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九思起身郑重行礼。
他知晓今日越定还是微服私访,故而没有张扬对方的身份。
越定还心下更添几分满意:“步郎君唤我一声越兄便是。”
“对了,步郎君可有听说最近平宁城里的传闻?”
步九思垂首:“略有了解。”
宁顺侯府世子竟然因为妾侍的风言风语,不分青红皂白惩治了发妻和儿子的老师。
毫不夸张的讲,这条消息在平宁各个勋贵府邸中转了几圈还未停歇。司所照身上自然也贴了一层宠妾灭妻听信谗言的形象。
毕竟没人相信一位前途无量的文坛新秀会和三年来安分守己的世子夫人不清不楚。
就算是二人真的看对了眼,就凭祝家的家教和步郎君的头脑,他们肯定也不会傻到被妾侍发觉的程度。
但是莫家却没什么动静。
莫尚书忙于盯着春闱试题的修订,无暇多顾,而莫为莺昨日依旧赴了司所照的约,看样子是莫大郎夫妇并不觉得流言为真。
越定还思及此处,更是乐出声来。
在步九思疑惑的抬眸中,越定还不切时宜地想着,莫尚书那老古板,平常看着规矩圆滑极了的一个人,竟然栽在了识人不清的长子夫妇身上。
“宁顺侯府既然强硬掳你做他们的下人,我便让他们同样试试这个感觉。”
越定还咳嗽两声,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就当是我送给步郎君的见面礼,可还喜欢?”
步九思看着两世相交的帝王,他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多谢越兄。”
“很好。”越定还一掀披风重新坐下,他随意环顾周围,“给到祝家不过三日,他们倒是做得不错。”
步九思顺着出言道:“某与祝家多有往来,也是看中他们与寻常商贾的不同。”
“祝大郎君在书院帮衬某良多,某被掳至宁顺侯府的这段时日,唯有祝夫人与司大郎君以礼相待。某自然要承这几人的恩情。”
故而在与越定还的书信往来中,他将见面地点定在祝家名下的别院。
越定还不置可否,他意识到此处不会有那个讨人厌的邢御史,索性翘起二郎腿:“你的心意,我也知晓。”
“户部尚书对祝家满意,我便对祝家满意,没必要担心太多。”
越定还蓦地笑了:“步郎君既如此聪慧,想必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步九思拱手:“越兄教诲,步某自当谨记。”
“不用这么严肃,”越定还摆摆手,“今儿我只是来看看,什么架势都还没摆呢。”
他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寒暄,于是点明话题:“步郎君在平宁城颇有文名,想必也有入仕之心?可有安排了?”
步九思浅浅笑着:“步某唯有一身才学堪堪抵用,幸赖有科举能让步某与勋贵子弟一争。”
越定还若有所思:“我听闻你阿耶与户部尚书之子有同窗之谊,为何不先去投奔?多一层科举之外的保障不好么?”
步九思很清楚面前这位陛下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只苦笑:“阿耶与对方的情谊不过尔尔,此为一。其二便是,某若是没有通过科举的底气,德不配位,只会招致陛下与天下众人的不喜。”
“倒是个有骨气的。”
越定还心底添了几分欣赏,他抬手撑着下颌:“步郎君起于微末,若是你的家乡起了水患,步郎君又会作何解?”
“步某斗胆先问越兄一件事。”
步郎君语气轻松,拉进了君臣二人之间的距离:“此时的‘我’,是何身份呢?”
越定还对面前之人更感兴趣了:“自然是一方署官。”
步九思说了些中规中矩的应对之策,越定还靠回到椅背上,眸光微暗。
待到对方说了几条从普通乡民出发的建议后,越定还才又燃起了兴趣。
“你是官员,为何要在流民中了解情况?”
步九思应对自然:“越兄方才也说,步某起于微末,自然不能忘本。”
“还有,”步九思缓缓将锋芒藏在话语之后,“水患不能只看对一座县城的影响,若是此处为通商要道,那么也要将来往的商人考虑在内。处理得好,能减轻周边民众对县内的恐慌,反之则双输。”
越定还觉得,步九思应当是意识到自己这道出题背后的事实是什么了。
他递出一个台阶:“商道?新奇的想法,步郎君从何处得知的?”
“是宁顺侯府世子夫人的启发。”
步郎君思及那人,眸光也稍稍温柔了些:“祝娘子名下有一家铺子,因为沥水县水患而难以回本,连带着铺子的口碑都下降了许多。祝娘子自然会注意到商道上的异常,其他商人见了,也会减少与沥水县周边的来往。”
越定还挑眉:“步郎君早知我要问的是沥水县?”
