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齐非做了个梦,梦见他站在雨里没有打伞,雨水冲洗着他的脸,连带着视线也跟着模糊,眼前是一片夏日景象,他却觉得很冷,一种没来由的阴冷。
周遭景物十分熟悉,是他大学校门口的那条街,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他站在雨中不停喊那女人的名字,一辆公交车驶过,溅起一地泥水,那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他刹那间似惊厥般恢复了些许意识,一种熟悉的潮湿感,缭乱的吻正如梦里的夏日瓢泼大雨,不住落在齐非脸上,他惊醒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姚思礼略微讶异的表情。
齐非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撑起身子向后退了退,刻意与姚思礼拉开一些距离,背撞在床头,他微微蹙眉,等反应过来只是一场梦时,带着些歉疚看着姚思礼。
姚思礼倒也识趣,没有问他怎么了,她跟齐非是一种没有任何保障、毫无发展前景的关系,成年人的默契就是互不干涉,她笑得坦荡,反倒将齐非衬得有些心虚。
随便用皮筋绑了下头发准备起床,踩在软和的地毯上时两条腿酸软,膝盖酸痛,像是去跑了圈儿马拉松回来,踏出第一步时她微微起身又坐回床上。
齐非想扶她,可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垂眸静思了一阵儿,短暂如魂游天外,在梦中游览了一番,神智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实,梦里的女人不是姚思礼,他很清楚这一点。
“齐医生,早上好!”用遥控打开电动窗帘,身上只穿了件黑丝吊带睡裙,站在窗前望着被朝阳清洗过的城市风景,近处高楼大厦,远处大海一如镜面,几只海鸟飞过,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只可惜繁华忙碌的城市却无法充实她干瘪的灵魂,看够了光景扭头去了洗手间。
姚思礼站在镜子前,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场景,说来好笑,如果不是被齐非踹醒,她或许不会撞见这一幕。
梦醒时分,不安使得齐非的腿莫名抽搐一下,恰巧一脚踢醒了睡眠本就不深的姚思礼,她本想逗一逗齐非,直到发现了异样。
齐非醒前的那一段儿她如同坐在电影院里看一场电影,不但看了个真切,还用隐晦的几幕脑补着画外还发生过什么。
双手撑着洗手台发了会儿呆,毫无预兆弯下腰用凉水扑了扑脸,刷完牙顺手拿起毛巾很自然转身准备出去,扭头看见淋浴房,索性脱了睡裙又冲了个澡。
齐非一直坐在床上,瞧那样子怅然若失了好一阵儿,等他打起精神时姚思礼已经吹好了头发,“吱扭扭”踩着湿拖鞋坐在了床边。
他拉过姚思礼的手放在自己面颊,“处吗?姚经理。”
“哈?你睡傻了?太阳晒屁股,你也该醒醒。”姚思礼半干不湿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但总归没有干透,看着不是那么蓬松,她用手指摩挲着齐非的脸,倒是没因为清晨的插曲心生芥蒂,只不过让她更清醒了几分,明白现在身处何种状况。
“我认真的。”他支起身子挪动到姚思礼的身后,从后面抱住她,“虽然你昨天晚上又没轻没重,但……”故意将胳膊伸到姚思礼面前,粗壮的小臂上竟也零星散落着几处咬痕,“我已经被你培养成这个样子了,你总归是要负责到底的吧?不然我以后怎么办?你有这种癖好,别人可未必喜欢,到时候还要说是我奇怪呢,反正你得负责。”
姚思礼愣了几秒钟,勾唇笑说:“你别吓唬我,说多了我可是会跑的。”伸手解开齐非环绕着的双臂,“我们现在这种关系才会比较持久,最差劲也能做朋友,要是真的谈上了,恐怕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上过床的朋友?”她这回答让齐非觉着不可思议,在他看来上过床的只能是恋人,绝不可能维持在朋友的关系上一直打转转,这不符合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认知,更不符合他自设的道德标准。
“上过床的,朋友。”姚思礼将他晾在一旁,随即站起身坐到桌前开始化妆,透过镜子暗暗瞥了一眼下身裹着被子,上身没穿衣服的齐非,“我要去海南出差,上午的飞机,这几天不必来找我。”
齐非蹙眉看着镜中的姚思礼,似有话淤积在胸口,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犹豫半天最终问出一句:“你自己吗?”
“怎么可能?”她手里夹着一根眉笔,略微转过身,笑声里多了几许讽刺,觉得齐非太过幼稚,“我客户的公司要在海南开新品发布会,当然不可能我自己去,至少也要带个助理什么的吧?”
“女的?”齐非追问。
“男的。”姚思礼回身继续化妆,耳边传来窸窣响声,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抱走,齐非抱着她往床上倒去,她提前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伸出手臂揽住齐非的脖子,正好跨坐在他身上,不习惯总是被人打扰,一件事要分成几段来做,因此面上微微生了怒意,“你想干嘛?!”
