫了一声,也没叫住,再追上去,就见高?盛已然站在室内,公主没反应,她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司妤坐在室内榻上,榻旁地上是一身湿衣,她裹着一圈被子,头发尽湿,脸色苍白,嘴唇都快冻紫,静静坐着什么动作也没有。
她从未这样,如缨十分担心。
高?盛看着榻上的司妤,说道:“郑纬胜了,不想看看吗?”
司妤仍是没反应。
高?盛看向如缨:“你先下去吧。”
如缨无?措地看向司妤,司妤也没阻止,她犹豫一下,想着公主这样,淋了半天雨,又在高?塔上站了好久,自己此时也是没办法,便乖乖下去了。
高?盛坐到?榻边,看着她道:“男人都这样,脑子里没正经事,再说你们?家不是有这传统吗,也不能全?怪他。”
司妤立刻抬起头来?:“你……”
她气极,想斥责,却无?话?可说,先帝也没好到?哪儿去。
高?盛笑了,“你不是把那人杀了吗,不就完了,他以后也不敢了。”
司妤不回话?,眼中却缓缓流下两人行?泪来?,半天回道:“他说他恨我……”
“那有什么,我八岁就说要杀了我老子呢!”高?盛不以为意。
司妤诧异地看向他,他道:“后来?被我老子吊在树上打。”
司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高?盛将那捷报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接过捷报,打开来?看。
确实是郑纬大胜,歼敌五千人,将阿蓝吉逼退三十里。
她又将捷报递回她,高?盛接过去,两人手指无?意间相碰,让她惊了一下,他的手好暖。
高?盛却捏住她的手:“这么冰,淋了多久的雨?”
司妤想将手抽回来?,却又有些?舍不得?,此时此刻,她内心无?比眷恋这温暖。
她问:“这么大雨,还是明日出发么?”
“要不然呢?下刀子也得?走。”他说。
有些?情绪哽咽在喉间,司妤不知能说什么。
好在有他,这些?日子若没有他,她不知怎么撑过来?。
“到?时候……一切小心,我等着你早日归来?。”她叮嘱,眉眼中是真正的关心。
高?盛知道她近来?忧愁,安慰道:“屈继先之流,我还不放在眼里。”
“轻敌乃兵家大忌。”司妤道。
他笑:“好,公主说得?对。”
“我离开后,那些?散布流言的人抓到?了该杀就杀,不要心软,多杀几个?人,这朝廷就安静了。”
“严淮可信,临汾王虽然说话?难听,大致也是可信的,我让卢慈留在京城,我交待过他要守好京师,他这人善战,但鲁莽,你要让李风华劝着他。”
“皇上嘛,也还小,再好好教?导就是,不行?的话?给他找几个?妃子也行?,你也不用太着急,所有男人都不喜欢受管束。”这话?说得?亏心,其实就她弟弟,高?盛是真看不上,但知道她此时伤心,就想了些?话?来?劝她。
司妤果然听进去了,点点头,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高?盛看着她,觉得?她此时对他态度很?好,氛围也很?好,最后忍不住提了个要求:“还有那个?梅棠,你能不能让他少在你眼前晃,我看见他就头疼。”
司妤先是一愣,随后却笑了,回道:“怎么,你还吃醋了?”
她竟然对他笑,还和他说这种话?,一时间,高?盛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了。
大概是,见他要去替她卖命了?她这人向来?就是无?情的。
他老实回答:“算是吧,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司妤又笑,随后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两下。
高?盛莫名其妙看向她:“你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她端正坐着。
高?盛便一动不动看着她,似乎要看出答案来?。
他这样看,她又重新扭过头,与?他对视一会儿,竟又倾身亲吻他。
高?盛一把将她掰开,恼道:“你要不想做那事,就别撩拨我,我可一点都禁不起撩,回头你又说我不敬重你。”
司妤不由就笑了起来?,也不回话?,好像挑衅似的又朝他唇上吻去。
等她持续到?他颈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忍到?极致,一把将她抱住,捞起她被子里光裸的身体,狠狠吻住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胸膛。
她仍没推开他,竟好像是真的答应。
很?快他便除尽衣物,与?她肌肤相贴,她近乎贪婪地往他身上靠,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不只温暖,还有那喷涌的力量,她抱住他宽阔紧实的肩膀,不禁湿了眼眶,几乎哭出来?。
其实,他才是她心中男人的样子,那么强大,那么顶天立地,她甚至一度很?羡慕小桃,能被他如此呵护。
而她,什么也没有,父亲只是个?昏君,舅舅胆小怕事,弟弟已经十四岁,却依然不立志,什么安朝烈,什么屈继先,还有突厥十五万大军,全?都要她一个?人来?面对……她觉得?好累,好怕,好想有人能依靠、有人能帮帮自己。
但是,没有,他们?给她的只有失望……
或许她是疯了,她被这繁重又煎熬的国事压疯了,也被自己的亲弟弟刺激疯了,竟想从这个?夺走她贞操、玩弄她身体、又想夺走她天下的男人身上寻找安尉,可是他真的好强大,像山一样无?坚不摧,他将她包裹,渡她温暖与?力量,与?她融为一体。
她无?法抵抗,在这一刻放任自己沉沦,放任自己去体会那无?上的快感?,掳获他,也将自己悉数奉上。
后来?,夜幕降临,屋中一片昏暗,风雨已停,两人躺在那张矮榻上,她静静贴靠在他怀中。
他问:“这算什么,犒赏三军吗?”