“是。”步九思没有半分隐瞒,“不过越兄还未挑明之前,某也不敢贸然确认。”
越定还心中兴趣更甚:“步郎君可知,你这话要是当众说出来,至少得被御史参五本有余,而且都是冒犯天子这样的大罪。”
步九思依旧正襟危坐,他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惧色,仍然温和以对:“所以某面前的是‘越兄’,而非陛下。”
越定还打趣道:“我都能想到那些老古板怎么骂你的了,佞幸之臣!”
步九思想着上一世那些臣子对自己的态度,他失笑:“朝堂肱骨可不会为难一位普通读书人。”
毕竟,比起越定还力排众议非要擢升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子而言,现在步九思的身份正常极了。
不过在顾虑身份之外,今日越定还来问策的模样,也让他颇为怀念。
并且步九思清楚,这一世的自己绝不会止步于见不得人的背后佞臣。
越定还在祝家别院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临走前,他留下了几位宫中内侍,并将沥水县水患一事交给了步九思。
他是这么说的:“之前那位工部官员,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的牢里呆着了。”
“希望步卿不要让朕失望。”
步九思行礼送别对方。
祝家夫妇很快得到了消息,二人不敢当面打搅越定还,只能一直在外候着。
此时见陛下离开,祝持德这才进到别院中:“多谢步郎君今日引荐。”
步九思礼貌一颔首:“也得是阁下能接得住才好。”
祝持德年轻时就开始经商,自然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故而哪怕现在面对的是一位未来不可限量的年轻郎君,他也能把握好谈话的度。
二人你来我往试探了几句才作罢,程临微适时道:“步阿婆在祝家住着到底显得拘谨,不若今日我做主,请步郎君和步大娘在别院暂住,可好?”
“直至步郎君独自开府前,祝家别院都全权交由步郎君处置。”
步九思下意识想要拒绝,他推辞的话都到唇边了,却在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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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瞬间咽了下去。
一来,他现在并非是上一世的佞幸之臣,不用担心祝家与他来往会坠了名声。二来……
他若是应下,别院终究也是祝家的产业,那……他是否能与心上人多相见几面?
步九思垂下眸子,他不想让祝月盈的耶娘瞧见自己满溢出来的慌乱与期待。
就是这几息的犹豫,让程临微找准机会得寸进尺:“步郎君不用有负担,我儿与步郎君是同窗,而步郎君文采斐然,指不定春闱后,还要拜托步郎君多多关照我儿呢。”
“时安这几日也道是想与步郎君论诗,来回出入平宁城颇为不便,步郎君若是在此处小住,也好在春闱之余照拂步大娘。”
步九思出言掩去心口急促的跳动声:“好,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二位对家母的款待。”
“小小心意罢了,”程临微笑道,“今日我儿恰好都在家中,就不叨扰步郎君了。”
步九思恭敬将二人送出大门,程临微这才松了口气:“倒是个礼貌的好孩子。”
祝持德却久久不语,久到程临微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迎着程临微的目光,祝持德当然实话实说:“只是觉得,方才那孩子的犹豫,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
程临微不做他想:“不管怎么样,他既收下了,祝家搭上这条线也已经成功了大半。”
她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既然如此,不管你生意那边收缩得怎么样,春闱之前,我必须把阿盈接回来。”
“看不到她在我身边,我一直整宿整宿做噩梦。”
祝持德郑重应下:“已经跟侯府解绑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我还要亲自去盯着,届时平宁城中皆依你。”
“商贾人家,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如若进展不顺,就算是被侯府休妻也得把阿盈救回来。”
程临微白了他一眼:“谁在意祝家的名声了?我分明是顾忌着阿盈的名声,别让孩子不高兴了。”
祝家别院离祝家还有一段距离,步九思把越定还给他的侍从都安顿好后,步自芳才姗姗来迟。
她的情况好了很多,经过祝家几个月的送药送粮,步自芳现在已经可以跑上一段距离了。
步九思陪着步自芳在别院中转了转,他听母亲感叹道:“平宁城寸土寸金,祝家可真是大手笔。”
“各取所需。”步九思温和笑着,“我本以为阿娘在阿耶身边多年,应也见过这般场面。”
步自芳并没有被他绕进去,她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各取所需?九思,你用自己的未来作保,想换到的就是这间别院?”
步九思心想,当然不是,他想要换得祝家的一个人。
不,哪怕换不得也无妨,他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她活下去。
步九思视线望向别处:“隔墙有耳,请恕儿子暂时跟阿娘保密。”
步自芳本来也不是想刨根问底,她耸耸肩,叮嘱了几句话就回屋休息了。
步九思自己坐在院中发呆,他上一世公务繁忙,现在倒是很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直到他听到别院外的敲门声。
别院中住着的人皆被他赶回自己的屋里,于是步九思起身抬步,他亲自拉开了门扉,坊中街道人声鼎沸,可他的视线从开门那一刻便一直定格在面前之人身上。
祝月盈敲门的手一顿,她眨了眨眼:“步郎君,可否让我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