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正柔非常重视这次对司有桐的考核,连带着作为他的母亲和夫子的祝月盈与步九思也必须到场。
祝月盈熟悉对方在侯府中唯我独尊的做派,但她担心步九思会因此不悦。
故而在阮夫人院子前碰面时,她不免关心了几句:“阮夫人今日的阵仗如此,许是因为关心桐儿的开蒙情况。还请步夫子勿怪。”
步九思看着祝月盈专门替阮正柔向自己解释,心底泛上点点酸涩:“这些话,是祝夫人说的,还是阮夫人托祝夫人讲与某听的?”
祝月盈一愣。
好像……侯府中从未有人关心过她自己想说什么。
他们认定自己不过是阮夫人和世子的唇舌,她每次出现都是在替他们做解释、说好话。
祝月盈垂眸:“只是出于对桐儿的关心罢了,步夫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便是祝月盈自己想说的了。
步九思并未点破,他颔首,抬步朝厅堂走去。
白色的衣袂翻飞在他身后,衣角不经意间与祝月盈的袖口轻碰,留下一瞬触感。
祝月盈顺着他的背影望去,才发觉他的身影挡住了阮正柔投来的视线。
阮夫人坐在主位上,神色不虞:“可叫我好等。”
她说话时,目光直直看向祝月盈,明显是点她。
步九思却上前一步,他带着歉意行礼:“回侯夫人的话,某因收拾书册动身稍晚了些,非是故意浪费夫人的时间,还望侯夫人见谅。”
他俯身下拜,是很庄重的礼节,可见他认真的态度。
阮正柔一句话卡在这里,颇有些不上不下。
她手中团扇轻摇,只好囫囵将这茬揭过去:“步夫子免礼。我方才不过与儿媳一番笑语罢了,倒惹得步夫子不快,真是罪过。”
阮正柔再次看向祝月盈:“月盈,给步夫子安排座位吧。”
本应做这件事的棠梨此时站在阮夫人身后,完全没有挪步的意思。
祝月盈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她面上依旧是活泼的笑容:“是,月盈这就去。”
步九思起身后一直站定在原处,他不知在思索什么,连祝月盈递过去的眼神示意都忽视了。
她只好出声提醒:“步夫子?”
话音未落,步九思抬眸看向她。
祝月盈只觉他的目光像是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怪异的感觉萦绕周身,她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转眸的刹那间,她复又想起步九思的身份。
……这是上辈子的权臣,是祝家有底气脱离宁顺侯府的保障。
祝月盈思及此处,她面上复又挂上笑容:“步夫子,请。”
步九思微顿一秒,而后缓缓应声:“好。”
二人在阮正柔下首落座,此时棠梨从门外领进一位小郎君来。
司有桐还是有些怕祖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祝月盈。
阮正柔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眯了眯眼:“桐儿来了。”
司有桐猛地回神,他恭敬下拜:“桐儿见过祖母。”
棠梨扶他起来,桐儿乖巧坐在阮正柔面前的椅子上,他只坐了三分之一,并不敢坐实。
比起亲人关切的考校,现在这幕反倒更像是审问。
祝月盈和步九思坐在两旁,并没有用紧张的目光看向司有桐。
比起在阮正柔的压力下再给司有桐施加一层压力,祝月盈根本就不在意阮夫人会说自己什么。
无非就是不配当世子夫人一类,她垂眸饮茶,无所谓地想,反正自己打定心思要和世子和离,这些话就不会再让自己伤心。
步九思则是因为不想把司有桐逼得太紧。
他才和这位学生相处几日,但也知道他是个内敛、将一切事情往心里拾的人。既然如此,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耳提面命,只会起反作用。
毕竟,哪怕是阮正柔一言不发的现在,司有桐看起来都快要哭出来了。
阮夫人想象中让祝月盈承受压力的场景并未出现,她在下首慢悠悠地品茶,时不时给予司有桐眼神鼓励,看起来成竹在胸。
本想借着给长孙开蒙来让祝月盈意识到侯府的内务不简单,让她来跟自己服软的,阮正柔想。
她翻开手中的书,看着上面司有桐的字迹:“这孩子的字进步很大,步夫子用心了。”
步九思起身行礼:“不过分内之事,阮夫人谬赞。”
阮正柔对他颔首笑笑,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祝月盈。
考校开始,她就着书上的标注询问司有桐所学的知识,好在司有桐日日复习自己所学,虽有卡壳,但也都能回答的上。
阮正柔翻开新的一页,其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明显的翻阅痕迹和字迹,显然是还没学到的部分。
但她就是问了:“……这一句,作何解?”