“所以接下来几天都见不到你了吗?”他伸手扶着姚思礼的后脑勺,一点点靠近,嗅到了一股浓郁香气,随即轻轻覆上柔软的唇,不住吸吮着,细细回味着昨夜的温存,画面被一帧帧从脑海里揪出来重新放映,人总希望死后能上天堂,可天堂触手可及。
姚思礼任由他吻够了,毫无波澜回到桌子旁继续化妆,齐非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直到她全部收拾利索笑着在齐非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她倒是大发善心在临走前还给点儿甜头。
齐非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短暂别离,他不想放她走,一想到要有好几天见不到面就觉着心里难受,但又无可奈何。
“我不太喜欢别人在我做事的时候打扰我,如果你是何欢,大概已经被赶出去了,正因为你不是我男朋友,我才没理由对你有过多的要求,所以保持现在这个样子真挺好的,你说呢?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你走时记得带好门。”姚思礼将箱子竖起拉到门口,一直到房间门关上,她没说一句掉面子的话,比如问齐非梦里究竟有什么,再比如他含糊不清说的那几句梦呓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思礼的世界绝不允许她低三下四在一段四不像的感情里浪费时间研究那些是是非非。
齐非被单独留在氤氲着情欲的房间里,这感觉很不美妙,像是姚思礼说丢就能丢掉的某种东西,但他连个名分都要不到,又怪得了谁呢?坐在床边望着姚思礼凝视过的蓝天,不自觉又想起昨夜的梦魇,齐非胡乱拨弄着头发,越寻思心情越差,与其坐着烦闷,倒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于是钻进了浴室里。
温热的水流不断从他的头顶拍下,极其温柔描摹着他全身轮廓线条,他站在水中睁开眼,屏住呼吸,偶尔微微张开嘴换一口气,以求用这种短暂的窒息感得来片刻清醒,海南?海南就海南。
姚思礼下了飞机跟程沛奇一同坐车到了澄迈的度假区酒店,这次受邀前来,她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增加客户粘性,第二讨两天清净,何欢的轰炸电话每天都来,拉黑一个就换号打,还威胁早晚把她找出来。
至于齐非,今早上齐非提的那个要求压得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平白生了点儿恐惧,类似的话在客户的嘴里听过、在其他认识的男人嘴里也听过,分不清真假,久了也就想明白了,真真假假有什么重要?惹不起躲得起。
换好衣服等着下楼吃午餐,站在房间透过落地窗望着窗外蓝天白云沙滩伸了个懒腰,齐非发来消息想看看海南的景色,姚思礼顺手拍了几张发过去。
只等手机“嗡嗡”震了几下她这才整理好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神,重新戴上微笑假面乘电梯下楼,大宴会厅里是受邀前来的记者,包厢多是有头有脸的老板,姚思礼跟人家寒暄几句,被安排到了小包厢。
有一搭无一搭聊着,时不时垂头笑笑,目光扫了一圈儿,当年刚进馥芳的时候就是这么几个老家伙不好搞,她那时一副女学生打扮,甭管怎么说人家就是不信,索性就将自己打扮得很成熟,烈焰红唇加上大地色系,二十出头非说自己三十,后来混熟了还有人拿这事儿调侃她,说什么姚经理六七年前就三十,六七年后还三十,等大家都退休了,她就成老妖精了。
几次碰杯,几杯酒下肚,余光瞥见身旁坐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男人,话一直不多,一身西装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包厢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一点儿阳光也透不进来,他一只手伸到椅背后头,偶尔会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另一只手不停开合打火机盖子,像是坐不安稳的样子。
姚思礼默默观察,男人面前的碗筷锃光瓦亮,开餐之后没吃几口,饭桌上的老板们酒过三巡老家方言就跟着胡乱往外蹦,男人微微蹙眉,他大概是听不懂才会生了些烦躁情绪。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男人解开锁屏大概是翻看什么照片,两根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紧接着电话追来,他放在耳边扭头看了一眼姚思礼就起身出去了。
姚思礼被包厢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闹得头疼,见有人离席,倒是给她递了个理由,说是去卫生间,实际就是出来透口气,兜了个圈走到酒店后花园,花园中央立了凉亭,粉紫色蔷薇爬了个满园。
她坐在凉亭里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闻着一股子烟味儿飘来,男人站在花架后头打电话,他怕是电话没打完不好离开,并非是没发现她坐在这儿。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说了句:“在云莱。”其余的姚思礼就都不知道了。
酒意上头,蓝天、白云、清风、绿草,风来摆弄蔷薇叶,一阵阵窸窣声响传到耳畔,花香随之赶到,她在迷糊与清醒之间挣扎了一下,最后迷糊占了上风。
