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谋
    “姑姑且慢,”葳蕤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即便太监要来押她,她也没露出一丝恐慌,“若我就是那盗贼,去了慎刑司,姑姑自然记一功,可是若慎刑司查完,真凶不是我,姑姑抓错了人事小,可是留心思邪恶的盗贼继续在太极宫逍遥法外,危及皇上的安危事大啊。”

    张思毓眉头微跳,她挥退太监,紫云在一旁跳脚:“姑姑你别听她乱说,除了她还能有谁!”

    “紫云姑娘,”葳蕤高声道,“我自认为素日与你无冤无仇,可是你今日屡次三番落井下石,看来是我想错了,这簪子,不会是你偷的故意藏在这里吧。”

    “你血口喷人!”紫云脸都绿了,“我只是见不得你这等虚伪的人在这里狡辩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怕查到自己身上呢?”

    紫云连忙看向张思毓:“姑姑你千万别听她瞎说,我真没有!”

    张思毓拍拍她的手,葳蕤却在一旁笑出声:“紫云姑娘,我从未见过你来这屋子,你恐怕连我是哪个床铺都不知道,明明不可能的事,却慌成这样,百口莫辩。这回,可以让我自申冤屈了吗?”

    紫云这才知道她的用意,虽是不服气,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葳蕤继续:“张姑姑,就是因为我提前预支了月例,偷盗之人才不可能是我,我若是缺银子,再求郑总管多预支几个月又何妨,再说,我在这宫里,又去哪里用银子呢?”

    她看向同住的五个宫女:“既然你们是一同看到金簪的,那请问,金簪从我床铺的哪里被搜出来?”

    “枕头底下吧。”

    “我怎么看见是被子里?”

    “具体在哪里我还真忘了,好像一抖被子,金簪就掉出来了。”

    具体位置众说纷纭,葳蕤再次确认:“是从被子里,是吗?”

    “对!”这回五个人统一了口径。

    葳蕤点头,她忽然掀开被子,又挪开铺盖,手顺着床边往墙下摸去,不久提上来一个荷包,谁都没发觉竟还有这么一处藏东西的地方:“姑姑们也瞧见了,这才是我放银子的地方,可是她们却说从被子里看见的,若是我辛辛苦苦将金簪盗来,又怎会如此轻易将簪子随手塞进被子里,生怕别人找不到一般,大家说这合理吗?”

    “不合理!”一旁的宫女太监凑热闹喊。

    葳蕤微微一笑:“我倒觉得,这金簪更像是谁在抖被子时,悄悄混进去的,若是静静放在被子下面,再怎么用力抖,这么重的金簪,又怎么会掉出来呢?”

    见怀疑的视线瞧过来,小念第一个摆手:“不是我,我都没靠近过被子。”

    接着第二、第三个都否认自己动过被子,最后众人的视线看向珍雨与寻芳。

    珍雨吓得脸色煞白:“不是我,姑姑,你知道我胆子有多小的,打死我都不敢干这样的事啊,是她,一定是她干的!”

    寻芳看向珍雨,瞪大了眼睛:“珍雨,你怎么能污蔑我,唐姑姑的房间向来都不让我们进去,我怎么有机会偷簪子,还有,方才是你第一个说要检查葳蕤的床,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做好了打算要污蔑葳蕤?”

    “你你你胡说,我虽然不喜欢葳蕤,但这种下作手段我才不会干!”珍雨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两人你我之间一闹一哭,旁人看得眼花缭乱,根本猜不出到底谁才是陷害的那一个。

    张思毓也没了继续的心思:“若是都不认罪,那就一同去慎刑司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要啊姑姑!”这下两人都顾不得争执了,哭着向张思毓求饶。

    “葳蕤,葳蕤,真的不是我,就算往常我们发生过口角,可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害你的心思。”眼看着自己真的要被带走了,珍雨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拉着葳蕤的裙角死死不肯放。

    葳蕤面无表情扯开她的手:“若你不是真凶,慎刑司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我不能去慎刑司,我不能去,真的不是我!葳蕤,姑姑救我!”

