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满室寂静。

    又或者说,没有人会在代危说话之前出声。

    包括代老夫人。

    “我其实不太懂您,平时不找代渊,一把他弄过来就要威逼利诱,让他干的还都是他最讨厌的事。您图什么呢。”

    代危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冲掉了茶点的粘腻味道:“再说了,现在他不是小的时候,您哭一哭,爸逼一逼,他就听了。”

    代老夫人阴沉着脸:“我让他做的事哪些错了?让他去当兵、让他退役娶林濯缨难道不都是为了——”

    “我不是来跟您论对错的,我就是想让您清楚一件事。”

    代危叹了口气:“现在他不愿意,谁都逼不了他。我也一样。”

    “谁逼他了?我不是在跟他分析利害吗!”

    代老夫人反驳道:“现在你爸不在了,你妹妹不回家,你也跟我耍起威风了是吧!别忘了代危,你现在都是谁给你铺的路!”

    代老夫人絮絮叨叨起来,力数从小到大她的付出:“当时代渊养在他爷爷那边,多少人觉得代渊比你聪明比你值得下注啊?要不是我一直劝你爸,你以为他那个墙头草会在你爷爷的偏爱下培养你?我让他去当兵便宜了谁?我让他娶林濯缨拉拢了谁?我问你这都是为了谁!”

    代危沉默地听着,原本舒缓一点的精神又被拉得老长。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等到喝得半饱,终于感觉身体暖和起来。他看了一眼代老夫人身边鹌鹑一样的代玮和他老婆,想到了他们俩那个嚣张的儿子。

    他去问了,未来的云京佛子并不安分,这两天在体校也是个刺头,天天嚷嚷着“打死你们老子撒点钱命也就买了”,缺管少教得很。

    而这样的孩子,真老实的家长是养不出来的。

    “……这样吧,我一会儿再去劝劝代渊。”

    代危抬手止住了老太太的数落:“但只可能是代熹去不去葬礼这个事儿,婚他铁定会离,遗产他也死活不会让代熹拿。妈,如果您真觉得这钱非要不可,那就按代渊的方法,直接——”他的手一指代玮:“——不用给别人,代玮,你拿。”

    这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代危很满意。

    只是,代老夫人还不甘心。

    “你这么袒护他,你真信他?你现在的人多少是他的战友同学啊?还有他没离婚的时候就有人虎视眈眈,前些年余采薇都快住进他家里了脸都不要要给他当小,他真离婚了余家人还能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站你的队?!”

    代危欲言又止,挥挥手。

    “我走了。”

    秘书一直守在门在,听到脚步声打开门,默默跟上了代危的脚步。周围的几个黑衣保镖也随行,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了不到十分钟,到了云京中心城区的月湖公园。秦颂老远就看到了,几步迎上去,和代危秘书对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打电话呢?”

    代危看到了代渊在岸边站着的背影:“不用让他过来了,我过去。刚刚那个茶点挺不错,走两步消化一下。”

    “诶,好嘞。”秦颂低眉顺眼地欠了欠身:“代总还打包了一份,连着茶叶一起,说给您和夫人都尝尝。”

    “郑植你去拿吧。”代危呼唤秘书:“别人不用跟上来,我跟代渊说会儿话。”

    周围人都退到了合适的距离,代危走上前去,代渊的声音慢慢被风吹进他的耳朵。

    “没事儿,真没事儿。就是回去商量了一下离婚的事儿。”

    代渊看到大哥来,指了指电话,笑了一下。

    一看就知道是代熹的。

    “对啊,我就说我凑合不了了。”代熹不知道说了什么,代渊有些无奈:“没吵架,真没吵架,要不然我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给你打电话吗?”

    代危没忍住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被对面听到了。

    代渊白了代危一眼,开了公放。

    “大伯晚上好~”代熹软乎乎地问好:“最近还是那么忙吗?”

    “还行吧,就那些事儿,解决一件再冒出来一件,没头。”

    代危问:“巴别塔好玩吗?”

    “诶,我爸都招啦?”代熹问。

    代危:“你真出事儿你爸早就跟疯狗一样四处咬人了,屁股粘不上椅子一秒钟,还能坐着跟人斗嘴吗。”

    代渊:……

    代渊:“大哥。”

    “代熹,我问你一件事。”代危忍着笑,又咳了一声:“林老爷子的葬礼你想去吗?”

    代渊的眼睛原本含着笑,代危话音刚落,所有的喜悦掉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神刚动,听筒那边的回答就传来了。

    “不去。”代熹说:“只要去了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无论是爸爸还是大伯都麻烦,我不去。”

    代危:“你要考虑清楚,会有人议论你忘恩负义。”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呼吸都会被议论。”代熹说:“被说两句和被人埋雷,一个不痛不痒,一个生死攸关,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但是有人觉得,可以兼得。”代危:“你怎么看?”

    “能一根筋不错了,还想变两头堵啊?皇帝都不敢想这美事儿吧。”代熹惊诧。

    夜风吹过,代危终于爆发出几日以来的第一次大笑。代渊原本不太乐意,不过听完这几来几回,也跟着笑起来。

    快活的空气吹到了几米后,郑植松了口气,对着秦颂比了个大拇指。

    代熹,是这个。

    秦颂闭了闭眼睛,点头。

    她确实是。

    代危又问了几句代熹的情况,嘱咐她要注意安全便把通话交还给了代渊,后者则对着代熹吐槽了一句,接着挂了电话。

    “行了,你的汇报结束了,我的汇报刚刚开始。早点睡觉。”

    将手机收回胸前的口袋,代渊有点想跑路的样子:“大哥,我猜你想谈的刚刚都谈完了,我先回家了?”

