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时怔在榻上,冯宝也听得呆了,普莲法师偏头“望”一眼身旁弟子,那叫慧实的年轻僧人会意,开了其中一箱取出一卷经书来,冯宝才慌忙接过来捧到天子跟前来。
天子缓缓展开,行行熟悉妙字映入眼帘,脑中嗡嗡作响,竟似一个字也看不懂,恍惚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慧实合掌解释:“皇后昔日曾托信贫僧师兄慧叶,欲参与译经大业,但不愿受此无量功德。师兄不敢隐瞒恩师,曾往东都禀明座前,师父思忖再三,决心遂皇后之志。因此世传师兄所译六十部经书中,有十二部实为皇后所译。师兄将原卷带至东都有师父保存,贫僧受命护经。闻太子为皇后立莲华寺成,师父欲昭皇后功德于天下,才携来奏请天子,供经莲华寺。”
“她为何不愿受此无量功德?”
“皇后说她有愧。”普莲法师道,“皇后自认罪孽深重,背弃前愿,并非舍身空门。而她的罪孽,却并非有背佛祖,而是她不后悔。”
老法师深沉的话音在殿中想有回声,荡得天子脑中一片空白,再垂眸,忽然在卷末看到那六句诗,原先一见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二十四字个个碾得粉碎,今日却像是冥冥中有指引,那写字一个个拆开来比划,组成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名字。
他两眼大张,心猛一阵刺痛,失声问:“你说她的罪,是不后悔?”
这一夜,天台山狂风骤雨,精舍内千枝明灯,满室乱晃。天子在一片迷离光影中静坐,将那只重修修缮好的莲花木匣放在膝上,默默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他却突然想起皇后当年在病榻上的话。
国舅那时越发骄横,在他面前不假辞色,令他昼夜难安,皇后却在这时得了重病。他去看她,坐在她榻前,苍白虚弱的皇后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手指抚向他的眉心。
“遂意,不要蹙眉,不要害怕。你是天子,苍天和佛祖都会庇佑你的...”她剧烈咳嗽,“我也会把...会把一切福泽都给你。”
那一年的政局就如同今夜的风雨,独孤家做好与天子背水一战的准备,燕国公独孤楚哄妻子同昌长公主带着儿子独孤琅巡视封邑,自己昼夜按刀陪伴御侧。天子赢了,国舅最终以谋逆之罪流放黔州。
天子两行清泪滴到木匣上,滴在那朵渗着他鲜血,代表着皇后的金粉莲花上,“你以木匣盛经,将我的名字暗藏经文,就是为了把无量功德,都给我吗?”
他失声大恸。
淑妃连续多日心神不宁,最初的不安来自于天子突然降诏,解除了贵妃的幽禁,她不明白在自己即将封后的紧要时刻,天子此举有何用意。
紧接着父亲派人送来消息,说河东道按察使、御史中丞耿明辉奏称,云州都督薛怀恩与单于都护府所辖突厥余部秘密交通谋反。天子震怒,已命耿明辉擒拿薛怀恩等人,严查此事。
淑妃惊得当即跌倒在地。
薛怀恩勾结突厥又反状,淑妃是知情的。今上即位处,大平东突厥,以其地设单于都护府管辖突厥降部,然而多年来突厥人表面城府,复国野心一日不灭,暗以重币收买边将。
他们曾送给薛怀恩一个美人。这名突厥女子肤黑而绝艳,能歌善舞,风情万种,叫薛怀恩十分痴迷。此女还为薛怀恩生下一子一女,时常枕边吹风,希望薛怀恩能够帮其复国,薛怀恩遂与突厥结盟。
淑妃当日自二典衣口中得知皇后与红叶僧有私,便开始筹谋,查来查去,有关私情的线索却微乎其微,淑妃正想放弃时,又听那两名典衣提到了薛夫人。淑妃命人收买,薛夫人油盐不进,淑妃只好先礼后兵,向张鹤卿等问策,于是张鹤卿受程迩之计,让她命人监视薛怀恩。
恰好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是云州司马杨恬,正是薛怀恩部下。虽也姓杨,却与酅公与淑妃之杨天差地别。但杨恬当时见淑妃盛宠,候官长安时,竟踹了族谱觍颜登门攀附,上述八代,自称远亲,对酅公杨慎微极是溜须拍马。杨慎微见他谄媚如此,啼笑皆非地认下这个祖孙,杨恬从此便有了淑妃内侄的称号,借淑妃之势,被授五品云州司马。
杨恬这个人,别的不行,十分通晓人心,与薛怀恩浑得熟稔,彼此称兄道弟。见了杨慎微的来信,略用几分手段,就将薛怀恩摸得个底朝天。淑妃于是命人将薛怀恩与突厥勾连的证据送到薛夫人跟前,薛夫人大恐惧下,只好从了淑妃所愿。
照淑妃的打算,她是国母,自然与天子夫妻同体,迟早不会放过这个薛怀恩。但为了让薛夫人能够在天子面前进献伪证,自然虚与委蛇,谎称定为薛夫人按下此事。
其后薛夫人被赐死,淑妃狠狠松一口气,免了后顾之忧,便等着封后之后,叫杨恬奏报薛怀恩反状,如此杨氏一族更立一大功。
岂料这么快薛怀恩的事就被查获出来。她当即命心腹去面见父亲再探进展,岂料心腹一去不复发,淑妃坐立不安等到日暮,等到了天子传唤。
她打扮妥当,端着羹汤,提心吊胆来到天子所居精舍外。迈步进去,见天子一袭广袖黑袍,握一卷轴负手而立。
听她进来,幽幽转过身道:“脸这么白,你怕什么。”
淑妃努力聚一抹笑意,干干嗔道:“陛下说什么?”她上前几步,遏制颤抖的手,解释,“六郎贪凉吃坏了肚子,妾正忧虑不安...”