    唐女官不忍地叹了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太监将两人带走了。

    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零零落落走了,张思毓却忽然盯着葳蕤,幽幽道:“葳蕤,你可知错?”

    葳蕤闻言很是诧异:“张姑姑,不知葳蕤何错之有?”

    张思毓:“近日流言四起,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你在御茶房气焰嚣张,犯了众怒,如今又引起此祸,太极宫向来规矩,却因你竟生出如此荒谬龌龊之事,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

    葳蕤沉默片刻,只觉得啼笑皆非:“葳蕤无话可说。”

    张思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既你如此固执,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了,紫云,把她们都带出去,我有事要与唐女官商议。”

    众人都被关在了门外,等一刻钟后两位女官出门时,神色都不算愉快,张思毓头也不回地走了,紫云忙追上去,唐女官看着她的背影,回头拍了拍葳蕤的肩膀:“西角门旁有个小院子,里面空置着,暂时无人居住,你暂且先搬过去避避风头,待真相水落石出,我再替你求情。”

    葳蕤抿唇:“我明白姑姑也是迫不得已,可实在是飞来横祸,张女官她……”

    “嘘,”唐女官掩住了她的嘴,“她年纪轻轻能当上皇帝身边的近臣,一是能力出众,这太极宫确实管的有条不紊,只进不出,二则她背后,有人。”

    葳蕤突然想起那日她自作主张将段婕妤放进来的事,难不成这两人真的认识?

    既然搬离已成事实,葳蕤不再纠缠,回房收拾了细软。她住进来还不到一个月,除了铺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包袱便能将她的全副身家装进去。

    她背上包袱,小念隔着些距离看她,嘴唇嗫嚅着,似在说些什么,她年纪最小,也最胆小,葳蕤朝她笑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谓空院子,其实就是个放杂物的地方,外面瞧着还有些院子的模样,里面却堆满了柴火,灰尘满地,唯一可以住人的小房子墙角处处长蛛丝,一开门一股阴冷的霉味扑面而来。

    “葳蕤,我来帮你,”紫蕊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她转身掩上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惊险了,我险些就要去请郑总管来为你做主,没想到你竟能自己脱险了,葳蕤,好样的!”

    葳蕤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紫蕊看着这漫天蜘网的破屋子,叉腰道:“我能不来嘛,就这破地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能行。”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油灯,又掏出打火石,“我就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特意去要了点东西带给你。”

    “紫蕊,”葳蕤心一酸,“多谢你,自从我来了太极宫后,你一直在关照我。”

    “哎呀,这都是顺手的事,”紫蕊十分自然地拿起扫把,“我就喜欢同你待在一块!”

    葳蕤笑了笑,不再说感谢的话,拧了抹布擦起床榻,回到正题:“其实这栽赃计策不算高明,漏洞颇多,想来是临时起意,只是我总觉没这么简单。”

    紫蕊倒是没多想,而是气愤道:“高明是说不上,但可见其心狠毒,就是奔着害你去的,那可是御赐之物,若是嫁祸成功,你的脑袋就真保不住了!珍雨和寻芳我见过几面,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没瞧出来,她们竟是这种人!”

    葳蕤将铺盖放到床上,“你觉得,究竟是谁做的?”

    “不好说,”紫蕊沉吟,“只见过几面,却没说过几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抓贼可是慎刑司的拿手绝活,但她们都对你出言不逊过,说不准就是一起做的,反正是谁都不冤枉。”

    葳蕤若有所思,“也对,你说的是。”

    紫蕊扫完地,从屋外树上别了根树枝进来捣蛛网,她看着忙活了半天还是阴冷冷的环境,很是担忧:“我就从没见这里住过人,你看,连个炕都没有,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

    她似是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道:“葳蕤,不知道是不是我胡思乱想,我总觉得,张姑姑好像有点针对你…”

    “她从前虽对我们严厉,但做了什么错事便受什么罚,可是你根本没错,如今把你赶到这里来,除了针对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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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出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葳蕤叹口气,似真似假叹道:“或许是我生的太过貌美,她心生嫉妒,我也理解,只是可惜了我送给她的膏药,还想着能攀攀交情呢。”

    “哈哈哈,”紫蕊被她逗的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拍胸脯,“你放心,御前有我呢,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过来同你说,你先不要急,皇上肯定很快就想起你。”

    葳蕤点点头,叮嘱:“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我,平白惹一顿排头,还有,少来几回,你毕竟跟着张姑姑做事。”

    “哎呀,我又不傻!”

