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拘留所。
几个义体人歪七扭八地挤在狭小的长条钢椅上，脸上均是萎靡不振。
隔离间里有股难闻的腥臊味，他们被关在这里三四天，自从进来后，一次也没有离开过，连生理问题都只能在这个小房间解决。
牢门被人粗暴敲响：“今天的补给到了。”
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箱营养液从窗口掉落在地，那就是几人维持一天摄入的全部食粮。
营养液的瓶身还专门换成了橡胶制品，以防拘留所里的人自伤。
“等等，劳驾！”一个义体人扑到门上，通过那个小窗向外喊：“可不可以告诉我，被带走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回应她的，只有窗户被猛地关上的声音。
她顺着门瘫倒在地。
在距离她200米的一个房间内，一个警卫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向背对着他的领导汇报。
“夏奇的尸体已经处理完毕，请长官指示下一步。”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
“做得很好。继续延长其他人的扣押时间，保证程序上合法合规。”一个充满威严的女声响起，听不出喜怒。
“收到。今天有个义体人情绪激动，需要针对性处理吗？”
“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问我。退下吧。”
“是。”他毕恭毕敬地鞠躬，退出房间。
一旁的同事见他出来，悄悄问他：“怎么样？”
他摇摇头：“接下来几天的营养液，加点镇定剂进去吧。”说完，便往走廊深处走去。
他的同事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
唉，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冒着风险，又不能写进周报里，只能盼望长官记着他们的卖力，之后给点提拔的机会。
他往存放营养液和药剂的冷冻仓储室走去，刚刷卡打开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在他后脑挥出凌厉的一击！
——
前一天。
“所以，这次洛城人被抓，就是潮汐派的所为。”
维克多点头：“是这样。影山在洛城的所作所为，是他们的一次试点。如果推进顺利，他们也想要借此修改律法。”
“就他们也想修改律法？”林星差点被气笑，“怎么，要为本就在地面的人争取向下的自由吗？”
“恐怕是这样。普罗米修斯和公司合作的部门，一直抱怨高价开发的义体和生化改造技术推销不出去，上世纪的赛博游戏里宣传的人均义体改造市场并没有如期诞生。”
他向林星解读这次调查来的信息。
并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着排异的风险，对自身进行义体改造。改造费用昂贵不说，后期还需要源源不断的维护费用，更不用说传统观念难以打破，经过改造的义体人，隐隐就被社会排斥在外。
如果不是本身肢体缺陷，大多数健全人对此还是敬而远之的。
“天塔上的精英权贵，一个个皮娇肉嫩，谁舍得拿自己做试验？这部分的市场开拓，就打上底层人的主意。”
“为什么会这样规划？”林星有些困惑，底层人的收入，跟天塔精英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向来极少消费昂贵的奢侈品，公司最畅销的产品就是廉价营养液。
“如果，义体不再是奢侈品，而变成了生活必需品呢？”
将义体和为上层区服务的工作捆绑起来，高额的薪酬让底层人趋之若鹜，冒险地进行义体改造。
即便不够钱购买义肢也没关系，公司可以进行预支付，再从义体劳工的酬劳中按月划扣。
这样算下来，底层人依然对所剩的工资满意，公司分部能得到低廉的外包和专项补贴，而社会观念，便有机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未来在地面，义体改造便不再是昂贵无用的可怕手术，而是参与高薪工作的体现。
洛城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展现了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底层人虽然普遍贫穷，但架不住人数众多，如果这个计划真的能顺利推进，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林星何其聪慧，在维克多说出‘生活必需品’后，一点就明，联想到所有的一切。
她感觉喉咙像是被紧紧锁住。她从生物所逃了出来，是因为不想接受实验体的命运，外面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即将要“自愿”成为义体市场开拓的牺牲品。
“那接下来，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做。”
“影山的案子，除了雇佣未成年人，其他的劳工均是‘自愿参加’，这次能抓他，也不过是因为，一来影响范围较大，二来他在期间中饱私囊，贪|污了大量拨款，导致义体改造的材料都是次品，才问题频发。”
