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十杖落下,每一杖都仿佛重重地砸在人心之上。沈秋已然昏迷不醒,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那丝丝鲜血触目惊心。

    士兵们匆匆抬着担架赶来,准备将她抬走。

    然而,裴寂却身形一闪,先一步跨到了沈秋身旁,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他的心中五味杂陈,那种滋味难以言表,总之是沉闷得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难以名状的压抑与疼痛。

    顾行止微眯着眼,这女人倒是个硬骨头,硬生生扛了十杖,居然吭都没吭一声。逆着光看了眼抱着沈秋的裴寂,似是有些萧瑟落寞,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裴寂竟对这样一个女人生出了情愫……日后有他受的。

    回了寝帐,裴寂将沈秋放在床榻上,将军医准备好的清理伤口的工具和药膏放在一旁。

    军营里没有女子,这会儿也只能由他来给她上药了。

    “今儿不得已只能本王给你上药了,你放心,本王会对你负责的。”也不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沈秋说的。

    想到她伤的不轻,裴寂的动作很是轻柔,眉眼是别人从未见过的怜惜。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沈秋受伤的部位,便被一只纤细的柔夷抓住。

    “奴婢岂敢劳烦王爷亲自为奴婢上药!”那眼神仿若冷漠至极的冰刀,直直地刺进裴寂的心口,使其心口一阵阵地顿疼。

    “军营里没有女子,本王不会占你便宜,等你恢复了,本王会抬你入府的。”裴寂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不需要!”沈秋仍是冷着一张脸,将男人手臂甩开。

    裴寂见她一脸抗拒,遂且停了手,皱着眉沉声道:“看来这十杖还是罚的太轻了,还没让你明白什么叫尊卑!”

    沈秋向来行事谨小慎微,然而此刻,她竟当众遭受一顿毒打,之后又被人加以威胁。即便她平日里再是冷静沉着,脾气再好,此刻也终究有些难以自控,泪水潸然而下,她带着哭腔喊道:“什么尊卑?有本事你打死我!”

    “你本就是王府的奴婢,便是本王杖毙了你也没人能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指望晋王来救你?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裴寂冰冷的眸光里暗流涌动,晦暗不明的情绪在心间缠绕,“本王自认从未亏待与你,甚至还承诺给你良妾的身份,你还有何不满的?”

    “我压根儿就不想去做那什么良妾,那种东西谁稀罕谁拿去好了,我只想换回自己的卖身契!”

    这是沈秋首次正面与裴寂硬刚,虽怕的要命,但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撕破脸也好,反正她拿了卖身契就走了,日后也不必再同他虚与委蛇。

    裴寂那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般的眸子,从那渗着丝丝血痕的部位,缓缓地向上挪移,最终定格在那张带着怒意、倔强且浸满泪水的小脸上。此时此刻的她,相较于平日的模样,倒是凭空多了几分真实。

    虽他清冷自持,却也不是不懂男女情事,作为西北藩王,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世家王侯送来过多少女子,试图以美色拉拢他,如今他主动给出这个机会,她居然不要,是真的不愿,还是欲擒故纵?

    “想当初晋王送你进王府不也是存了心思的?如今你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若只是单纯的细作又何必选这样一个没有武功,偏偏长得这般勾人的女子过来,分明就存了勾引的心思,却又不承认。

    然而,就在对上那女子那双清凌凌的、此刻正含着一包泪水的眼眸之际,裴寂的心猛地一抽。那眼中全然没有一丝爱慕之情,有的只是深深的疏离以及强烈的抗拒。她的目光,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裴寂隔绝在外,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本王寻个人来给你上药。”放下药膏,裴寂阔步离开寝帐,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多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从外面进来,这妇人本是附近村子里赤脚大夫的婆娘,有点照顾病人的经验。

    很快就为沈秋处理好了伤口,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劝了几句,“这男人都好面子,你呀多哄着你男人点也就少受点罪,咱们女人还是要靠男人的,我看你男人是个有本事的,若是你给他惹急了,让他有了别的女人,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是您想的那样……”沈秋想解释,可她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我晓得,我晓得,你好好休息,这伤瞧着严重,实则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只是切记这几日切莫沐浴。”

    妇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上了药就离开了。

    裴寂独自伫立在军帐之中,目光凝视着小湘岭的舆图,神色间有些愣怔。他向来从未遭遇过被人拒绝之事,这般巨大的落差感令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顾行止掀开军帐的帘子进来有了一些时间,也不见裴寂看他一眼,不由用折扇敲了敲桌面。

    “怎的?被你那个小婢女给拒绝了?”