    两人说说笑笑间,原本破旧的小院子被掸走一层尘埃,古朴的模样渐渐显露出来,好似焕然一新。

    -

    第二日天还未亮,勉强挡住风的门被敲的咚咚作响,葳蕤睡眼朦胧地起了身:“谁啊?”

    门外的人道:“我是陈嬷嬷,负责院里的扫洒擦洗,张女官说了,往后你就跟着我,我什么时候起,你就什么时候起,我什么时候吃饭,你就什么时候吃饭。”

    葳蕤想过张女官会给自己换个活,却没想到被正式划给陈嬷嬷,陈嬷嬷是几位嬷嬷里最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嬷嬷,旁的嬷嬷都是做事少,说话多,而她则是说话少做事多,跟着她的小宫女不出两日便要叫唤着命苦了。

    不过葳蕤不怕干活。

    她飞快地穿上了衣服,打开门就被一阵寒风刺透了衣裳,打了个哆嗦:“陈嬷嬷,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往后我都会在这个时候等你。”

    陈嬷嬷觑了她一眼:“跟我来吧。”

    说着,大约走了没几步路,到了一条几乎没人经过的小道,陈嬷嬷抬头:“喏,就这条道,我想清扫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时间,现在交给你,什么时候扫完,什么时候能去用膳。”

    葳蕤呼出口热气,瞬间化作水雾散去:“是,姑姑。”

    路看着不长,但清理起来很麻烦,概因铺路的石头大大小小,深深浅浅,葳蕤只能一点点将枯枝败叶扫出来,等她终于得到陈嬷嬷的点头时,日头照耀了整片天空,肚子饿得完全麻木。

    葳蕤连忙跑去膳房,早就过了早膳时辰,厨房的小太监见到她很是惊讶,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杂粮馍馍,一个劲的道歉:“葳蕤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还有人没吃,剩下的便都给分了,午膳我一定帮你留着。”

    葳蕤几口便将小馍馍塞进了肚子里,颤抖的手总算稳住了:“没事,是我来晚了。”

    待葳蕤走后另一个太监撞了那个道歉的太监一下:“你对她这么客气作什么,难不成还不知道,她早就被皇上厌弃了,以后可远着她点。”

    那太监只是陪着笑,不说话。

    吃过了早膳,还没来得及歇息,葳蕤又被叫去清理桃坞,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可陈嬷嬷却迟迟不放人,葳蕤便也只能加快速度,只是桃坞是一整座小院,这么大的地方,她根本清扫不完,直到手腕都快断了,也不过只清理了一半。

    陈嬷嬷嘟囔了句:“年轻人手脚怎么这么不利索。”勉为其难先放她走了。

    到了膳房依旧空无一人,葳蕤还以为自己又要饿肚子了,谁知早上见到的小太监掀帘进来,看见她眼睛一亮:“葳蕤姑娘,您终于来了。”

    说着,他从橱底掏出一碗饭菜:“赶紧吃,再过一会就要开始做晚膳了,可别被他们看见。”

    葳蕤谢过他,狼吞虎咽差点吞了碗,那小太监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馒头:“葳蕤姐姐,这个馒头您拿着,饿的时候先垫垫肚子,您记得酉时前一定要来膳房用晚膳,否则这里只留给皇上的膳食,不会允许你进来的。”

    葳蕤接过馒头,再次道谢,她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小太监连忙摆手:“葳蕤姐姐,我们都是下人,都是饿肚子过来的,我懂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我只是不想让人饿肚子,不求什么报答。”

    葳蕤点头:“我明白,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年子,姐姐叫我小年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