他叹了口气：“但这些在他派系高层的保护下，都可以从轻发落。这次只能让潮汐派的赢一回了。”
“那死掉的人呢。”林星冰冷地问道。
“根据好不容易获得的情报，按他们的说法，是有人先天脑炎突然发作，没有其他受伤痕迹。其他人也正常被扣留，日后会送回洛城。”
维克多有些愧疚，又补充道：“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但暂时拘留所铁板一块，我找不到切入点，只能先隐忍，留待日后调查。”
“那其他的洛城人呢？你也打算就这样忍忍，留待秋后算账？”
维克多短暂地沉默了一会，说：“这个时候贸然出手，太容易暴露，而且根据情报，他们现在还很安全……”
“我算是明白，纪筠的息壤计划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了。”她冷笑一声。
“你们就这样一直忍下去，一直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等到全天下都是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做主吧。”
她站起身，冷漠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厚重的密云将日光完全遮挡，隐隐的闪电在其中忽亮，像在预兆下一场暴雨的到来。
“连最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盟友的安危都可以作为筹码，真是好大的赌局，好烂的牌技。”
“你们不敢去，我来。不就是拘留所吗，没有我闯不进的地方。”她向维克多宣告她的决定。
“我会将他们带出来。出来后，他们就是最好的目击证人，到时候，你能安排他们上法庭吧。”
不管怎样，这几人的存在，都已经得罪了潮汐派，还不如将他们架起来，放到高处，反而让人忌惮。
“……可以。”维克多被她这副不容置喙的做派震撼，不自觉地开始服从她的指挥。
“影山的庭审什么时候开？”
“明天下午。”时间紧急。
“好。那我明天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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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直接安排他们到审判现场，以防节外生枝。”林星心下笃定，做好计划。
“好，到时候，看你安排行动。你……要注意自身安全。拘留所不像别的地方，人人都可能持械。”维克多感到有些口干，不知道还能怎么提醒林星。
“知道，我会小心。有情况再联络你。”
林星挂了通讯。
马不停蹄地，她去了戴维的维修店。
“你说，要我还原一个被封禁的帖子，然后找到其中的跟帖人？”戴维疑惑地看着她。
“对，能做到吗？”
“普通论坛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试试，链接发来。”
林星早从历史记录里导出了那个讨论帖的地址。
戴维在光脑上一通操作，强行还原，定位到帖子40楼和67楼的发言人IP。
“哟，就在新城，还是个住在巴比伦天塔的。”
“嗯，能看到他的其他发言吗？”这个结果符合她的推测。
“可以，我看看这个IP的其他发言……”
戴维的手指翻飞，很快，界面上出现了一堆那人的历史回复。
根据他的历史发言，可以锁定这是一个曾经在拘留所轮岗，现在调回政府工作，喜欢流行音乐，最近刚购入T6型号电能飞车，偶尔在网上发表极端言论的青年男子。
地址也很好分辨。他发过一条停车场照片的推送，抱怨现在乱占车位的情况。林星眼尖地判断出，这是巴比伦C区。
这些信息，足够了。
为了计划顺利完成，她做了一些准备。
第二天早上7点半，巴比伦C区停车场。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青年男子，戴着耳机，从飞梯走出。
他刚走到自己的飞车附近，就被一个硬物抵在身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将你的通行证交出来。”
“唔！”你是谁！那男子识图挣扎，却被狠狠地电击。
电流已经被调到最低档，他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身形，不敢再动。
“这是第一次警告。交出来，明天去报遗失，别的什么都不要讲。否则，你在星网上的违规发言，将会被公之于众。”
“优秀的儿子、称职的员工，你也不想丢掉工作，还颜面扫地吧。”
他猛猛地点头。
林星将电|击|枪微微拿远，他颤颤巍巍地从口袋掏出通行证，林星一手快速抢过。
“有点疼，你忍一下。”林星还是对他开了一枪。以防万一，她需要给自己留出时间离开现场。
他感到一阵剧痛从腰下传来，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重新有意识后，他看了看终端上的时间，仅仅过去了15分钟，现在赶去律塔，他还能保住全勤。
想到那人的威胁，他有些头疼。但自己的星网发言是万万不可被暴露的，只能假装无事发生，明天再去挂失。
……
此时，林星已经抵达拘留所门外。
她穿着一身不知道哪个黑市淘来的拘留所警卫统一制服，戴着口罩，拿着刚抢来的通行证，贴在拘留所入口的感应处。
“滴——”，紧闭的闸门应声而开。
她走了进去。