“你好。”
不知过了多久,姚思礼的肩膀被拍了拍,她蹙眉微微睁开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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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席间一脸不适的男人,现如今正笑着俯身看她。
“你喝了酒,这里睡会生病,还是回酒店吧?”说起话来声音柔和动听,跟刚才完完全全是两个模样。
姚思礼一愣,“不好意思,我不是为了偷听你打电话才来的,只是脑子不清醒想出来透口气。”
“没关系,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他笑着将手递过来,“你好,云莱,齐余。”
姚思礼见状也礼貌上前握手,“你好,馥芳,姚思礼。”
这个度假区就是云莱的,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齐余对席间谈话没什么兴趣,原来人家的主业压根儿就不是干这行的,兴许是因为私交才坐在包厢里,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还要忍受他们的吵闹。
“姚小姐要回房间休息吗?如果不的话,一起去前头喝一杯?”齐余说话时带着儿化音,虽听着声量像是掉进了棉花堆里,但每一个咬字、每一句话的语气都让人无法质疑,这种感觉很奇怪。
“喝一杯?”双眸隐隐透出疑惑,她不太想接受,也不太好拒绝。
“嗯,其实是想咨询一下专业上的事情,如果不方便,下次也可以。”齐余站在凉亭外,见姚思礼心中摇摆不定,他便以退为进,不再如刚开口那般强势。
姚思礼垂眸笑想,也是巧,虽然都姓齐,齐余可是要比齐非看起来顺眼多了,至少乍一看没什么侵略性,不过商场如战场,只有单纯的人才会像齐非那样三番五次踩别人的雷点,人家都快炸了,齐非还找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并肩而行,直到坐在度假区酒吧的吧台边上,她要了一杯威士忌,齐余毫无意外说了句:“麻烦给我一杯一样的,谢谢。”他笑意不深不浅,拿捏得恰到好处。
“其实云莱底下有做高端日化品牌,不过一直是供度假区自用,以及酒店客户小范围出售,入门恐怕都谈不上,姚小姐不清楚也实属正常,但今年想试着往外拓一拓,原料方面可能出现了点儿小问题。”齐余从兜里掏出金属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儿夹在手指间,“姚小姐介意吗?”
姚思礼摇摇头,“半个烟民,没关系。”她顺手递去烟灰缸,齐余在听见她是半个烟民时笑了一下。
打火机一声响,昏暗的酒吧里红色光点若隐若现,几次闪烁终于冒出长长一缕白烟。
“生产供应跟不上,多批次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国外产,国内无多余备货,超出订单量只能从国外现运,空运造价高,海运时间长,您是中了哪一条?”姚思礼喝了一口威士忌,指腹摩擦着杯壁。
齐余的脸隐在烟雾后面,棕色的烟草燃烧后变得灰白,单指轻弹灰烬就势断成一节儿落在烟灰缸里,他这才幽幽开口,“很不幸,全中。”
“齐总,您没考虑过用这多出的钱请一个懂行的人帮您掌掌眼吗?”她没想过齐余竟然这么坦率,大多数客户一见面没油水都得装成肚子存着二两金,一是好压价,二是怕被别人忽悠。
“最开始没想那么多,要有,但也没打算做多大,买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另想办法,姚小姐什么建议?”
他还真是个门外汉,姚思礼目光落在齐余的脸上,凝视良久,转头招手叫来服务生,把喝完的酒杯推过去又要了杯新的。
“建议换新的供应商呗,一个能稳定出货、国内有大型冷链仓库、除原有订单外国内仍有存货的供应商,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不会是二道贩子,很适合齐总的需求,不过这话我不想说的,感觉像是在自我推销。”姚思礼笑答。
“馥芳可以吗?”齐余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红色光点就此遁入空寂,他嘴角丝丝缕缕向外继续冒着白烟,朝姚思礼投来目光。
“别,齐总,你这么主动我有点儿害怕,别从海南回去后我去找你时再拿喝多了当借口。”她调侃摆手,身子刻意往后躲了躲。
齐余垂头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回去聊,给你我都留些思考时间,我记得云莱总部跟馥芳总部离得并不远。”说着端起酒杯,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先走了。”
姚思礼并未目送,转而是望向不远处台子上的乐队动情演奏着,蓝调音乐像是酒吧外的海岸,一层层浪潮不停涌向沙滩,卷走她脑中的繁杂思绪。
齐余站在通往卫生间的过道里,拿起手机随意拍了两张照片用微信发给了齐非,酒吧内的一切景象都被框在那一方小小的手机屏里,其中也包括姚思礼。
“喂。”他借着遮挡物笑望着姚思礼的身影,除却那一层温柔的皮囊,如今看有点像是绵里藏针,“我只答应找人帮你留意,可从没说过还要插手去管。”
语顿,等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完再回答:“没看见,她面前两个杯子,一起喝酒的人应该已经走了,你不是下飞机了吗?自己来看,我没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