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潮湿的空气馥郁了许犹春的整个胸腔,寒风裹挟着细雨时不时透过窗户砸向他的身体,转瞬间雪时宽大的手掌已经抚上了他的胳膊,怀抱中传来的暖意让他眼角有些许湿润。
耳畔再次响起困柳的话语,许犹春想即使再危险他也要去。
这不单单是为了困柳、为了雪时,更是为了他自己。
他无法接受让雪时独自承受这一切,既然雪时无法说出口,那他就自己去找到真相。
雷声乍现,苍苔和空邺不知何时出现在展厅门前,黑暗隐去了苍苔的半张脸,只见他警惕的扫视四周,张开那对象征着地位的翅膀,以完全占有保护的姿态将空邺紧紧护在怀里。很显然刚刚困柳塑造的幻境也对他们产生了影响。
“我刚刚看了下,困柳和博物馆门前的守卫全都消失不见了,看来他们的确是一伙的,许犹春得到的委托很大概率是他做的。”
雪时扶着许犹春起身走至他们身前,面色冷峻,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是我的疏忽,我该想到的,火山族的首领最擅长的就是幻形术。”
“困柳若真的是委托人,刚刚为什么没有和我提到这件事情呢?”许犹春抿起唇,轻蹙着眉,总觉着其中并不似这般简单。
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办法说清这其中的关系,众人只好作罢,将困柳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转而将目光移到许犹春脚踝处那抹亮眼的银光上。
“雪时,许犹春的银铃红绳不应该消失了吗?怎么会在今晚突然出现?”
雪时的双眸静静注视着那条红绳,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半哑着声开口:“也许他一直都没有消失,只是被隐藏住了。困柳的那番话让蠢蠢想起了许多事,打破了一点魔法的桎梏,所以银铃红绳重新出现了。”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想要知道更多,我们需要去找到他。”
许犹春能感受到雪时一点一点握紧了他的手,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不知为何,当银铃红绳出现以后,他对雪时的依赖感与独占欲愈演愈烈,心脏也会与之产生更加强大的共鸣。每当银铃随着他走动的举动发出声响时,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
苍苔闻言沉默了许久,方才打趣的神情渐渐化为严肃,“好,那我和空邺先走一步,我们在他店铺门口汇合。”
话落,苍苔身后的翅膀瞬间涌现出一阵刺眼的白光,不过几秒便消失在原地,徒留许犹春与雪时二人。
“雪时,你口中的他...是谁?”
雪时伸手理了理许犹春耳边的碎发,安慰道:“不要担心蠢蠢,这个人是银斝星有名的银匠,我们这对银铃红绳就是他锻造的。更何况,他还是火山族和雪山圣族的混血。想来也会给你的委托提供点信息。”
“好,那他住在哪?”
雪时的眸光闪烁了下,垂眸道:“他住在斯普润火山的顶端。”
雨声淅沥,水汽迷蒙。透明的玉珠穿透薄云层砸落到地上的凹陷处,仿若落在许犹春不平静的内心。
他被雪时抱在怀中,不过一会儿便出现在了斯普润火山脚下。似乎因为银铃红绳的出现,他能感受到雪时的灵力恢复了不少。
斯普润火山脚下人满为患,那条通往火山心脏的道路上,全是怀有真挚期盼之心的人,他们用最为纯洁的信仰锻造出了这条希望大道。
密集的水声融入到人们的呼吸声中,也让现实与理想交融在了一起。雨声哗然一片,许犹春怔怔地看着那神秘的空洞处,心脏忽然绞痛了一瞬,让他痛到几乎无法直立身体。
“蠢蠢!”
幸好雪时及时将他护住,免得他摔倒在地。
而原先寂静的雨天,狂风大作,深邃的天空仿佛一个巨大的审判台,而许犹春瘦弱的身影就这般明显的出现在中央,刺耳的声音让他浑身乏力。
他知道,是祂发现了他,是祂在呼唤他。
细碎的雨水连成丝,成了提线木偶头顶上方的线。而许犹春忽然间失去了意识,双目失神,提脚欲跟随着人流的方向向前,却被雪时握住手腕阻止。
当银铃声响的那一刻,许犹春再次清醒过来。
“雪时,我、我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在看到火山的下一秒,我就好像陷进了一个迷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一个被人控制着的...提线木偶。”
话落,许犹春就被雪时扯近怀中,用自己的身影挡住火山。他的下巴抵在许犹春柔软的发梢处,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的蠢蠢,不过没关系的,相信我。我们走另一条路去火山山顶,好吗?”
许犹春乖乖的将头缩进雪时的怀里,下意识抱住他强劲有力的腰肢,点了点头。毕竟在现在失忆的情况下,他能相信的只有雪时,他也只相信雪时。
雪时说的另一条路是火山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山丘,山丘的顶端是雪时口中的他亲自做的一个索道缆车。
雪时与许犹春肩靠肩并排坐着,因着窗外的景色,许犹春暂时忘却了刚刚的插曲,双手放在窗户上,微微张着嘴惊叹高空处银斝星的特别。
忽然,他听见身侧人轻声笑了下,许犹春回眸望去,只见雪时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从未移开,嘴角笑意尤甚。
“雪时你笑什么?是觉着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好笑吗?”