    “滚。”

    “天涯何处无芳草,那小婢女是有些特别,但也不够资格做你的妾室,便是你祖母和裴家族老们也不会同意。”顾行止没说的是,小婢女还是个细作!

    “本王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做主。”

    沈秋虽然被罚了十杖但并无大碍,仍照例在裴寂身边当值,只不过现在她轻易不再说一句话,彻底成了背景板。

    军帐外,一名侍卫匆匆来报,“王爷,围剿小湘岭失败了……”

    随后数名士兵将此次围剿小湘岭阵亡的士兵抬了过来,足足十几具尸体。

    当沈秋看到那些个前两日还鲜活生命,如今静静地躺在地上,已然没了丝毫生息,她顿觉心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紧紧堵住,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哪怕之前她一直暗示自己,这是裴寂的人,与她无关,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前几日还与她一起畅聊,帮她整理炼铁材料,今儿就没了……

    沈秋的身子一个趔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后悔,好后悔,明知道这世界残酷,她为什么要赌这个气?

    明明可以救下这些人的……

    此时,一名将士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惭愧的不敢抬头,“王爷,是属下无能,不仅没能剿灭山匪,还损失了不少兄弟。”

    沈秋抬眸看去,她知道这人,名叫傅涛,在战场上屡立奇功,是个很有军事才能的小将。

    裴寂看着躺在地上的士兵,神色莫测,“去领罚。”

    傅涛没有犹豫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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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

    小湘岭之所以如此难攻,不仅是因为那些山匪狡猾,更是因为小湘岭所处的地理环境极为特殊,乃是三藩交界处,三不管地带,又是各地交通枢纽必经之处。

    三地藩王即便无法吞下这处险地,也不希望别的藩王得到,甚至还为此拉拢山匪,这才使得山匪日益壮大。

    裴寂紧急召见了众谋士及将领,商讨对策。

    而沈秋则告退离开了军帐,直奔傅涛所在的营帐。

    傅涛正准备去领罚就听士兵来报,说是沈秋求见。

    “谁?谁要见我?”傅涛听到“沈秋”这两个字还有些发懵。

    疑惑的掀开帐帘走出来,就见沈秋站在外面,眼尾还有些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沈小郎君。”傅涛友善的行了个礼。

    沈秋也不啰嗦,直接说明了来意。

    “这方法可行吗?”傅涛有些心动,小湘岭的失利是他的耻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将功补过。

    “我急需小湘岭的舆图,你理应知晓,我说的法子才是最稳妥的,而且出其不意,最可能一击致命。”

    “擅自给你看舆图是触犯军规,恕傅某不能答应,沈小郎君是王爷身边的人,有此等精妙的想法,为何不直接与王爷提出?”傅涛虽然年纪不大,但极其聪明,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算了,当我没来过好了。”裴寂两个字如一盆冷水兜头落下,沈秋一腔热血立刻打了退堂鼓,转身离去。

    是她想多了,她也不过是连自己的小命都掌控不了的蜉蝣,哪有能力操心别人。

    不过是心里那该死的三观过不去罢了。

    压下对那些逝去之人的愧疚,沈秋跑回寝帐,可脑海里那些人的容貌就如魔障一般挥之不去。

    直至半夜时分,裴寂方才归来。当他瞧见蒙着头大睡的沈秋时,心中顿感气不顺畅。

    “主子都还没休息,你倒是睡得香!”

    其实沈秋还没睡着,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她脑子里乱乱的根本睡不着。

    可既然裴寂没有叫醒她的意思,她也乐的装睡。

    裴寂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秋蜷缩在小榻上的身影,回想起傅涛说的话,他觉得沈秋若为男子必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但又有些庆幸她不是男子。

    翌日清晨沈秋顶着两只黑眼圈站在军帐里,直打瞌睡,直到侍卫过来送膳,闻到饭香味,她才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几分。

    军营艰苦,便是裴寂也要跟士兵们吃一样的饭食。

    然而,沈秋却意外地在自己的食盒里发现,除了原本特定的吃食之外,竟还多了一个鸡蛋和一碟牛肉。

    裴寂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用这玩意赔礼道歉?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裴寂是什么人,怎么会跟她道歉。

    “吃完了就过来。”

    沈秋三口两口扒拉完,将碗碟收拾好放回食盒,朝裴寂走了过去,“王爷有何吩咐。”

    “说说你的想法,如何从这悬崖横过到对面?”裴寂指着舆图上小湘岭的位置,虚心求教。

    虽说他一贯秉持女子不得干预政事的原则,然而,在追求胜利的道路上,有时适当做出一些变通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