    “站着。”代危叫住了人:“你家里又没人,怎么陪我说会儿话跟要你命一样。”

    “没人但是猫猫狗狗多啊,还有代熹那一池子兰寿,一个不留神就死给我看,我还得随时买给她补进去。”代渊说。

    “你要回彩南?”代危有些意外:“云京这儿我记得有个住处,代熹上学时候给买的。”

    “有,她租给她大学同学了,一个月2000块钱。”代渊回:“说她同学北漂看着太可怜了,这点房租全当做慈善。”

    “云京房子是贵,但是这个同学也不厚道。”代危皱眉:“这都住了几年了?”

    “还住着呢,不过这个小姑娘也出息,在租房的时候拍照片放在社交媒体上,拉起流量后当网红了。后面弄了个MCN公司,自己当老板,挣了点钱。”代渊说:“然后把这个房子给买了。”

    其实不仅是卖了房,代熹还收了35%的股份,当了一把无意识的天使投资人。

    小丫头美死了,拿着协议当天想起来就在他面前转圈圈。

    代危点点头:“互联网是挣钱,但是挣得有点太容易了。”

    “也有人挣不到钱,任何时候都是,风口也好机遇也罢,只有少数人才能抓住。不是大哥你这时候就别操心这些了。”代渊看看表:“我这儿还有飞机等着呢。”

    “代渊。”

    代危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思虑过后,他直说了:“这些年你受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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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了。”

    代渊的呼吸微微一滞:“大哥,咱们不说这个话。”

    “我知道你不计较,但是我得告诉你,我都知道。”

    代危并未做好煽情的准备,只是发生了那些对话后,他认为必须跟他家里这个最桀骜不驯的弟弟说:“当年妈不让你走高考而是强制你去军校也好、直接怂恿爸直接把你退役回来结婚也好、包括后面余采薇那个样子,其实也是她煽风点火默许的,我都知道。”

    “老黄历了,哥。”代渊笑了笑:“算了。”

    “代熹一直劝你是吧,还是姑娘说话管用啊。”代危调侃了一句:“我说句实话,我家的姑娘、老四家的儿子,绑在一起都不如代熹。代熹你养得真是好,又懂事又听话,人聪明,性格也温柔,每次出点事她都会第一时间灭火。要是她是我女儿……”

    “诶诶诶,打住。说着说着怎么来打起劫了?”代渊接过话:“别的都行,抢小孩儿这事儿我真可是熟手,你抢不走的。”

    代危简直想踹他一脚:“……你贫吧。”

    “代茵也不错啊,一路稳稳当当的,现在当医生救死扶伤,多积德啊。”代渊问:“可能找的男朋友跟家里是差距大了点,但这也没什么,多贴补点一辈子也吃不到什么苦。说起来,我下面的一个工作室上次收到一个加急委托,6公斤的春彩料,龙石种,做一套首饰。成品是真漂亮,自然光下娇艳欲滴,仙气飘飘,我当时就觉得我得买下来给代茵当嫁妆,绝对合适。”

    “你给代熹留着吧,我们家那个不能带太多钱嫁过去,带过去也白瞎。”代危说。

    “人死活不卖,就是不松口。”代渊耸肩:“我后来打听了一下,说是意大利的单子,背景带点那个西西里的老手艺,我就没加价为难人了。”

    但代渊还是对那块料子念念不忘:“那一套里出了6把簪子,别说,意大利人是有点艺术细菌啊。”

    “罗马正统么。”代危接了一句:“文艺复兴也是那边开始的,家底搜刮搜刮还富余不少呢。”

    两个人静默了几秒,又都笑出声。

    “滚吧,心都飞回去了。”代危下了逐客令:“抓紧把事情办完,把代熹接回家。孩子一下子经历这么多不知道吓成什么样了。”

    “好。”

    代渊爽快地应了下来,叫上秦颂,奔着车就去了。

    代危临风,回望着那个依旧挺拔的背影,仿若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少年。少年背着大提琴匣,手里拎着画板,向着他从未走过的道路轻快地走去。那脚步带着风,被他从未有过的自由托举着,越走越高。

    带着露水的风又吹了过来,这次代危一个人站在月湖边,看那沉沉如墨的水。

    他想到老夫人那些担忧,似乎不无道理。

    只是……代渊不会再婚的。

    代熹穿着素色的裙子,跪坐着不肯起来。她抱着一只小猫,忍着眼泪,向代渊说远在曼市的妈妈听闻了闹剧后对她的痛斥和责怪。她有些委屈,但她没哭,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趴在了代渊腿上。长发如海藻般坠下,发梢落在地板上,挡不住她微颤的肩膀。

    小猫跑掉了。

    代渊轻声哄着代熹,等到代熹再抬头时,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他说了几句什么俏皮话,惹得代熹又哭又笑,替那个容貌动人的年轻姑娘理好颊边的长发。代熹又枕在代渊的膝上,远处的小猫也翘着尾巴凑了回来,跳上椅子,坐在代熹的头发上。

    郑植那时去过一趟彩南,从客厅出来瞄到了这个场景,什么都没说就回来了。虽然知道这是林濯缨听闻了闹剧后导致的,但代危一听就有了数。

    代渊的门,谁都进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