天子走到榻边坐下,将那卷轴随手往上面一抛,再看来时眼神如冰,“你是该忧心不安,杨恬胆大包天,查出这么大的事,竟只报给父亲,不报给朕,你们杨家好大本事。”
淑妃浑身一抽,一股寒意霎时透骨。她张着嘴,却觉得喉咙似被人掐得死死得,连出气都觉得艰难,只剩下一颗心跳得震耳欲聋。
好半天她说:“妾不知陛下所谓何事...”
门外这时一阵脚步声响,淑妃毫无意识地回头望一眼,门外两名小黄门抬着个担架,那担架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淑妃却一眼认出,那就是她派去给父亲送信的兰芽儿。
霎时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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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轰一声巨响,手中托着的玉碗也跟着身形晃起来,哐当当个不停,仿佛她此刻浑身的骨骼在响。
天子嫌恶蹙一蹙眉,冯宝立时挥袖,叫小黄门迅速抬了担架离开。
“朕叫人把这么晦气的东西抬过来,就是念在六郎的面子,想叫你自己开口。”天子闭着眼捏了捏眉心,像是在消化方才那令人恶心的一幕,“她已经招了,皇后手帕上的红叶,是你命人绣的。”
“放屁!”淑妃将手中的漆盘狠狠望地上一砸,方才的恐惧瞬间被无边怒气席卷,牙齿格格道:“我看见的时候,那帕上已经绣有红叶了,那个贱人一直在瞒着你!我只不过捅破出来,不让你再受蒙蔽,我有什么错!”
“住口!”天子怒喊道,起身猛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凭你也配提皇后!”
剧痛钻心,淑妃匐在地上剧咳一阵,直咳得满口是血,却猛地抬头望向盛怒中的天子疯了似地大笑,“你不也很轻易就信了吗?”她眼中喷火,“她都死了十年了,她没有一天爱过你,她宁愿守着一张张发霉的纸,守着一座座冷冰冰的像,都不愿意呆在你身边,你竟然还为她后位虚悬!凭什么我不能做皇后,我比她更美,更年轻,更爱你,而且,我还活着...我有血有肉...”
她说着说着珠泪纷纷,哭得哽咽,“凭什么我不能做皇后,凭什么我不能是你的妻子...”突然拿起一片地上的玉盏碎片就割向了手腕...
至六月吉日,封后大殿准备万全时,天子却突然降诏,将淑妃贬为八品采女,其父杨慎微留酅公名号,自太府卿左迁潮州刺史,内外一时哗然。
而云州那边,薛怀恩被捕,突厥余部见事败露,据府而反,折冲都尉萧丛率兵平叛,突厥不敌,遂引部西逃,萧丛正在一路追击。
夜晚山风肆意,将廊下一排铜铎吹得叮当乱响,贵妃在灯火明亮的殿中抄写经文,丝毫不为外面的动静有所分神。
她写得认真且缓慢,一笔一划,字迹如鹤舞凤飞,花木葳蕤。良久她才停下细细看了一遍,贴身的宫人在此时才敢开口,“娘子不急吗,陛下虽解了咱们的幽禁,又罢了封后一世,却还没看过娘子。”
贵妃问:“急什么?”
宫人懊恼道:“听说陛下今夜并不在精舍,去了柳婕妤处。”
倘若后宫诸人,除了淑妃外,还有谁称得上有圣眷,非这位柳婕妤莫属。
柳婕妤四年前以良家子采选入宫,天子偶一见之,直接赐给三品婕妤高位,这是六宫从未有过的殊荣,引得淑妃大为妒恨,在天子面前屡屡进言诋毁,但天子竟未动摇半分,赏赉与恩典从不曾少过柳婕妤。
就在阖宫上下都觉得风气将转时,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消息,说柳婕妤虽然风光,实际从未蒙幸。淑妃岂会坐视,命人查了彤史,发现竟果真如此,于是对柳婕妤好一通冷嘲热讽,那柳婕妤心高气傲,气得病了一场,好几个月没有露面。
贵妃淡淡一笑,复又埋头继续心平气和地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