司妤不回话?,只是抱住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他问:“冷不冷?”
“不冷,你身上暖。”她说。
“你睡吧,好几天眼圈都是黑的,人也瘦了。”
“嗯……”
司妤实在困乏了,躺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她在清晨黎明时醒来?。
算下来?已睡了近五个?时辰,竟是一夜未醒,她一直失眠,好久好久没这么睡过。
高?盛还在她身旁,她叫醒他:“我们?该起来?了。”
趁天没亮起来?最好,还能避人耳目。
高?盛“嗯”了一声,在她脸上唇上亲了几下。
如此好的时光,他竟然要走了,他是真喜欢和她做这事,这一次比前面还要快慰,要他死了都愿意。
唤人来?掌灯,然后两人起身,打理一番,天已将明,两人便匆匆离去,司妤要回寝宫,高?盛要去太尉府,然后去宫门前集结,誓师开拔。
高?盛其实还在很?多话?想说,他就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不是其实不喜欢那姓梅的,喜欢他,以后两人怎么安排等等,但出征在即,早上匆忙,实在没时间。
大军出征后,太后让人叫司妤去太后寝宫,皇上也在。
皇上低着头,朝司妤道:“姐姐,我知错了。”
司妤没看他,声音微冷地问:“既然知错了,为何不去替将士送行??”
皇上沉默不语。
太后解释道:“他昨夜半宿没睡,又哭又闹,今早也是神情恍惚,哀家就同意了他没去。”
司妤道:“母亲,皇上已经十四了,高?盛在履历上,十四岁从军,十五岁就杀敌五人,做上队长?,统领五十兵卒。十四并不小了。”
太后叹一声气,随即朝皇上道:“你姐姐都是为你好,你怎能说她,你看看那平州王,坟上的草都不知长?多高?了。”
皇上低声道:“姐姐,我当时只是气话?,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只是……姐姐二话?不说就杀了他,我……我……”说着他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司妤回答:“你是皇上,你身边有千万双眼睛,父皇糊涂,养成吴弼之患,臣民离心,皇上再如此,叫那些?朝臣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又是下一个?先帝,会不会觉得?这天下总该改朝换代?
“皇上,大兴没了,我不会死的,他们?会留下我充实他们?的后宫,只要我听话?,我就能活得?好。”她说着问:“可皇上呢?真有那一天,他们?不会放过皇上的。”
皇上瘦弱的身体猛地一僵。
太后不由垂下泪来?。
司妤继续道:“若我们?只是平常人家,我不会逼你读书?,可我们?身在皇家,就算不为祖宗基业,只为自身性命,也不可懈怠,你明白吗?”
皇上哭起来?:“我明白,姐姐,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会了……”
司妤见他说得?真切,心中再次升起一些?希望,温声道:“你若是寂寞,可以为你筹备大婚;若是少玩伴,也可以召些?才俊少年进?宫做你的伴读,或是与?你一同练骑射、习武。有一日江山稳固,你为一代明君,我不会再管你宠幸什么人,至少现在,荒唐之事再不许有。”
“是……我知道了。”皇上承诺道:“我不要大婚,我也不要招人进?宫,我就好好去学,争取十六岁时辅佐姐姐政事。”
司妤笑道:“你是皇上,怎么叫辅佐,你那时要是长?大了,就亲政。”
皇上郑重地点头。
司妤却仍是忧心的,她知道弟弟,没有坏心,但也没什么斗志,此时说得?好好的,努力几天,又松懈了。
若在兴盛时期,他任用贤能,尚能做个?中庸君王,可在这乱世,要平定天下,以他的能力却远远不够。
她想,也许能让他早日成婚,早日诞下皇嗣,说不定在皇子里能挑出可担天下之人,那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