司有桐愣在原地,他脑中疯狂回忆着祖母提到的句子,发现自己的印象中并没有关于这一节的知识。
步九思再次起身:“还请夫人见谅,小郎君还未学到此处,这是后日将要学习的内容。”
阮正柔点点头,司有桐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很快将目光转向祝月盈:“既是夫子没有讲过的内容,那么不会也是自然。但是——”
“祝月盈,我好心好意让你负责桐儿的开蒙,你就是这么负责的?”
祝月盈起身放下手中的茶盏,她面色淡然:“儿媳愚钝,不知母亲此话何意?”
阮正柔冷嗤一声:“府中众人最近都忙得要命,我体谅你,这才让你来看着桐儿的学习。”
“结果呢?书都是步夫子教的,只要有步夫子没教到的,桐儿竟然一问三不知,你这个做嫡母的,就这么不上心?连带着桐儿预先学习一二都做不到?”
她将书甩到桌案上,衬得堂内愈发安静得落针可闻。
阮正柔俯视着面前的人:“今儿不问我还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心思都在什么事上?侯府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不是的!”
司有桐也站了出来,尽管他放在胸前的双手都在发抖:“母亲很关心桐儿的学习,母亲没有心思在别、别的事上。”
祝月盈心下生出一股郁气,她站到司有桐身前,声音依旧淡淡的:“儿媳这段时间每日都督促桐儿复习所学,并仔细检查桐儿的背诵情况,非是母亲所说那般。”
清闲。她把这个词咽了回去。
步九思此时也想到了这个词。
祝月盈天天都去接司有桐,还常常询问他本日的学习进度是什么,检查司有桐复习情况时他也在场。不管怎么说,绝对都落不到阮正柔口中甩手掌柜无所事事的程度。
他悄悄观察对方的神色,生怕她会因为阮夫人的讽刺而难过。
但祝月盈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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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定神闲站在下首,她甚至还有余裕朝司有桐投去安抚的目光。
阮正柔感觉到有些不对。
若是以往的祝月盈,自己只消说几句重话,对方一定会慌忙道歉解释以图平息自己的怒火。
但现在的祝月盈,哪怕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都没有任何的惊慌,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不会对她做什么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阮正柔生出几分恼意,她抬手重重拍着桌案:“祝月盈!我在和你认真说话呢!”
祝月盈回正,她有些歉意地躬身:“母亲,儿媳方才解释过了,儿媳的确是用心督促桐儿的学习的。”
阮正柔揉了揉眉心:“可现在的结果就是,除开步夫子所教的,桐儿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督促他学习,现在没有效果,难道是能力不行?”
祝月盈不再说话。
她解释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阮正柔却好似全然没听到一样,那就说明她做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阮正柔只是想借着司有桐的事,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她站在原地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对自己的指责,心中并没有上一世常会出现的恐慌与委屈,只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脱离侯府的选择。
步九思站在一旁被迫听着阮正柔对祝月盈的贬低,他想要出言为祝月盈辩解,但他说话时,阮正柔只会一边肯定他的付出,一边把祝月盈的付出贬得一文不值。
很明显的离间手段,他想。
同样做事的二人,一人被赞扬,一人被贬低,久而久之,二人之间会产生嫌隙。
步九思现在是被世子抓进侯府的半个仆从,秀才身份和虚无缥缈的名声根本没有反抗阮正柔的底气。
他暗暗握紧了拳。
待到阮夫人的一番敲打终于完成,祝月盈早就把头低了下去,叫人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低落极了。
阮正柔这才满意:“月盈,也别怪母亲说话重。你第一次带孩子,很多事都要遵循侯府世代传承的规矩来,一时之间学不会也是正常。”
她现在的语气堪称温柔:“等月盈你回去多学多看,母亲相信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位合格的侯府主母的。”
祝月盈没有抬起头。
她声音闷闷的:“谨遵。”
而后她一言不发地欠身退了出去,阮正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哎,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司有桐早就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喘,此时也终于被祖母注意到:“诶呀,桐儿是不是吓坏了。不怕,桐儿掌握得很好,祖母很高兴。”
他抬眸看向阮夫人,复又避开视线。
司有桐眨了眨眼,原来祖母很满意我今天的表现呀。
那么……为什么不能在母亲在的时候说出来呢?
他带着满腔疑惑被棠梨护送回院子,临走时他回眸瞥了一眼堂内,夫子还站在原处。
阮正柔转向候在一旁的人:“劳烦步夫子等了这么久。都是些家事,让步夫子看笑话了。”
步九思对此早有预料,他回以一个恭敬的笑:“阮夫人言重了。某本就是桐儿的夫子,今日能在此等候,已经是夫人宽宏的结果。”
阮正柔满意点点头,她靠回椅背上:“虽说桐儿今日表现不错,但我还是有些要求需要步夫子配合。”
步九思眸色渐深:“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