许犹春突然起了打趣的心思,故意板起脸,双手环在胸前,露出不满的眼眸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雪时。
雪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也不说破任着许犹春闹,清了清嗓子陪着他一起演戏:“是啊,而且我还在想,蠢蠢的小名取得真好,真适合蠢蠢。”
许犹春神情愣住,“好啊你雪时,你借着这话说我笨是吧?”
雪时闷声笑着,弯起眉眼,趁其不备凑近他的脸庞,蹭了蹭他的鼻尖,“看来蠢蠢也不蠢。”
“雪时!”
眼看许犹春真要恼了,雪时急忙举起双手求饶,“我错了蠢蠢,蠢蠢一点都不笨,可聪明了。”
“只是——”
“只是什么?”
许犹春小幅度歪了歪脑袋,有些好奇雪时接下来的话,说不定又是要来故意逗他。
可此时此刻,雪时的表情无比真挚认真,他与许犹春对视着,薄唇轻启:“只是银斝星的景色虽好看却不足以称得上第一。等着一切结束以后,我一定会带着蠢蠢去看更多更好看的景色。”
“真的吗?”
雪时立刻急了,连忙回答:“那肯定是真的,我从不说谎。”
许犹春垂眸浅笑,“好啦我知道了,雪时,我会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你出现,等到你带着我去看你口中说的一切。”
万家灯火映照着雨水,紫色的天空如同晶莹剔透的紫水晶笼罩着整个星球。
悄然坠落的雨滴拍打在缆车的窗户上,朦胧下的世界灰沉沉的,模糊了梦境与现实——许犹春,再一次的,从雪时的双眸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看到了曾经的雪时。
那时的他们也和现在一样并排坐在缆车上,互诉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畅想。
那时的许犹春将头靠在雪时的肩头,二人十指相握放在膝上,氛围一片温馨。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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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雪时也缓缓吐出一句:“蠢蠢,我会带着你看遍这片宇宙上所有的景色。”
那时的许犹春也如刚才那般回应,他说:“好,我相信你。雪时,我会等你。如果等了很久很久你还不来,我就自己去看了,就当惩罚你失信了。”
“好,但是许犹春,我从不说谎话。”
夜色如梦,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梦境颠倒,大火焚烧一切,冰雪唾弃世间。许犹春看到了——
凝重的寒霜无情剐蹭着他们的身体,雪时当着许犹春的面,张开手臂做着怀抱的样子,唇角含笑,坠下高楼,消散在了月光下。
以后的以后,许犹春都是一个人度过了三餐四季,一个人就这么坐在圆月前,一个人等了上千年。
后来,许犹春离开了那里,独自踏上了环游宇宙的宇宙,而他脚踝处的银铃也变得黯淡无光,不再发出声响。
直到最后一个画面闪过,许犹春看到已经颓然无力的自己站在雪时坠下的高楼上,伸出手欲抓住那轮明月,却扑了个空。
最后他在坠楼之前,苦涩的笑了声,闭上眼感受着曾经雪时感受过的一切。
那破碎绝望的声音随着风穿进许犹春的耳畔,他说——
“雪时,那一次,你说谎了。”
“啪嗒”,窗外雨下大了些,用力拍打在缆车的窗户上,让许犹春回过了神。
而身侧的雪时仍紧紧握着他的手,时不时用指腹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望着不远处火山的顶端出着神。
但此时此刻,许犹春的心思已经全然放下了雪时的身上,他垂下眸看着二人紧握的手,心脏像被灌满了盐。
雪时,我再信你一次。
许犹春想。
缆车缓缓在昏暗的半空行驶,如同一盏灯火,在夜间匍行,小声点亮着周遭的一切。
而在斯普润火山的最高处,苍苔掖了掖被角,将熟睡的空邺轻轻放在床上后走了出去,替那个他撑起了一把伞。
即使是这样,他的目光仍然放在那盏灯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
“我说,你干嘛非得住在斯普润火山顶端,我飞过来都不顺利,更何况他们呢?”
他冷哼了声,“我锻炼银器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要提取火山中最独特的一种物质,而那种物质只有在这里才会有。”
苍苔自知说不过他,无奈摇了摇头,“好好好,这事我说不过你,但有件事我还是想问——”
“你就这么执着于雪时与许犹春佩戴的银铃红绳是否是因为你才产生那么强大的能量磁场吗?”
他沉默着并未回应,直到缆车到达终点,不远处的小路上赫然出现雪时替许犹春撑伞的画面,他才轻声回道——
“苍苔,你知不知道,我做了那么久的银匠,许犹春与雪时的银铃红绳,是我唯一成功的一次。后来,我就再也做不出了。”
“我逃避现实躲到这里,就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的梦想只能止步于此,我也不相信我真的做不出来了。”
“直到后来我发现,许犹春与雪时之间的情感链接比我见过的所有相爱之人都要强烈、坚韧。”
“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所谓的银铃红绳只是个容器,其实我根本就没做出来过,他们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本身对彼此的爱意就远超常人,你能明白吗?”
苍苔深深吸了口气,“但你的银铃红绳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不是吗?你非要钻进这个牛角尖吗?”
“苍苔,这不一样。”他摇了摇头,回眸看向苍苔,淡声道:“当许犹春带着雪时的心脏找到雪神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